“知道了。”

“那哥哥以後不跟說話了。”

他眉眼幹淨, 咬字輕且清晰，安鬧脾氣的兒園小朋友一般, 卻並沒有問為什麽。

就好像不管提出什麽無理要求，他都可以無條件答應。

溫馴順的樣子，讓顧桉想起家裏那隻無辜大隻的德牧崽崽。

德牧看起來威風凜凜，也多作為警犬軍犬，但是誰能想到，私底下其實是個粘人撒的可鬼。

而麵前這個冷麵警，警校畢業之後前三年都在毒一線, 之後轉刑警又將近三年。

見過常人一輩子都見不到的暗麵, 和通緝犯重案要案犯罪嫌疑人打道是家常便飯。

可過他眉眼，卻好像能瞥見那個溫幹淨的靈魂。

顧桉想起弗朗西斯科·薩岡寫的那句話：

“這個世界腐敗，瘋狂, 沒人,

你卻清醒，溫，一塵不染。”

江硯站起拿了飯盒放到桌子中間, 又給顧桉搬了把椅子，“過來一起吃。”

“我說樓道裏怎麽這麽香，原來是妹妹來送飯了，妹妹好像又變漂亮了！”

楚航端著泡麵進來，看到江硯麵前飯菜眼珠子差點瞪出來。

江硯麵前那個不算大的飯盒起碼擺了六七樣菜，裹著濃厚料的紅燒排骨亮而剔, 聞起來更是一絕，“硯哥，分一塊唄。”

顧桉有些不好意思地撓頭笑笑。

自己今天是準備年夜飯就用了一個下午，所以也沒想著給大家做點好吃的。

這可咋整……

趕眼神示意江硯, 飯菜滿滿當當裝了一飯盒，他自己吃肯定吃不完，倒不如分給同事，搞好同事關係。

更別提同事都直接開口了……

顧桉眨眨眼，大帥哥微怔，睫長長的眼睛大大的，看起來茫然且無辜。

顧桉再眨，再眨，眼睛都要眨筋兒，江硯好像還是不明白，一點兒作都沒有。

果然是養尊優的大爺當慣了啊……

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

楚航都快看不下去了：“硯哥，您能吃完嗎？如果吃不完的話……”

“能吃完。”江硯聲音冷而靜，不聲把飯盒往自己麵前挪。

顧桉被江硯這副小氣鬼的樣子驚呆，卻不料這還不算完。下個瞬間，江硯小孩子護食一般，用另一隻手臂圈了個圈，把飯盒牢牢控製在自己能掌控的範圍。

還是那張冷冰冰的爺臉。

舉止行為卻一點世家公子哥的氣度都沒有。

倒是更像個揣著糖果想吃獨食不想分給別人的兒園小朋友。

他眼神戒備地看向楚航，一副生怕好吃的被人搶走的樣子。

顧桉甚至都想衝到他麵前保護我方小可憐，在他腦袋上順順。

不分了不分了咱留著自己吃，乖！

隻不過……楚航還杵在那，顯然已經到噸傷害。

顧桉趕打圓場，從後拎起一個大袋子：“楚航哥，這兒有水果。”

拎著又重又大的購袋，低垂著小腦袋從裏麵拿了兩個火龍果遞給楚航，“新年快樂，紅紅火火！”

彎著眼睛笑，皮又白皙，笑得可可，像個小瓷娃娃。

江硯忍不住角勾起，卻見楚航眼睛一直跟著顧桉。

直到顧桉提著水果去給大家分，看不見才轉過頭。

“如果顧桉不是顧楨的妹妹就好了，顧楨這樣的大舅哥太嚇人，我怕挨揍。”

“又乖又可，還這麽懂事，格又溫。”

“好想等長大，給我當小朋友啊……”

楚航發出喟歎，遲遲得不到回應。

他也知道他硯哥雖然家世履曆高長相堪稱完，但是語言能力沒開發好，說完也不指他回話，就是想表達一下兄弟之妹不可追的憾，畢竟顧桉這樣的小孩兒，就沒有人會不心。

隻是，後涼颼颼的覺越來越強。

他回頭，剛好對上江硯那雙沒什麽緒的眼睛。

眼底澄澈，寒畢現，沒有任何緩衝眼刀直接飛過來。

那張高高在上的闊爺臉冷若霜雪，聲線平靜沒有任何起伏：“你剛才說什麽，我沒太聽清。”

楚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哆嗦之後，眼睛緩緩瞇起。

他這貨不像江硯和顧楨那種母胎solo，學生時代正兒八經談過幾個朋友，所以跟那倆白癡比起來，對於這事兒還算敏。

雖然江硯冷臉的時候全國通緝犯看了都要心裏犯怵，但他總覺得他好像從冰山之下發現了什麽。

楚航角吊著，清清嗓子，靠近江硯：“硯哥，這兒沒旁人，我就想問問，你就真沒對人小姑娘心過？”

那句話像一把利刃。

猝不及防刺向心裏最不設防的那塊位置。

江硯微怔，眼睫低垂，眸漸深。

片刻後又恢複那張冷漠淡然的爺臉。

他修長劍眉一挑，輕哂：“皮直說。”

這反應恰恰把楚航猜想坐實百分之五六十。

因為按照江硯的直男行事風格，人家要聯係方式，他能給人留妖妖靈和漂流瓶。

所以如果不曾心過，直接說“沒有”才對，而不是顧左右而言他要揍人。

不過他要揍人好像也並不是說說而已。

今天江大爺看自己格外不順眼的樣子。

楚航笑嘻嘻從他麵前晃出去，“硯哥，我撤了，撤了……”

顧桉分完水果回來，鼓著臉呼了口氣，“終於分完啦。”

如釋重負一般，坐在的小凳子上，目相撞，眼睛又開開心心彎下去。

江硯語氣不自覺放得輕緩，“不要想著照顧所有人。”

顧桉嘿嘿一樂，笑出小虎牙，掰著手指頭數給他聽：“我很喜歡他們呀！戴眼鏡的法醫小哥哥好帥啊，還有楚航哥也很好玩，他剛才對著你飯盒裏的排骨，好像差點流口水……”

楚航，哥。

法醫，小哥哥。

誰都哥哥嗎。

法醫帥嗎。

不都是倆眼睛一鼻子他怎麽就帥了。

楚航好玩。

想吃別人東西就是好玩？

江硯俊臉清冷神如常，淡淡道：“你哥的同事雖然看起來和你哥一般大，但是某些人並不是真把你當妹妹。”

顧桉懵懵懂懂抬頭，娃娃臉上一片空白，慢吞吞吐出個：“哈？”

就差把“我很好騙的快來騙我”寫在臉上。

江硯抿，估計說辭稍微迂回婉轉一些，小朋友的腦回路就會跟不上。

於是，他直接皺著眉補充：“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除了你哥和我。”

顧桉小鼻尖兒，小腦袋瓜咕嘟咕嘟全是漿糊。

江硯皺眉的樣子也很帥，但是表太冷讓想打寒。

趕配合乖乖點頭，像極上課時老師問聽沒聽白、隨大流心虛點頭的差生。

這才見江硯眉眼舒展開。

他今天突然好奇怪啊。

又小氣，又莫名其妙。

難道是加班把腦袋加壞啦？

吃啥能補補腦哇？

-

晚飯後，顧楨依舊沒有回來。

窗外煙花爛漫，顧桉著窗戶呆呆看著，忍不住打了個長長的嗬欠。

江硯跟隊長打了個招呼，送顧桉回家。

顧桉係好圍巾，扣好帽子，如假包換的小熊一個。

小熊剛慢悠悠挪到門口，樓道傳來匆匆腳步聲。

材高大偏胖的男人，帶著手銬。

一道斜斜的刀疤從右臉貫穿到左臉。

那個瞬間顧桉好像看到惡魔從地獄跑出來，心驚跳，忘了回避。

似乎察覺目，通緝犯抬起頭，視線相撞前一秒，被人一把拽向後。

江硯拉著手腕帶著轉了個。

隻來得及看清他警號和銀簡章，下一秒眼前一片黑。

的腦袋被他手指摁在肩側，著他口位置。

鼻尖是他上的味道，黑作訓服隻有淡得幾乎聞不到的洗香氣。

“乖，不怕。”

他聲音得很低，呼吸近在耳邊。

電流順著耳廓劃過，心尖都跟著發。

一人之隔的走廊，有全國通緝犯剛剛落網，臉上刀疤可怖，眼神像是要吃人。

那種從腳底而起的涼意，和那種汗全部豎起的恐懼，重重堆積在一起。

被他整個護起來。

臉埋在他懷裏，不敢呼吸，快要缺氧。

心跳開始因為其他的什麽跳，全的瘋狂流向臉頰。

手銬的聲響由遠及近，再由近及遠。

不遠的審訊室門被打開，又被帶上。

短短幾秒像是被無限拉長。

江硯鬆開手。

人往後退了一步，彎腰認認真真看表。

怕驚擾到小朋友一般，他聲音又輕又溫：“嚇壞了？”

顧桉張了張，什麽都說不出來。

明明剛才相著的，隻有臉頰和他肩側，可是他懷裏的溫度和都有些久久揮之不去，讓又張又害，一開口心髒好像就要從嗓子眼兒跳出來。

他皺眉，“抱歉，讓你看到這些。”

顧桉搖頭，張到極致，一不小心發小話癆開關，聲線卻不穩：“沒、沒關係，我之前隻在電視上看過……我沒有被嚇到，剛才謝謝你呀……”

小姑娘仰著瓷白的娃娃臉，眼眸漉漉一眨不眨看著自己，誤闖人間到驚嚇的小鹿一般，乖巧無辜又可憐兮兮。

發頂剛到自己肩側，手指攥著羽絨服袖口，似乎在努力平複自己的恐懼。

看起來茫然無措一小點兒，喋喋不休，可可的小虎牙冒了個尖兒。

嘟嘟囔囔的聲音越來越小，低下頭，睫輕不再看他。

江硯這才察覺，剛才舉過分親，似乎不妥。

不想讓看到任何一點這個世界不好的地方。

所以就直接按進自己懷裏。

他角輕抿，冷白耳側染了一抹紅，往修長脖頸深蔓延。

心底冒出一個聲音，清晰且不留麵：

——你就真沒對人小姑娘心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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