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氏並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低頭看著那副繡品,久久沒有出聲。
那還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一晚上,是錦繡值夜,陪著閒聊了好久。也不知怎麼的,提到了沈氏的喜好。
沈氏最喜歡木蘭,這一點錦繡是知道的。便隨口笑問:“夫人,您爲什麼這麼喜歡木蘭花?”
沈氏微微一笑,難得的有了傾訴的心思:“我還在閨閣的時候,院子裡種了一株高高的木蘭樹。每到早春時節,木蘭花爭相開放。我最喜歡站在樹下,仰頭看木蘭花。”
木蘭花麗高潔,香氣宜人,在高高的樹端綻放婉約人的風姿。年時的沈氏也只是一個單純可的,最喜歡靜靜的倚在木蘭樹下。有時看書,有時琴,有時什麼也不做,只是仰頭看花,也能打發一個下午的時。
只可惜,這種無憂無慮的時代早已一去不返。哪怕沈氏現在依然喜歡木蘭花,可那種心境卻是怎麼也找不回來了。
錦繡當時也只嘆了口氣,悵然的說道:“人永遠在向前看,永遠懷念過去的好時。其實,眼下正在度過的時,到了日後何嘗不是好的回憶呢?”
主僕間的戲言,到了此刻,卻赫然了現實。
如今的沈氏,回憶起和錦繡曾朝夕相伴過的時,恍如昨日。
錦繡低著頭爲製鞋,錦繡笑盈盈的去廚房爲做飯菜,錦繡的照顧更梳洗,錦繡在燈下忙碌著替看賬本……
當失落時,是錦繡溫安。當生氣時,是錦繡小心勸。當高興時,是錦繡一起陪著分。當不快時,是錦繡妙語連珠哄開心。
還有,當陸文倫和怒言相向時,是錦繡而出仗義執言……
原來,不知不覺中,和錦繡之間有這麼多的好回憶。
錦繡,你繡了這麼一副繡品送給我,是想提醒我記起你的種種好麼?
那麼,恭喜你,你做到了……
沈氏淡淡的吩咐:“明天一早,你去吩咐備馬車。將錦繡接到府裡來住幾日。”
錦蓮又驚又喜:“夫人……”
沈氏卻不肯再說什麼,低頭靜坐,神複雜,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麼。
錦蓮不敢打擾,心激的快要從膛裡跳出來了。太好了,錦繡,夫人終於願意見你了。
這是不是表明,夫人終於心了願意全錦繡了?
錦蓮歡喜的大半夜都沒睡著。到了第二天一大早,吃過早飯便忍不住向沈氏請示了一聲,唯恐沈氏會反悔似的。
沈氏窺破錦蓮那點小心思,不由得莞爾一笑,點頭允了。順便叮囑道:“陪錦繡收拾收拾東西,記得天黑之前回府便。”
錦蓮神抖擻的應了。
待坐上馬車出了陸府,錦蓮還有點恍如夢中的覺。心裡又是歡喜又有點說不出的酸楚,默默的唸叨著:錦繡,是不是等的急了?別擔心,我這就去接你回來了。
錦蓮心極佳,起了簾子往外看,無意中瞟到了一個眼的影,不由得心裡一跳。連忙喊了聲:“停車”
馬車停了,錦蓮快速的下了車,然後向樹下一路小跑過去。
樹下站著的頹廢落魄的年不是順子還有誰?
自從那日過後,沈氏再不肯見順子。順子一次又一次來求見,都被拒之門外。
順子又是傷心又是難過,事被自己搞砸了麼?他果然是天底下最最沒用的男人,連個喜歡的子也保護不了。
一想到錦繡被放逐到荒涼的莊子上養病,順子便覺得心被刀割似的疼痛。恨不得立刻就飛到錦繡邊,哪怕,只看上一眼也好……
只是,他連莊子在哪裡也不知道。揚州城那麼大,他究竟該到哪裡去找他的阿秀?
那痛苦沒日沒夜的折磨著他,他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做什麼事都提不起神來。晚上更是整夜整夜的睡不著,一閉上眼睛全是錦繡的面容在眼前晃。
今天一大早,順子鬼使神差的又跑到了陸府外面,站在樹下呆呆的看著陸府的大門。似乎這樣就能等到錦繡一般……
他的腦海裡又浮現起前些日子的發生的形來。
許翠花知道了他悄悄請婆來向錦繡提親又被斷然拒絕的事之後,然大怒,狠狠的罵了他一通。
知府夫人邊的親信丫鬟也是貴的,哪裡是他這個平頭百姓能奢的?知府夫人沒命人打他一頓再他攆出府已經算是客氣的了。
順子一聲不吭的捱罵,連頭也不曾擡過。
許翠花看著,又心疼起來,嘆了口氣說道:“順子,不是姑姑不疼你。只是這事沒有可能,不想也罷。改日姑姑定爲你尋一個漂亮的姑娘……”
順子霍然擡頭,一字一頓的說道:“這輩子,我非阿秀不娶”他的眼神裡滿是決然,認真之極。
“你……”許翠花氣的子都抖個不停。
思緒剛遊離到這兒,一個悉的甜聲音忽的在他耳邊響起:“許天順”
順子回過神來,凝神看去,不由得一愣:“錦蓮,怎麼是你?”
錦蓮神極其高昂,笑瞇瞇的說道:“怎麼不能是我,你一大早的,跑到這兒做什麼。”
順子苦的一笑,眼神裡盡是黯然。
他也不知道跑到這兒來做什麼,只是不由己心不由己的來了……
錦蓮不忍見他如此頹喪的模樣,安道:“你不要爲錦繡擔心,你可知道我這是要去做什麼?”
順子的眼裡閃出了一希冀。
錦蓮笑著說道:“夫人讓我去接錦繡回來呢”
什麼?
順子的眼頓時亮了,激不已的上前一步:“這是真的嗎?”
太好了,錦繡終於要回來了
前些日子,他曾悄悄找過錦蓮一次。錦蓮自然把錦繡當時和朱嬤嬤說過的話告訴了順子。
順子又喜又憂,喜的是錦繡終於鼓起勇氣表明了心跡。憂的是沈氏的反應,這麼久了,也不肯見錦繡一面,分明是不願意給錦繡機會求說話。
沈氏如今回心轉意,願意讓錦繡回府,也就意味著沈氏願意見錦繡了。
不管怎樣,這總是個振人心的好消息。
錦蓮笑的點頭:“當然是真的,我現在正要去莊子上呢”
順子激的問了句:“我能跟著一起去嗎?”他已經好久好久沒見到錦繡了。
還沒等錦蓮回答,順子又苦笑著搖搖頭:“算了,當我沒問吧”明擺著的,錦蓮哪裡有這個膽子帶上他嘛
錦蓮嘆了口氣說道:“我倒是想帶你去見錦繡一面,不過,我還真的沒那個膽子。這個關口,你還是別見錦繡了。省的夫人知道更不高興。”若是順子和錦繡私下會面,沈氏知道定會生氣的。
順子默默的點點頭。
錦蓮匆忙的看四周一眼,見四下無人,便低聲說道:“你若是有什麼話想對錦繡說,我替你帶話就是了。”
順子想了想,說道:“你替我告訴,不管變什麼樣子,哪怕臉上的紅點一輩子好不了,我也不在乎。我許天順這一輩子,非不娶”
這幾句話簡單有力,擲地有聲。
錦蓮被的眼圈都紅了。
錦繡,你真是好福氣。有這麼一個真心待你的男子,還有何求?
錦蓮用力的點頭:“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帶到。”說完,便轉上了馬車。
順子在原地呆立了半晌,終於深呼吸一口氣,毅然走了。
馬車顛顛簸簸行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中午前到了莊子上。
林婆子得了消息,連忙過來迎了錦蓮。
錦蓮笑著說明來意:“夫人命我來接錦繡回去。”
林婆子一愣,旋即笑道:“夫人果然菩薩心腸。”錦繡果然好本事,不過是一副繡品,便讓沈氏回心轉意。
錦蓮無心多說,三步並作兩步的往錦繡的屋子裡走去。
沒想到錦繡沒在屋子裡。
林婆子想了想,說道:“說不定是去了莊子裡轉悠了。這樣吧,我讓挽靜去找找看。”
錦蓮不願在這兒等,便跟著挽靜一起去找。
找了好大一會兒功夫,終於在莊子裡的那個小池塘邊找到了錦繡。
錦繡坐在池塘邊,背靠著一棵大樹,靜靜的看著池塘。那背影有說不出的淒涼。
錦蓮心酸的不得了,不顧一切的跑了過去:“錦繡”
錦繡猛然回頭,驚喜加的起相迎:“錦蓮,你怎麼來了?”
錦蓮的摟住錦繡愈發消瘦的子,邊哭邊道:“錦繡,我來帶你回府了。”
回府……
這兩個字宛如天籟一般在錦繡的耳邊不停的迴響。
錦繡只覺得嚨發乾,一個字都快說不出來了。急切的抓住錦蓮的肩膀:“錦蓮,你說的是真的麼?沒有騙我?”
錦蓮又哭又笑,連連點頭:“夫人昨晚一直看你送的繡品,看了好久好久。後來,夫人親口吩咐我,讓我來接你回府。”
錦繡的眼淚潸然落下。
這眼淚,是歡喜的淚水。
太好了,沈氏終於肯見了的一番心,果然沒有白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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