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上, 梁煙等林下班了,兩個人一起開車去爸爸家。
梁以生住的那片區比較老,房子也已經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
那一帶的房子都有些年頭, 外墻斑駁,風吹日曬幾十年多有些破敗。
梁煙坐在車里, 看著窗外破舊的街道,一幢幢舊居民樓, 心中不可自抑地想起很多年往事。
林從后視鏡看到梁煙一直看著窗外,不講話的時候整個人很靜, 靜到有一種脆弱的孤獨。
林騰出只手來握住的手, 低聲問:“在想什麼?”
“想起一些小時候的事。”梁煙把掌心打開, 和林十指相扣,看著窗外, 平靜地說:“我爸媽離婚的時候我只有五歲,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們幾乎每天都在吵架, 有時候夜里躺在床上,聽見外面砸東西的聲音, 我很害怕,不敢出去,也睡不著, 在被窩里直掉眼淚。”
“他們倆吵起架來總是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有一次是白天,本來好好在吃飯, 他們倆突然又吵起來,我爸摔下筷子走了,從那天以后我就很再見到他。沒多久, 他們倆離婚,我爸在凈出戶的離婚協議上簽了字,當天晚上就離開了。從那以后,我幾乎就沒有再見過他。”
“有一年,我上高中,放學的時候在校門口看到一個男人的背影很像他。他牽著一個孩兒,看起來比我小幾歲,應該在念初中。我后來知道,那是梁珊,他的小兒。”
“我當時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就一直跟著他們走了很久,直到看到他們進了路邊一間餐廳,看到他們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地用餐才離開。”
這些話現在講出來已經很平靜,但在當時,梁煙站在路邊,隔著明的玻璃窗,看到爸爸一家四口其樂融融在里面用餐時,心是真真實實到荒涼和孤獨。
林靜靜聽著,他不自覺地握了梁煙的手,仿佛可以看到時期的梁煙,被父母丟下,孤獨地長大,可見到爸爸,還是忍不住跟上去,當看到爸爸重新有了新家庭,又轉自己離開。
他自己是單親家庭長大,很能理解梁煙的。就連他有一個很好的母親,小時候偶爾也會羨慕父母都在邊的同學,何況梁煙一直是自己孤獨地長大。那個時候怎麼可能不羨慕別人有溫暖的家庭。
車子開到樓下,林把車停好,下車以后,梁煙牽著林去旁邊水果店買了些水果。
不管怎麼樣,答應過來吃年飯,至要高高興興的。
家里李蕓已經準備好了晚餐,梁以生見已經七點多了,對梁承說:“你下樓去看看,小煙沒來過家里,別走錯了地方。”
梁珊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聞言撇道:“那麼大人了,找不到路可以問呀,還能走丟了不。再不濟,也可以打電話給老爸問呀。”
李蕓瞪一眼,“珊珊,那是你姐姐。”
梁珊不樂意地哼了一聲。
上次銀行差點收房子的事是梁承惹出來的,他雖然也不樂意承認一個外人是他姐姐,但房子的事好歹是梁煙幫忙擺平的。
他再不樂意,也只能下樓去接人。
梁承走到樓下的時候,正好遇到梁煙和林牽著手過來。
看到林的時候,梁承很意外地愣了一下。
林這兩年在商場嶄頭角,稍微看點財經新聞的人都認識他,更何況梁承也在圈子里混,還一度把林當做偶像。
之前他手里有個項目,本來想找林合作,可惜項目書遞上去就沒后文了。中間人后來跟他說,林對這種項目沒興趣。
他定定看著梁煙和林牽著手朝這邊過來,一度懷疑是不是自己認錯了。他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怎麼會和林在一起?
要知道林這麼多年別說談,連緋聞都沒有過,他姐是怎麼把林搞到手的?
梁煙走近了才認出梁承,不確定地問了句,“你是……梁承?”
梁承回過神,看到梁煙,多有點不自在,畢竟大家名義上有點緣關系,但是太不了,他點下頭,有些生地說:“對。”
他扭頭往前走,“跟我走吧,馬上就到了。”
梁家住在十三樓,在電梯里,梁煙沒話找話,“爸還好嗎?”
“不太好,最近又冒了,整天咳嗽。”他這時候才看向梁煙,又看了看林,“這是?”
梁煙道:“我男朋友。”
林一手牽著梁煙,一手抄著兜,他打量了梁承一眼,總覺得好像在哪里見過,但想不起來了。
梁承見林似乎在打量他,忍不住提醒,“林總,我們見過的。去年在泰莊,有個牌局,趙二公子引薦我見過你的。”
林經梁承這麼一提醒才想起來,去年徐之南過生日,在泰莊攢了個牌局,中途趙覃帶了個人來見他,說是手頭有個好的投資項目。
他當時聽了兩句就覺得不靠譜,后來那項目書他也看過,明擺著虧本的生意。他還提醒過趙覃,他朋友別。
聯想到前段時間銀行收房子的事兒,他看著梁承,“后來那項目你投了?”
提起這事兒梁承就灰頭土臉,“那個項目我算過的,應該是能賺錢的,可做到中途承建方劃不出錢了,項目出了問題,退場的時候倒虧了幾百萬。”
林看著梁承,幾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那個項目明擺著不賺錢,他到底怎麼算的?
在電梯里和林講了幾句話,梁承就熱絡起來了,到家先開口,“爸,姐帶姐夫來了。”
梁以生不知道梁煙有男朋友,更沒想到會帶男朋友一起過來吃年飯,他咳嗽著出來迎接,“快些進屋吧,你阿姨忙了一天,做了一大桌菜。”
看到林,出點笑,“你好,你是小煙的男朋友嗎?”
“叔叔好。”林先打招呼。
還沒有自我介紹,梁煙先替他介紹了,微笑說:“是的爸,他林,我男朋友。”
林沒來由想起那年,在學校附近見到梁煙的媽媽。梁煙當時不肯介紹他是男朋友,兩人還因為這件事吵了一架。
他看著梁煙的眼里浮上笑意,無聲地勾了勾。
梁珊本來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全家都去門口迎接梁煙,就沒去,聽見梁承說梁煙帶了男朋友來,才好奇探過頭往門口了眼。
這一就怔住了。
沒有想到梁煙找的男朋友這樣帥,高高的個子,材也很好,最重要是臉長得也太好了,劍眉星目,是很的英俊。
先是羨慕,跟著變妒忌。聯想到聽過的一些傳言。上初一的時候,梁煙在上高三。雖然兩個人從來沒有集,但知道和梁煙在一所學校。
那時候學校里傳言梁煙看著清高,獨來獨往誰都不搭理,其實很好搞上床。
又聯想到梁煙的媽媽,聽說媽仗著有錢,這些年不知過多男朋友。
心中不由得對梁煙嗤之以鼻,果然有什麼媽就有什麼樣的兒,在勾搭男人這塊都很有一手。
坐在沙發上,始終沒出去,抱著手盯著電視。
等梁煙進了屋,李蕓見梁珊還抱著手坐在沙發上,不由得皺眉,催促道:“怎麼還坐著?姐姐來了也不知道打聲招呼。”
梁珊不講話,抿得的。
梁煙看了梁珊一眼。
看得出梁珊不喜歡,但說實話,也真的不想跟他們打道。如果不是梁以生在電話里說,他也許挨不到明年春節,想在走前,一家人團團圓圓吃一頓年飯,也本不會到這里來。
而事實是,梁以生的狀況比梁煙上次看到他時還要差,吃飯的時候他甚至握不筷子,但仍然抖地用公筷給夾菜,叮囑多吃一些。
梁煙看著對面垂垂老矣的父親,快要想不起來他年輕時的樣子。
記憶中似乎也是有過幸福時的。那是兩三歲的時候,每次爸爸回家,總會抱抱,把舉得高高的,問有沒有想爸爸。
曾經也坐過爸爸的脖子,像所有小朋友那樣。只是年時候的記憶太久遠,而長大以后的心又太過荒涼孤獨,對于那些久遠的過去已經不太想得起來。
梁煙很和父親這邊來往,到家里來吃飯更是第一次。李蕓對很客氣,也不時招呼吃菜。梁承似乎對林很熱絡,姐夫姐夫個不停。
至于梁珊,像個沒長大的小孩,不高興全寫在臉上。
一頓飯吃得不算太自在,但也不至于難。
前兩年過年都是一個人在國外,今晚倒難得有點熱鬧。
只是吃完飯,大家坐在一起看電視時,梁煙還是能夠深切地到自己是個外人。
李蕓坐在沙發上削橘子,梁以生不時地咳嗽,梁珊不懂事歸不懂事,但還是很自己的爸爸。坐在旁邊給爸爸拍背,又進屋拿毯子來披到爸爸上,蹙著眉尖,“前幾天就你多穿一點,不要到臺去吹風,現在好了吧。”
說著說著眼眶紅了。
梁以生心疼地拍拍兒的手背,安,“爸爸沒事,別哭。”
“誰哭了,我才沒哭。”梁珊紅著眼眶走了。
梁以生有些抱歉,抬頭對梁煙說:“小煙,讓你見笑了。”
“沒事。”
梁以生怕自己對梁煙照顧不周,手微微發地端起桌上的果盤,遞到梁煙面前,“小煙,你看看喜歡吃什麼,要是不喜歡,我讓阿承再去買。”
梁煙看著梁以生抖的手,垂下眼簾掩住難過的緒,手接過果盤,“我自己來吧,爸。”
“小煙,上次的事多虧了你。要不是你肯幫忙,這老房子怕是保不住了。”
梁煙搖搖頭,“您不用這麼客氣。”
“阿承,謝過姐姐沒有?”梁以生看向一旁的梁承。
梁承雖然對林熱絡,但對梁煙多還是有點不自在,他抬手撓下后腦,對梁煙說:“姐,之前的事謝謝你了。等我有錢,會盡快還給你。”
“沒事。”
梁煙在這里坐到晚上十點,和梁以生聊了些家常。梁以生的不能久坐,到后面臉就很差了,咳嗽也更頻繁,李蕓想扶他回房休息,梁以生擺下手,對梁煙說:“小煙,你來我房里一下,我有話對你說。”
梁煙猜到爸大概還有話要對說,點下頭,松開林的手,跟著一起去了梁以生的書房。
梁以生坐在椅子上,手發地從屜里取出一份文件,他遞給梁煙。
梁煙低頭看了一眼,是一份囑。
那瞬間心里不知是什麼滋味,只覺得心臟和嚨都像被什麼住了。
抬頭看向梁以生,忍不住說:“爸,我問過醫生了,你的病并不是完全不能治了,實在不行,我們還可以出國,我已經在聯系了,等春節過后,就送您過去。”
梁以生看著眼前的大兒,眼中忽然閃出了淚。
他到這時候才意識到,他從來沒有好好看過自己的這個兒。是怎麼長這麼大的?記憶中明明還只是個小不點,跟媽媽長得很像,兩三歲時就漂亮得像個洋娃娃。
怎麼一眨眼,就已經長一個大姑娘了?
眼淚從梁以生的眼眶中掉下來,他滿眼淚水地著梁煙,了,心中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最后到了邊,全都變作了一句哽咽,“小煙,爸爸對不起你。”
梁煙搖搖頭。
早已釋懷了。
那份囑做過公證,里面關系到財產分割。
梁以生如今所剩財產已經很有限,除了名下這套房子,還有僅存的三十萬現金。
房子他留給了梁承和梁珊兩兄妹,李蕓是他們的母親,倆人自會贍養。
三十萬的現金,他拿出二十萬給了李蕓,將來梁承和梁珊結婚,一定會用得上。
剩下十萬,他留給了梁煙。
梁煙坐在椅子上,看完那囑,抬頭對父親說:“錢我不要,你給阿姨們吧。”
梁以生自責道:“我知道這十萬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可你就當做是我這個做父親的一點心意吧。”
他抬起頭,滿眼滄桑地這間老房子,無力地說:“其實這套房子也應該留給你,畢竟你出錢把房子贖回來的。但是小煙……”
他看向梁煙,眼中有淚閃爍,“算爸爸對不起你好嗎?你沒有這套房子不會影響什麼,可小珊們娘仨沒有這套房子就沒有地方住了,我不能不為他們考慮。”
梁煙看到囑容的時候,心中多多的確有難過。不是因為房子,也不是因為錢,而是因為他父親始終還是把梁珊梁承包括李蕓,看做是最重要的人。他擔心他們,放不下他們。
可是梁煙能夠理解。畢竟從小沒有跟著梁以生長大,他對沒有多也很正常。
把囑還給梁以生,平靜地說:“房子我不要,錢我也不要。我不會埋怨您,您不用擔心。”
看著梁以生枯瘦的,心有不忍,“您好好保重,不要想太多。等聯系好醫生,我就告訴梁承,到時送您過去。費用方面也不用擔心,我會負責。”
梁以生搖搖頭,他悲傷地看著梁煙,“小煙,你不用安我。你我都知道,這病無論到哪里都沒辦法治。你媽上次打電話告訴我,你一直在為我找醫院,如果有用,就不用等到這一天。”
他也知道,他如今治療的費用遠不止那一點,如果不是梁煙在幫他付賬,他那點錢又哪里夠用。
他抬起手,地了梁煙的頭,掉著眼淚哽咽,“小煙,爸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
梁煙沒有回答。
只是覺得都過去了,如今很想這些。
“男朋友對你好嗎?”梁以生擔心地問。
梁煙點點頭,提到林,眼神都變得溫,“很好,他對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梁以生點點頭,里喃喃的,過一陣,抬起頭來看向梁煙,還是忍不住開口,“小煙,爸爸還想拜托你一件事。”
梁煙大概猜到爸要說什麼,點下頭,“您說。”
梁以生眼中帶著請求,“等我走了以后,我想如果可以的話,希你能多帶著點珊珊和阿承。你阿姨做了一輩子家庭主婦,在大事上拿不定主意,將來珊珊和阿承如果遇到什麼事,還希你幫著拿拿主意。”
梁煙點點頭,“您太客氣了。如果將來他們有需要,我會盡我所能。”
梁以生的書房挨著臺,林抄兜靠在臺墻邊吹風。他著窗外的寂寂夜,書房里的談話一字不地傳進了他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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