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送了這麼一封邀請帖,衛韞卻覺得自己的心都了, 他總覺得這封放妻書會惹禍, 卻也說不清會惹些什麼禍, 只能就這樣算了。
在家里休養了一天, 等到后日,衛韞帶上了楚瑜和蔣純,一同去了護國公府。雖然帖子上只請了衛韞和楚瑜,但楚瑜想帶蔣純出去散散心,便也帶著去了護國公府。
宋家同衛家相似,都是開國元勛,武將世家, 護國公宋兆與衛韞的爺爺好, 當年也曾一起南征北討, 有幾分誼。
只是到了衛忠這一代,宋家的子嗣就學了華京那些個浮華之風,于朝中權勢鉆營,戰場之事倒沒了個真招。衛家也是看到了宋家的例子, 于是兒郎們八九歲就送到邊境去, 騎馬箭,打小跟在家人邊,見識這戰場殺伐。
久而久之,兩家也就在護國公上有一些集,其他也沒有什麼了。
只是看在護國公的份上,衛韞面子還是要給, 于是他讓管家準備了厚禮,換了華,這才帶著楚瑜和蔣純出去。
如今他們還在守孝之中,服飾不能太過艷麗,三人都穿的是一素,衛韞是卷云暗紋邊廣袖,頭戴玉冠;楚瑜和蔣純卻都是純白錦緞長,金云紋,頭簪玉飾,耳墜珍珠。看上去端莊大方,倒也沒有因著守孝這件事給護國公的酒席找不痛快。
三人一起來到護國公府,由下人引著進了院,楚瑜和蔣純往眷的方向走去,衛韞則被引到了男賓的庭院中。
眷宴客的地方被設在了水榭,楚瑜和蔣純到的時候,各家的貴婦已經來了許多。蔣純過去鮮來這樣的場合,不由得有些拘謹,楚瑜拍了拍蔣純的手,安道:“你不必太拘謹,就當和之前謝玖幾人聊天一樣就好。”
蔣純點了點頭,小聲道:“我就是怕失了衛府的面。”
“怕什麼?”楚瑜含笑看了周邊一圈:“我衛府的面就是不做無理之事,只要有理,我衛府就有面。”
兩人說這話,楚瑜就聽到一聲驚喜的呼喚:“姐姐!”
楚瑜轉過頭去,便看見楚錦站在水榭口,滿臉歡喜迎了上來,熱切拉住的手道:“姐姐你可算來了,我還怕你今日不來呢。”
楚錦這副熱絡的模樣讓楚瑜皮疙瘩起了一,抬頭看了一眼,瞬間就明白了。宋家大夫人扶著宋老夫人走上來,宋家大夫人朝著楚瑜點了點頭,聲音平穩道:“楚姑娘。”
聽到這聲楚姑娘,蔣純和楚瑜都愣了愣,宋大夫人立刻發現自己似乎說錯了話,皺了皺眉眉頭道:“你……”一時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楚瑜,只能道:“你未曾回楚府?”
楚瑜明白過來,宋夫人應是知道了衛韞簽了放妻書一事。
似笑非笑看了楚錦一眼,隨后道:“大夫人是聽誰說我回了楚府的?”
宋夫人噎住了聲音,不著痕跡往楚錦的方向看了一眼。楚錦站在宋夫人后,垂眸不言。
大概也是不知道怎麼應對這樣的場面,但慣來能裝淡定,便打算這樣糊弄過去了。
楚瑜也沒有想刻意找麻煩,笑了笑沒有多說,宋大夫人同聊了幾句,便帶著其他人離開了去,讓楚錦招呼著楚瑜,儼然已經將楚錦當半個兒媳婦兒看。
楚錦領著楚瑜去逛園子,蔣純察覺這兩姐妹之間似乎有那麼些不對勁兒,早早退下了去。楚瑜和楚錦一路順著長廊圍著湖繞到邊,楚錦始終保持著那副溫和模樣,笑著給楚瑜介紹著這府里的每一株花、每一棵樹,明顯是來過很多次,才有這樣的了解。
楚瑜靜靜聽著,腦子里卻是什麼都沒想,重生以來一直像一繃的弦,直到最近幾日才緩緩松了下來。宋家財大氣,庭院修建得致,幾乎是將江南水鄉那份秀雅復刻了過來。楚瑜漫步在長廊之上,聽著楚錦不緩不慢的介紹聲,倒十分舒心。楚錦見這副從容模樣,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憋了許久,終于道:“姐姐不問我什麼嗎?”
聽到這話,楚瑜回過神來,明白楚錦這才走到了正題上。
其實楚錦向來不是一個能憋住話的人,楚瑜思索著這個妹子的上輩子,回顧起來,卻發現這真是一個制濫造的人。
制濫造了一個才的形象,貪慕眼前榮華利益,為此不擇手段。慕虛榮,熱炫耀,心機不多,心思不。
上輩子自己怎麼就會輸給這個人呢?
楚瑜斜靠在長廊上,靜靜瞧著楚錦,回顧著自己的上輩子,當過去那些狂躁的、絕的回憶浮現上來時,楚瑜驟然發現,覺得眼前的楚錦目短淺毫無風度可言,自己上輩子又何嘗不是失了本心?
看見年的楚錦靜靜等候著的回答那一刻,才發現,上輩子真的離遠去,只是上輩子了。
于是輕輕笑了笑,溫和道:“你想同我說什麼,你就說吧。你若不想說,我也不問。”
楚錦沒想到楚瑜是這樣的回答,愣了愣后,眼中帶了些不解。
楚瑜瞧著,卻是道:“你看上去,好像有更多話想問我?”
楚錦沒說話,沉默了片刻后,卻是道:“姐姐如今,可還會想顧大哥?”
聽到顧楚生的名字,楚瑜有些恍惚,看著楚錦,好奇道:“你何出此問?”
“顧大哥如今在昆,音訊不知,姐姐就沒有半點擔憂嗎?”
楚錦眼中帶了責備之,若是換在以前,楚錦這樣說,楚瑜便會開始反省自己了。或者楚錦不需要這樣說,早已開始擔憂顧楚生,然而如今楚瑜早已不把顧楚生放在心上,笑了笑道:“我與顧楚生非親非故,你作為前未婚妻都不擔心,我為何要擔心?”
楚錦聽到這話,面僵了僵,片刻后,嘆息出聲道:“姐姐果真是變了良多。”
“嗯?”
楚瑜抬眼,有些疑楚錦為什麼這樣說,楚錦接著道:“當年嫁衛府,明明婚前兩天還在不顧一切去找顧大哥,寫信讓顧大哥帶你私奔。為什麼一覺醒來,就變了這麼多呢?”
聽到楚錦提這件事,楚瑜不免有些心虛。的確轉變太快,讓人生疑。楚瑜思索著理由,又聽楚錦問:“姐姐你可能同我說句實話,是什麼讓你改變了想法,突然決定嫁衛府?”
“唔……”
楚瑜想了想,慢慢編造著理由:“那時候衛世子私下托人給了我一封信,我從信中得見世子品如玉,比顧楚生強出太多,左思右想,覺得顧楚生空有一皮囊……”
話沒說完,就聽不遠傳來一聲輕笑,楚瑜下意識冷眼掃去,抬手拈了一片樹葉朝著那方向甩了過去,怒喝了一聲:“誰!”
那樹葉削開了樹枝,出了樹枝后一截青衫,隨后楚瑜便見到有人抬起樹枝,出后那酒桌來,無奈喚了聲:“嫂嫂。”
楚瑜愣了愣,這才發現在這茂樹叢之后,衛韞等一大批青年正在此擺宴。他們都是著華貴的青年年,人數不多,從打扮上來看卻應都是顯赫子弟,應該是他們本就認識,在宋府單獨找個了地方敘舊。
宋府庭院設置得妙,空間與空間在視覺上用山石樹叢等巧妙隔開,不悉這庭院,全然不知小小院落里,竟能有這樣的璇璣。
楚瑜將目落到楚錦上,帶一路游湖到這里,必然是算好了衛韞等人在此設宴。同聊起之前的事,也不過是為了將出嫁前曾試圖與顧楚生私奔一事在眾人面前抖落出來,并引承認。
其實這事楚瑜并不避諱,做過的事并不會否認,過的人也不會抹滅。既然做,那就做好了承擔的準備,不會遮遮掩掩。可楚錦這份算計之心,卻仍舊讓惱怒許多。
好在剛才說了自己是因慕衛珺嫁于衛家,若方才說錯了什麼,衛韞在此聽著,該是怎樣的想法?
楚瑜腦中閃過許多念頭,楚錦卻是在見到衛韞之后,慌忙朝著那些人行了個禮道:“不知諸位公子在此,我等失禮了。小這就攜姐姐離開……”
“何必呢?”一個聲音從人群后傳來,楚瑜抬眼看過去,卻是一個藍衫公子,他看上去也就比衛韞大上三四歲,生得也算俊秀,卻因上有著子頹靡之氣,讓人心生不喜。那人從人群中走過來,抬手開樹枝,目看向楚瑜,輕浮道:“來來來,楚姑娘這邊來。”
“你是誰?”
楚瑜皺起眉頭,那人笑了笑:“在下宋文昌。”
宋文昌,便就是那位和楚錦定親的宋世子了。
楚瑜看著宋文昌那嘲弄的表,便明白今日宋府特意邀請,大概就是宋文昌為了楚錦出氣來了。
楚瑜皺起眉頭,思索著如今衛府不宜多惹事,便打算忍了這口氣,開口道:“妾乃衛府眷,不便在此多談,便先告退了。”
“楚姑娘怎麼拘謹?”
宋文昌笑著道:“衛韞都把放妻書給你了,如今也是楚姑娘再尋夫婿的時候。楚姑娘可是能為了心中所不顧的豪氣子,如今……”
“你見著了?”
宋文昌話沒說完,就聽一個冰冷的年聲打斷了他。所有人尋聲看去,卻見衛韞坐在椅上,靜靜看著宋文昌。
他神很冷。
其實除了面對自己的家人,衛韞的神向來肅冷,然而此時此刻,那種冷卻與平日不同,仿佛是狼盯住獵,時時刻刻打算撲上來一般的冷。
宋文昌突然就有些心虛,但目落在衛韞的椅上,面又好了幾分,笑著道:“什麼見著不見著?小七你莫不是還護著吧?可是在和你兄長親前夕……”
“我說放妻書。”
衛韞推著椅往前楚瑜的方向過去,旁邊一個青年看了,忙上前去,幫著衛韞繞過樹枝,上了玉石道,推到楚瑜邊去。
衛韞的話出來,宋文昌終于反應過來,他下意識看向了楚錦,這個消息是當初楚錦和宋府議親時說的。那時候衛府還沒放出來,宋大夫人介意楚瑜和衛家的關系,楚錦親自拿了放妻書來給宋大夫人看過的。
宋文昌的猶疑落在衛韞和楚瑜眼里,衛韞擋在楚瑜面前,著手中扳指,盯著宋文昌,慢慢道:“這封放妻書,我不曾寫過。楚瑜如今乃我衛家如今大夫人,掌衛府中饋,又豈容爾等如此造謠毀譽?!”
衛韞提高了聲音,面上帶了怒。宋文昌想說些什麼,支吾了片刻,卻終覺理虧,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糾纏,張口便道:“放妻書一事我且不提,那與顧楚生私奔之事是真吧?”
這話出來,眾人看宋文昌的眼神就帶了幾分打量了。衛韞冷冷一笑,卻是問:“我嫂子私奔與否,與你何干?”
宋文昌面一僵,遂聽衛韞繼續道:“我大嫂婚前之事,衛家均已知曉,故而家兄特意修書一封,我為鴻雁,方才修得此秦晉之好。此事我衛家都不曾置喙,又得到你們指指點點?!”
“如今前線危急,國家生死存亡之秋,你宋文昌為護國公世子,不思如何報效國家,滿腦子只想著婦人之事,可是你宋府胭脂味太重,便是連點男兒骨頭都沒了?!”
這話砸下來,在場眾人都凝了神,宋文昌也覺自己失態,卻猶自有些不甘。他還要說什麼,旁邊楚錦就沙啞著聲音道:“世子莫說了。”
眾人聞言看過去,見楚錦紅著眼,面委屈之道:“阿錦知道世子是為了阿錦……世子憐,阿錦記在心里,只是阿錦與姐姐的事……罷了。”
這一番話說得遮遮掩掩,引人遐想。大家也就反應過來宋文昌失態的原因,原是有著因果在這里面的。
給宋文昌遞了臺階,宋文昌也就坦然下來,僵著聲音道:“罷了,如今你也與我定親,也嫁人,以后也不會有類似之事發生,我也不追究了。”
說著,宋文昌擺了擺手:“你們回去……”
“你不追究什麼?”
衛韞冷著聲打斷他,宋文昌有了臺階,他卻是不想給宋文昌這個臺階的。
他冷眼看向楚錦:“你是我嫂嫂的妹妹?”
“小楚錦。”
“你說清楚,”衛韞面對,面帶肅:“我嫂子與你之間,是有什麼事,以至于宋世子要為你出頭?”
“都是家長里短之事,”楚錦嘆了口氣:“姐妹之間的私事,不足外人說道。”
“既然不足外人說道,為何你與宋世子又要當著這樣多人面折辱于我大嫂?!”衛韞猛地提了聲音:“如今乃我衛府大夫人,你們如此行事,是當我衛府好欺的嗎?!要麼你別招惹,今日你既招惹了,你便給我說個清楚,若是我大嫂當真對不住你,我衛家必將補償于你。可若你今日說不明白,我便當你是辱我大嫂之清譽,我衛韞有恩報恩有怨報怨,此事休想就此過去!”
楚錦似是被衛韞駭住,眼中含著水汽,出驚恐的神來,宋文昌怒從中起,上前一步,擋在楚錦面前,怒道:“你說話就說話,吼做什麼?!”
衛韞面不改,盯著楚錦:“哭,哭就能沒事了,哭就能把那些含沙影辱他人的話哭沒了?打在別人臉上,別人還手就哭,你以為哭我就不打你的臉了?今日我話放在這里,有道理你就說,我衛府不是不講理。沒道理就休怪我不客氣。”
“你不客氣要怎樣?!”
宋文昌徹底怒了:“莫說楚錦占著理,就算不占理,你又能怎樣?你還當你衛府還是過去?!若不是陛下開恩,你以為你如今還能站在這里說話?你衛府葬送七萬兵馬,早該抄家滅族……”
“世子慎言!”
先前替衛韞推椅的青年猛地提聲,宋文昌扭過頭去,看向那青年道:“你算個什麼東西?得到你說話嗎?!”
那青年微微一笑,神平和:“我是算不上什麼東西,只是在下認為,白帝谷之事尚有蹊蹺,無論如何,衛府乃大楚風骨世家,衛府逝去之人均乃英烈,世子言辭之間,還是三思才好。”
說著,那青年神中帶了警告之意:“為世子自己考慮,也為宋家考慮。”
楚瑜抬頭看那青年,那青年在一群人中著最為樸素,青袍白衫,縷空玉冠,看上去便知出算不上高貴。他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和顧楚生似乎年齡相仿,五清秀雅致,帶了幾分英氣,本也該是如玉年郎,只是站在衛韞旁,不免黯淡了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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