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楚生帶著楚瑜到了后方軍營,安置了沈無雙三人之后, 轉頭又給楚瑜準備了一個營帳, 讓人給燒了熱水。
楚瑜關心前方戰事, 顧楚生便給詳細說明了這次作戰況, 安道:“你放心,楚將軍如今是有備而來,就算拿不下白城,也不會有大礙,你先洗澡休息一下,余下我們之后再說。”
楚瑜點了點頭,心想如今就算有什麼要和顧楚生商議的, 也要等衛韞回來。
于是讓顧楚生先出去, 自己先去梳洗, 顧楚生也有許多事要忙,他趁著楚瑜梳洗用飯的時間,趕忙去理了。
等楚瑜梳洗完畢,用過飯后, 便覺困頓。繃著弦一直趕路, 如今沾了床,便再睜不開眼睛。在帳篷里睡下,等再醒來時,已經是下午了。
著眼睛起來,詢問了候著的侍時辰,接著就聽對方道:“大夫人, 顧大人在外恭候多時了。”
楚瑜有些詫異,不明白顧楚生這時候等著是做什麼。但顧楚生過來,也沒有將顧楚生留在賬外的道理,連忙讓人卷了簾子,迎了顧楚生進來道:“顧大人可是有要事?”
抱了一對賬本折子的顧楚生微微一愣,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個顧大人是在他。
他緩了緩神,垂下眼眸,坐到楚瑜對面去。
楚瑜讓人給他倒了茶,舉止從容溫和,神態之間,再也沒了過往的戒備。
向來說到做到,他幫看好衛家,過往種種,一筆勾銷。
然而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苦,泛在間,他垂下眼眸,將賬本放到楚瑜面前:“這是你不在時所有銀錢往來支出,我均向二夫人請示過。”
“謝謝你。”楚瑜拿過賬本,翻看了賬本后,抬起頭來,再次認真重復:“真的,顧楚生,謝謝你。”
楚瑜看得出來,顧楚生是真的費心費力在為衛家做事。
當年他依附于衛韞,從而一路高升,這一輩子顧楚生機緣巧合搭上趙玥,本是可以不用如此,可他卻仍舊信守承諾,替好好照顧了衛家。
一個人的好壞看得出來,離了上輩子那個癡人的角,以朋友份看待顧楚生,楚瑜發現,為什麼上輩子除了,所有人都欣賞顧楚生,不是沒有理由。
顧楚生沒有應聲,將其他折子推過去,繼續道:“這些是你不在時,所有發生過的大事,我都記錄在冊。”
“多謝。”
“阿瑜……”
楚瑜的手微微一頓,抬頭看顧楚生,微微皺起眉頭。片刻后,坦然一笑:“你我雖然過往不悅,然而楚瑜并非不識好歹之人,大人所做所為,楚瑜和侯爺都激于心,日后必當用拳相報。您將楚瑜當做朋友,日后你我如年互稱姓名,也好。”
顧楚生聽出當中的疏遠,他頭滾,但最終卻也只是什麼都沒說。他似乎用了莫大的力氣,終于讓自己笑容平復,開始同楚瑜說著衛府和楚府發生的事。
兩人說了沒多久,就聽見外面傳來兵馬之聲,隨后就聽一聲大喊:“大捷!大捷!”
楚瑜猛地站起來,朝著帳篷外面沖出去,顧楚生隨在后面,只見一隊人馬滿是沖上來,朝著顧楚生跪下后,笑著道:“顧大人,楚將軍讓您即刻拔營進城。”
“楚將軍和衛將軍可有傷?”
楚瑜立刻出聲,那小將愣了愣,但看楚瑜站在顧楚生旁邊,立刻識時務回答道:“兩位將軍都安好。”
楚瑜舒了口氣,忙帶上人,便直接打馬進城。
顧楚生有些無奈,他軍務在,只能招呼著人拔營跟上。
楚瑜趕到城中時,白城已經被攻下,正在清理戰場,楚瑜急急忙忙沖進去,便看見衛夏在門口等,衛夏替引路,笑著道:“小侯爺說您肯定是來得最快的,我還不信呢,沒想到啊,還是小侯爺最了解夫人。”
功攻下白城,楚瑜心中歡喜,笑著道:“他向來知我。”
衛夏含笑瞧了楚瑜一眼,沒有多說,開始同楚瑜著攻城經過。
這一戰楚臨早做準備,本就打得順暢,而衛韞一馬當先帶人攻城,城樓上獨取下了主將首級,更是加快了戰場進程,令敵軍徹底潰敗。
一路走來,楚瑜都約聽到衛韞的名字,還有他的事跡,不由得輕笑,衛韞這個人,走到哪里,都是要發的。
隨著衛夏來到衛府,白城本就是衛家大本營之一,衛府如今剛被攻下來,衛秋正帶著人在打掃,這些都是跟著衛韞去北狄的親兵,楚瑜一進來,那些大漢一面地板一面抬頭喊:“大夫人。”
“大夫人。”
“大夫人您也來啦。”
“大夫人小侯爺在里面呢。”
……
楚瑜聽著這一聲聲大夫人,走在回轉長廊之上,一時竟真的有了一種歸家的覺。
轉到正堂,老遠便看見衛韞和楚臨坐在正堂之中,他們已經換洗好了衫,坐在棋桌前對弈。
楚臨黑長衫,看上去一如過往那樣沉穩。而衛韞因在服孝,換了一素白長衫,帶上了玉冠。
穿上了華京的服飾,楚瑜才驟然發覺,衛韞瘦了許多,他本就生得不像武將,全靠那麼幾分戰場習練出來的英氣懾人,如今他穿著華京士族子弟獨有的廣袖夏衫,倒有了那麼幾分文弱書生的味道。
然而他拿棋子的作很穩,雖是年面容,但眉宇之間卻沉著穩重,全然沒有年青。
楚瑜走到兩人面前,衛韞抬起頭來,目及楚瑜時,他慢慢笑開,溫和道:“嫂嫂來了。”
楚臨不聲瞧他一眼,朝著自己旁邊點了點,淡道:“坐。”
衛韞愣了一下,楚瑜瞧見他的神,抿笑起來,跪坐在楚臨后,如同未出嫁時一般。
楚臨捻著棋子敲了敲棋盤:“看什麼看,嫁了也是我妹妹,落子。”
衛韞收回目,笑著瞧向楚臨:“大哥說的是。”
說著,他同楚臨對弈,接上了方才的話題:“沈佑提前回來給了你們消息,趙玥卻沒想著為難我?”
聽了衛韞的話,楚瑜便猜測出來如今衛韞在說什麼了。
衛韞既然已經知道趙玥是當年白帝谷一戰幕后推手,自然不會放著趙玥坐穩這個皇位,然而畢竟去北狄將近四個月,給了趙玥太多時間,如今回來,首先便是要試探各方對趙玥的態度。
楚瑜不知道衛韞是否和楚臨了趙玥是白帝谷主謀的底,沒有說話,就安靜聽著兩人談。楚臨看著衛韞落子,平靜道:“他殺你做什麼?”
“他要保姚勇,我和姚勇什麼仇他不明白?”
衛韞盯著棋盤,試探著道:“他既然選了姚勇,怕是不得我死才是。”
“他給了我和宋世瀾承諾,”楚臨平靜道:“等江山穩固,會殺了姚勇。”
“姚勇會坐著等死?”
衛韞眼中帶了嘲諷,楚臨慢慢道:“趙玥娶了他兒,并給予盛寵。如今姚勇正做著國舅夢呢。”
“那你怎麼不知道,你做著他是個明君的夢?”
聽到這話,楚臨沉默著,片刻后,他抬起頭,淡道:“有話你不妨直說。”
衛韞沒說話,他轉頭看向楚瑜。
楚瑜看見他的目,許久后,慢慢點了點頭。
信任他大哥,而如今的局勢,他們需要楚臨。
楚臨看出他們的互,將棋子放到棋盒,抬眼看著衛韞。
“有話你說出來,我不保證幫你,可我保證,這話我聽見了就當沒聽見。”
聽到這話,衛韞心里有了底,他抿了抿:“你可知沈佑在哪里?”
楚臨挑了挑眉,卻是道:“他比你們早半個月回到大楚,如今在秦時月手下。”
衛韞眼中閃過一冷意,端著茶抿了一口,楚臨靜靜等了片刻后,聽衛韞道:“我要見他。”
“嗯,”楚臨點點頭:“顧楚生很快會回昆,他們在昆駐軍,你跟著回去就能見到。只是,這件事和沈佑有關系?”
“沈佑,或許是趙玥的人。”
楚臨面詫異,衛韞平靜道:“而沈佑是當年白帝谷大楚的,因為他一個消息,姚勇和太子堅持出兵……”
衛韞將他所揣測出來的當年之事說了一遍,楚臨聽得眉頭皺起,等到最后,他沉默著沒說話,然而在抬手去握茶杯時,手卻微微抖。
衛韞平靜等著楚臨的話,楚臨喝了一口茶,讓自己鎮定下來后,他抬起眼來,慢慢道:“今日的話,你不可和第二個人提起。”
“我知曉。”
“如今趙玥已經爭得王謝兩家鼎力支持,手里又有姚勇的軍力。他做皇帝這四個月,大楚上下一心,他善用賢才,寬厚大度,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嗎?”
“面對這樣的君主,沒有幾個人會有反意。”
衛韞起拳頭,覺得間全是腥味。
楚臨眼中帶了悲憫之:“小七,這樣的君主,大楚盼太久了。”
“可他為了一己之害死了七萬人!”
衛韞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抬頭,提高了聲音:“這樣狠毒辣的人,也算得上好的君主嗎?!”
“一將功萬骨枯,”楚臨平靜出聲:“哪個人的帝王之路,不是白骨累累?”
“可那也是對得起良心的白骨,對得起道義的海尸山!”
衛韞神激,楚瑜抬眼看向旁邊守著的衛夏,衛夏立刻退下去,讓人守住了周邊。
衛韞盯著楚臨:“你們要的君主,就是這樣無無義手段很辣之人嗎?”
“我不知道他們怎麼想,”楚臨神鎮定:“我只知道,大楚如今不能再了。趙玥在,他給了我和宋世瀾最好的軍備支持,也給了百姓最大程度的安定。如今大楚勝利在,你若要殺趙玥是什麼結果?大楚又是,給了北狄修生養息的時間后,你讓大楚怎麼辦,讓百姓怎麼辦?!”
這話讓衛韞愣住,楚臨看著年不可思議又茫然的臉,心中有些不忍:“小七,如果論私,你是我友人的弟弟,你是我妹妹的小叔,無論如何我都會幫你。可是我若幫了你,百姓怎麼辦?”
“我做不到為了一己之私置萬民于水火,你就做得到嗎?”
“那當初……”衛韞沙啞出聲:“你答應同我一起對付姚勇,又算什麼?”
“從頭到尾,我只有一個目標。”楚臨冷靜開口:“就是如何對百姓更好。”
“我看過衛家的下場,”楚臨抬頭看他,衛韞站在他前,微微抖,楚臨看著面前了拳頭的年,心里都跟著發。然而話他要說下去,他只能說下去。
“姚勇在,我等上前,不過是白送了命,沒有雷霆手段,救不活大楚。我答應你對付姚勇,是為了大楚。如今我拒絕為你對付趙玥……”
“還是為了大楚。”
衛韞輕笑,眼里含了眼淚:“對,為了大楚,我衛家連同七萬兒郎就該白送了命。這位君主如今能給大楚帶來安定,所以他做過什麼,就不重要了,對不對?”
“可這樣的人,怎堪為君?這樣的人,你就不怕你楚家是下一個衛家嗎!”
“那至不是現在。”
楚臨的聲音很平靜:“你要殺趙玥,至要等他做錯事,不能是現在。”
“他要一輩子不做錯呢?”
衛韞咬牙出聲,楚臨沒說話,衛韞慢慢閉上眼睛。
“好,我明白。”
“還楚世子遵守諾言,”衛韞每個字都說得極為艱難:“今日所有話,你當沒有聽過。”
楚臨垂下眼眸,慢慢道:“放心。”
衛韞轉,楚臨住他。
“小七。”
衛韞頓住步子,楚臨慢慢出聲:“人長大的第一件事,就是學會忍得。”
衛韞沒有回頭,楚臨挲了茶杯邊緣:“今日的話,再別對第二個人說。”
“謝楚大哥提點。”
衛韞聲音沙啞,而后他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長廊。
他走了老遠,楚瑜才慢慢起,坐到楚臨對面。
“不去追他?”
“同哥哥下完這一局吧。”
楚瑜提了棋子落下,楚臨抬頭看了一眼,慢慢道:“他子太燥,你看著點。”
“面對你燥而已。”楚瑜同他錯落子,神平淡:“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他比我清楚太多。”
“我忘了一件事,”楚臨落了一顆黑子,就將出整片圍住,他開始提子,一面提了棋子往棋盒里送去,一面道:“你子也燥。”
楚瑜沒說話,等落子時,又狠又快落到棋盤上,隨后抬眼看向楚臨,平靜說了句:“承讓。”
而后便開始提子,楚臨盯著的臉,見從頭到尾沒分毫緒,不由得笑了,他往椅背上一靠,雙手攤開:“長大了。”
楚瑜將棋子都放進棋盒,這才抬頭看:“我同哥哥求一句準話。”
楚臨不言,似乎是知道楚瑜要說什麼,楚瑜盯著他:“若有一日,我衛氏反,楚世子當如何?”
楚臨聽到這話,抬眼看著楚瑜。
他的目又冷又沉,仿佛看著一個完全陌生的人。
用了“衛氏”,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和份,片刻后,楚臨冷笑出聲來:“衛家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他的家仇關你什麼事?趙玥不是傻子,只要你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只要你們還有用,他就會好好對你們。”
“我們沒用了呢?”
楚瑜聲音平淡:“能設下如此連環圈套,說他是心中磊落之人,你信嗎?”
楚臨皺起眉頭,楚瑜繼續道:“能如此揣人心之人,往往也不信人心,那你覺得,若有一日,衛韞失去了作用,他會留下這樣一個禍嗎?”
“這又與你有什麼干系?”
“他與衛韞,早是不死不休之局。”
“這與你又有什麼關系?!”
楚瑜沒說話,靜靜看著楚臨。
穿著和衛韞一樣素白的長衫,神沉穩莊重,讓楚臨想起衛家華京那間百年老宅前黑底金字“衛府”二字,又想起衛家祠堂那一座座牌匾。
衛家那份風骨,不知不覺,仿佛刻在了楚瑜的上,端坐在那里,便讓人不敢再放肆喧嘩。
靜靜看著楚臨,一字一句開口:“我乃衛楚氏,如今衛家大夫人。若這與我沒有關系,衛家之事,便與他人,再沒了關系。”
楚臨看著,眼中似乎帶了通了然。
許久后,他問:“為什麼?”
楚瑜剛要張口,就聽他道:“楚瑜,若是為了百姓,趙玥如今能給百姓安定,天下誰坐不是坐,你該做的就是同我一樣選擇更好的人坐穩這個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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