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被衛韞死死抱在懷里，有那麼一瞬間, 覺得衛韞仿佛是從里破土而出的花, 他死死扎在里, 他們互相從對方上汲取力量和養分, 誰也離不開誰。

然而這樣的念頭只是一閃而過，聽見衛韞說：“嫂嫂，你別怕。”

“我會護好你，無論如何，你都會好好的。”

“我怕什麼？”

楚瑜輕笑：“小七，于我而言，這世上之事, 無甚可怕。”

畢竟生死、別離, 都已經經歷過。如果說上一輩子是苦行, 那這一輩子就是給放開手來，追求一份圓滿。

衛韞靜靜抱著，覺自己一點一點平息下來，他本該放手, 可是他卻舍不得, 于是他繼續抱著，知上的溫度，慢慢道：“可是我會怕。”

“你怕什麼？”

衛韞沒說話，驚呆好久，他慢慢閉上眼睛。

“我怕你過得不好。”

我怕你離開我。

他于楚瑜一個人上，就有這樣多的懼怕。

他曾經只希過得好, 他曾經覺得，他只要好好守住，陪一輩子，然后與共赴黃泉，那就已是足夠。然而當這個人說出“我陪你”的時候，他心仿佛有無數藤蔓破土而出，將這個人死死綁在了心里。

于是他不敢去想離開的景象，這個人如果轉，他自己都不知道，未來要如何走下去。

楚瑜見他緒慢慢平定，不由得笑了，抬手拍了拍他的背，溫和了聲道：“好了，哭夠了就站起來，后面還有很多事要理。”

衛韞應聲直起來，楚瑜去一旁從盆里擰了帕子，地給衛韞臉，同時道：“接下來你如何打算？”

既然決定反了趙玥，就要有謀劃，什麼時候反，如何反，都得計較。

衛韞著臉，思緒慢慢冷靜下來。冷水讓他帶了清醒起來，他平靜道：“如今戰之中，先不要妄，楚大哥有一點說的對，至如今的大楚，需要趙玥來充當一個主心骨，穩住眾人的局面。”

楚瑜點點頭，一直知道，衛韞是所有的決定，都會盡量以百姓為先，于是道：“你打算先養實力？”

“北狄這一戰還沒打完，至在這個時候，一鼓作氣先把他們打趴下。哪怕不能攻下北狄，也要讓他們至十年不能輕易進犯。”

楚瑜從衛韞手中接過帕子，放到了一旁水中，聽著衛韞繼續道：“我會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和趙玥談判，怎麼談，我們還有時間慢慢想。”

楚瑜點點頭，對于衛韞的能力，向來信任。上輩子衛韞還沒有這樣好的局面，滿病征戰沙場還走到了最后，這便是他最好的實力證明。

兩人簡單商議后，楚瑜便退回了自己房中，兩人各自睡下，等到第二日，衛韞便同楚臨道別，決定回華京拜見趙玥。

趙玥如今畢竟是皇帝，衛韞回來，自然要先去見面。加上衛韞掛念在華京中的柳雪和蔣純，楚瑜擔憂宮里的長公主，于是兩人決定不再拖延，直接啟程去華京。

楚臨給兩人準備了盤纏和護衛，等楚瑜和衛韞一起上馬車時，卷開簾去，就看見顧楚生坐在馬車中，抬頭朝著兩人笑了笑。

顧楚生對衛韞拱手，含笑道：“衛小侯爺。”

衛韞臉沉下，冷聲道：“給我滾下去！”

“在下剛好也要回華京述職，楚世子吩咐輕車從簡，只安排了這一輛馬車，顧某弱，還小侯爺照顧則個。”

聽到這話，衛韞冷聲笑開，抬手就去抓顧楚生，卻被楚瑜按住，笑著道：“顧大人說得是，我等趕路，便一路駕馬回去，不知顧大人可愿一路？”

“他弱。”

衛韞立刻道：“還是坐馬車比較合適。”

“哦，”顧楚生抬手，笑了笑道：“在下覺得，偶然鍛煉一下，也是好事。”

楚瑜點點頭，帶著衛韞下了馬車，讓人牽馬過來，而后各自上馬，便打馬往華京而去。

顧楚生力不比楚瑜衛韞，清晨出發，到了午時便覺得疲憊，楚瑜抬眼看了顧楚生一眼，見他額頭冒汗，便在見了茶舍時，讓衛韞住了隊伍，讓眾人坐下來休息。

如今已經夏，天氣炎熱，楚瑜、顧楚生、衛韞三人坐到一桌，吃飯間隙，衛韞便從旁邊摘了草葉，在一旁編織著什麼。

他手又快又靈巧，大家還在吃著飯，楚瑜就看出了一個帽子的雛形來。顧楚生看見楚瑜的目，笑了笑道：“小侯爺是有心的。”

“嗯？”楚瑜聽見顧楚生說起衛韞，頓時就來了興致，笑著道：“他一貫人，之前我看中一個花冠，但又覺得這是小孩子的玩意兒，結果等我回來，就瞧見他給我編了一個。”

顧楚生聽著這話，笑意不減，卻是道：“你這個年紀，帶花冠是最好時候了。”

“是啊。”楚瑜眼里帶了幾分慨，顧楚生同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楚瑜話里話外，大多與衛韞有關，顧楚生一直笑著，目里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淺。眼見著衛韞拿著編好的帽子走過來，他喝了最后一口茶，淡道：“大夫人好福氣，日后小侯爺必然飛黃騰達，他這樣孝順，大夫人日后便可放心了。”

這話讓楚瑜愣了愣。

“孝順”二字用在走來的年上，一瞬竟覺得有那麼幾分難。

然而過往常用這兩個字在衛韞上，如今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卻就不愿意用了。

看著衛韞將帽子遞給，笑著道：“嫂嫂，我怕日頭太曬，丑是丑了些，你將就著。”

楚瑜接過帽子，沒有多話，手拂過那帽子上的紋路，許久后，才抬頭笑了笑：“你有心了。”

說著，將帽子帶在頭上，起道：“啟程吧。”

一行人快馬加鞭，一連趕了七天路，終于到了華京。京前一夜，他們尋了一家旅店住下，衛韞和顧楚生挨著楚瑜的房間，一左一右分開睡下。

約莫是京的原因，楚瑜有些心緒不安，當天夜里在床上輾轉反側，一直不得安眠。等到了半夜，突然聽到窗戶外房檐上有聲音，劍就在側，提著劍迅速藏到窗戶邊上，果然沒有片刻，的窗戶就被人輕輕推開。

也就是那一瞬間，楚瑜劍猛地朝著對方刺了過去，對方彎腰一旋，猛地欺上來，一把捂住的，將在墻上，小聲道：“嫂嫂，是我。”

楚瑜睜大了眼，有些詫異，衛韞見已經看清了自己，這才退了開去，然后道：“我有些事想和嫂嫂商量。”

楚瑜點點頭，指了一旁的桌子，笑著道：“正門不走，走什麼窗戶。”

衛韞有些不好意思：“走正門怕驚了別人，如今畢竟夜深了，我來您這里，被別人瞧見不好。”

聽到這話，楚瑜微微一愣，這才反應過來。

是了，這里不是北狄，是華京。

到了華京，就是悠悠眾口，就是規矩，是輩分。是上要面對柳雪和父母一干人等，下要面對那些仰著衛韞的百姓將士。

楚瑜慢慢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茶是涼茶，落到胃里，帶著一子涼意。衛韞坐下來，將手覆在手上，阻止了倒茶的作，小聲道：“這茶涼了，您別喝太多，傷。”

“嗯。”楚瑜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緩不過神來，直覺衛韞這個作逾矩，可是又有那麼幾分小小的歡喜和雀躍。

垂著眼眸，衛韞放開手，接著道：“明日我們就要京了。”

“嗯。”

“我不會暴自己已知白帝谷一事，并且向趙玥稱臣，以此換趙玥給我一些好，可重點是，我該要什麼。”

楚瑜沒說話，認真思索著，斟酌著道：“你不能留在華京。”

“我知道。”

衛韞看著，認真道：“我會去讓趙玥給兵給糧，讓我去打北狄。之后我會讓圖索在邊境擾，駐軍在北境。”

聽到這話，楚瑜皺起眉頭：“白、昆兩州本就是衛家的勢力地，你若駐軍在那里，怕是太過勢大，趙玥不會允許。”

“這是我擔憂之。”

衛韞認真道：“我在外打仗，多的是理由不回來，趙玥拿我也沒辦法，所以他必然退而求其次，將我家屬留在華京。母親我帶不走，我想問問你……”

他抿了抿，終于道：“你可愿……跟我去北境。”

聽到這話，楚瑜靜靜看著他。

年垂著眼眸，眼里的緒盡被遮掩，他慢慢道：“我可以給你一封放妻書，你離開了衛家，然后悄悄再跟我到北境去。”

楚瑜沒說話，覺得心里有什麼在發，看著年說著這話，似乎很是張，覺自己仿佛是一只蝸牛，被巨大的力想從的殼里拽出來。

不敢去深想太多，于是只是麻木道：“我若離開了衛家，我到北境去，以什麼份？”

衛韞微微一愣，聽楚瑜道：“我若連你嫂嫂都不是，我在衛家，又算什麼？你哥哥已經去了，你給了我放妻書，我又以什麼名目回到衛家？難道你哥還能從墳里爬出來，再娶我一次？！”

這話讓衛韞哽住，話問出來，楚瑜竟也有了幾分慌。

暗中住了拳頭，衛韞垂著眼眸，好久后，他慢慢道：“是我思慮不周，一心只想盡量讓幾位嫂嫂安全，沒有考慮嫂嫂名聲。”

衛韞聲音平穩，帶著歉意，然而袖下的手卻是了自己的袖子，讓自己盡量冷靜下來道：“那我會同趙玥請旨，為嫂嫂加封軍職，嫂嫂份越尊貴，趙玥下手難度就越大。回去之后，我會想辦法讓嫂嫂盡量和長公主搭上線。如今王謝兩氏都要求趙玥殺長公主，趙玥卻仍舊讓長公主位列貴妃，可見其寵，嫂嫂若能和長公主搭上線，會安全許多。”

聽到衛韞的話，楚瑜懸著那顆心終于掉下來，那雙死活要拽出來的手，終于退了回去。舒了口氣，點頭道：“其實只留母親和阿純在華京我也不放心，我在華京至能照顧家人，你在外不用擔心，如果有了異，我會想辦法護著家里人出來。”

“嗯，”衛韞應了聲，又繼續道：“還有一件事，如今趙玥不會殺姚勇，我若歸順得太順利，怕趙玥起疑，我需要一個臺階。”

楚瑜敲著桌子，聽衛韞繼續道：“如果顧楚生是趙玥……”

話沒說完，外面就傳來了敲門聲，楚瑜和衛韞對視一眼，就聽外面傳來了顧楚生帶著冷意的聲音：“大夫人，可否讓在下一敘？”

衛韞皺眉，朝著楚瑜搖了搖頭，楚瑜輕咳了一聲道：“顧大人，妾已經睡下，有什麼事……”

“顧某找小侯爺。”

顧楚生這話說出來，兩人便不再說話，片刻后，衛韞不免笑了，果斷站起來，打開門來，直接將人抓著進來，關上大門，轉過頭來看著顧楚生道：“顧大人真是厲害啊。”

顧楚生整了整衫，抬頭看向衛韞，冷著聲道：“衛小侯爺，這個點還在這里，不妥吧？”

“有話就說。”

衛韞轉回到自己位置上，跪坐下來，冷著聲道：“我還有要事與嫂嫂商議。”

顧楚生看著他們，了，最終卻還是將話忍了下去。他跪坐在桌椅前，著自己的手，冷著聲道：“方才我去隔壁找小侯爺，沒見到人，便猜小侯爺在這里，沒想到還真被在下猜對了。”

楚瑜平靜喝了口茶，淡道：“我一貫如此行事，沒有太多男大防，顧大人不知道嗎？”

這話中顧楚生的痛腳。

他怎麼不知道？

當年還不相識，他就知道的事，慣來看不起。后來無數次爭執時，他都會就著這些事大罵。

“不知廉恥。”

當年他是這麼說。

可他也知道，楚瑜雖然大大咧咧，卻從沒有真的逾矩，這樣夜深人靜時同男子獨一室，若非特殊況，是從未有過的。

可這話他不能說，他著自己的緒，轉頭看向衛韞，冷靜道：“今夜前來，顧某是來規勸小侯爺。”

衛韞抬了抬手，讓顧楚生說下去。

“顧某知道小侯爺對姚勇在白帝谷所作所為心有怨念，但陛下乃善惡分明的君主，并非昏庸之輩。此案他必然會追查到底，一定會給衛家一個清白，但如今正是上下一同對敵之時，還小侯爺念在蒼生百姓的份上，且將個人恩怨放下。”

衛韞喝了口茶，冷笑出聲：“明天我就見他了，他怎麼不親自同我說？”

“這話不是陛下說的。”

“那是誰說的？”

“我。”

“顧楚生，”衛韞冷眼看著他：“你也太看得起自己！”

“我說的話，是對是錯，小侯爺不明白嗎？”

顧楚生目灼灼：“小侯爺當初殺姚勇，囚淳德帝，為的難道僅僅是一己之私？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侯爺要報家仇，等此戰之后也不遲。”

“此戰完畢，陛下圣位坐定，小侯爺若效忠陛下，楚世子、宋世子、我、王謝兩家，再加上小侯爺，就會在朝堂上呈對抗之勢，到時姚勇可有可無，若我與小侯爺、楚、宋兩家聯手要讓姚勇死，還怕姚勇不死嗎？”

“而小侯爺若此時與陛下作對，姚勇如今還有殘兵，小侯爺你這是在做什麼？這是在掀起！而且對于陛下而言這等于什麼，等于您不信任他，您不信任他，您他，您能指陛下日后容下衛家嗎？難道說，小侯爺還要再反一次不？可淳德帝昏庸，廢他乃大勢所趨，而如今陛下乃明君，您要廢他，您可真是想好了？”

衛韞不說話，他挲著茶杯，楚瑜抬眼看他一眼，揣著衛韞的心思。

對于衛韞而言，顧楚生簡直是天降及時雨，趕著來給他送臺階。可他不能下得太順當，他得端一端。

衛韞垂著眼眸，許久后，他慢慢笑開：“顧楚生，當初我就知道你這人舌燦蓮花，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顧楚生舒了口氣，卻聽衛韞道：“可是，天下不，于我衛家有什麼好？”

“趙玥他安姚勇許了姚勇國舅之位，他不許我什麼就想讓我放下家仇為他賣命，他當我是傻子擺弄嗎？”

顧楚生皺起眉頭：“您要什麼？”

“兵馬大元帥的印還在我這里。”

衛韞喝了口茶：“昆、白兩州，一直以來也是我衛家的地盤。”

顧楚生沒說話。

衛韞輕笑：“怎麼，顧大人不敢說話了？”

“陛下不會直接答應。”顧楚生思索著，慢慢道：“可是，我有另一個法子。”

說著，顧楚生抬起頭來：“進華京之后，還請務必見長公主一面。”

作者有話要說： 衛韞：嫂嫂，送你一帽子

顧楚生：哇，這綠帽子太漂亮太有新意了。

衛韞：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