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起來衛韞也不算做錯了什麼,他不過就是對恭敬了一些,這有什麼好生氣的呢?
或許是在北狄肆意慣了,就覺得華京里這些規矩變得格外冷漠,讓人有一種從心底升起的寒意,涼得人心發寒。
克制住自己心底那份難,力圖讓自己去接這樣衛韞。
一個恭敬有禮的鎮國候,這對誰來說,似乎都不是壞事。
然而饒是如此,仍舊是一夜難眠,第二天清晨起來,衛韞已經準備好出門。長月侍奉起床來,給穿著服道:“夫人怎的這樣沒神?”
楚瑜懶懶瞧了一眼,應了聲道:“困。”
“您還沒睡夠啊?昨夜不也睡得早嗎?”
楚瑜話不多,淡道:“沒睡好。”
長月笑了笑:“您也有沒睡好的時候啊?”
楚瑜點點頭,沒說話了。
而后出門去,大伙兒都已經在大門口等著,衛韞站在門前,同柳雪說著話,楚瑜走上前去,他抬起頭來,看見楚瑜,目落在楚瑜臉上,有那麼片刻愣神,隨后便笑起來:“嫂嫂神頭似乎不大好?”
楚瑜也笑了:“昨夜悶熱,睡不好。”
說著,看了外面隊伍一眼:“都準備好了?”
“好了。”蔣純了話。
楚瑜點點頭,目落在躲在人群里的沈無雙上。有些疑看向衛韞,衛韞明白在問什麼,開口道:“他本來就是大夫,我帶著方便,而且,他在京中,也不方便。”
他與趙玥有仇,不改頭換面,被認出來了就不好了。
楚瑜明白衛韞的顧慮,點頭道:“可有其他吩咐?”
衛韞想了片刻,其實該安排好的,都安排好了,賬本人手他早就給了楚瑜,要做的事也告訴了。于是他道:“沒什麼了。”
兩人的話都很蒼白,衛韞同說完,便回頭安柳雪。柳雪含著眼淚,哭哭啼啼,衛韞說了好一陣,到了出發的時間,他終于上馬去。
從馬上回頭時,衛家一家子站在門前,楚瑜和柳雪領著眾人站得筆直,說是送別,倒不如說像等他回來。
楚瑜神淡淡的,一如他當初從白帝谷回來時那樣,沉穩又安寧,頭頂著剛勁有力的“衛府”二字,用一種意外的弱,撐起了這個牌匾。
衛韞瞧著,突然就理解了楚臨為何從來不讓家人送別。
家人來送,就會舍不得走。
可再舍不得也要舍得,于是衛韞轉過頭去,打馬揚鞭,冒著晨雨沖了出去。
柳雪看著他的背影,終于忍不住,那嚶嚶啜泣之聲驟轉為疾風大雨,大哭出聲。楚瑜扶住柳雪,嘆了口氣道:“婆婆,小七會好好回來的。”
柳雪泣不聲,慣來是這樣哭的子,喪夫喪子,如今兒子好不容易平安歸來,又要回去,難免傷懷。
柳雪哭了一個早上,終于哭累了。楚瑜服侍著柳雪睡下之后,便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積累著厚厚的賬本和文件,里面全是與衛府有關的事。
之前在蘭郡買的地,天守關失守之后,貴族大量涌蘭郡,讓人當時手,以五倍價格把地都賣了出去,還清了楚臨的錢之余,還剩下了一些。
于是拿著這些錢開了賭場和青樓,又建立了私塾,專門教授戰里走投無路的孩子,培養來當衛府的家臣。一系列事做下來,忙得不可開。
這些賬本厚厚的,一本一本翻過去。一翻翻過了盛夏,再翻翻過了寒冬。
等到這些產業給衛府提供有力的經濟來源時,已經是元和四年的春日了。
這時候,北狄和大楚已經打了近五年,而衛韞也去了戰場四年。
衛韞去了戰場之后,便同楚臨宋世瀾商議,他再帶輕騎北狄,在后方擾,而楚臨和宋世瀾正面進攻。這一次衛韞去北狄和上一次去不同,他準備了兩萬兵,帶上了指南針以及一切軍需,又配著一個活地圖圖索和大夫沈無雙。第一次進去,就把北狄攪了個翻天覆地。
四年之間,衛韞一共北腹地五次,他的士兵折損率極高,然而每次去,幾乎都是大獲全勝而歸。
他常年在北狄,很給家里書信,就算來了信,也只有兩個字——平安。
他的種種,楚瑜大多從楚臨的信里了解。
楚臨說衛韞是天賜將才,判斷時機極其確,打法也是出其不意。
他說因著有了衛韞,大楚打得極為順利,如今已經盡收失地。
他說北狄突襲江城一戰,衛韞以勝多,于萬軍之中獨挑七員悍將,連取七人首級掛在馬前。
這場戰打得艱難,也在這場戰爭之后,整個戰場局面已經出現了定勢,北狄的攻勢再難猛烈,不過垂死掙扎。而衛韞也因此名聲大噪,得了許多姑娘慕、敵軍欽佩。
那白馬銀槍的帥氣姿態,從北方說書人的口里,傳到了華京說書人的口中。
楚瑜和蔣純平日的樂子,就是去茶樓聽說書人說戰場上的故事,猶聽衛韞殺七將那一段。
“當時是,那將領獨騎而來,馬是汗寶馬,槍是雕龍銀槍,頭頂玉冠鑲珠,腳踩彩云戰靴,眉如筆繪眼似點漆,如凝脂似含櫻,眾人皆嘆,哎呀呀,真是好俊的小將軍!”
“……”
“只見那將軍長槍橫掃而過,人頭飛起一片,似山洪傾斜噴涌而出,一發不可收拾。眾人驚喝,這是哪位將軍如此神勇啊?”
說著,說書先生一頓,瞧著眾人道:“諸君可知啊?”
楚瑜嗑著瓜子兒,含笑瞧向北方。
這日春正好,天空碧藍如洗,聽著滿堂人一起出那名字——
衛七郎。
鳥雀被聲音驚得振翅飛起。
楚瑜看著那下的鳥雀,聽著他的名字。
江北衛七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