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班主。”那演員認為,他抓到了髓。
莊欽朝前面走,走兩步頓一下,左右看,是在過馬路,他行匆匆,但氣度是雍然的,他的材和氣質,都活像是唱了一輩子戲的戲曲演員。
因為戲曲演員的走路姿勢,乃至表和姿態,都有一些很特別的小細節,這些細節就是關鍵。
本來很不以為意的曾導,都打起了幾分神。
臺下五個導師,都注視著這個演員,似乎是終於在今天看見了一個真正的演員般聚會神。而至於臺下其他的演員,都覺到了莫名的力,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就是覺得這個人厲害。
莊欽上臺階,站在門前,抬起手敲門。
“篤、篤。”配音團隊主幫他敲了敲門的音。
莊欽繼續敲門,聲音很溫和:“杜老闆,鄙人莊學久,大四喜班的班主。”
“杜老闆?”
這是一出單人戲,自然不會有人理會他。
莊欽繼續敲門,聲音也始終如一,只是表有細微的變化,問門的那一邊,能不能開一下門:“方便的話,我想問問我家那班子的事……”
在持續沒有得到回應後,他站在門前,沒有再繼續敲門,也沒有走,單是站著,站了有一會兒,然後轉,留下一個出老態的、仍然拔,但顯得蕭條的背影。
到這裡,戲停。
“你們覺得有什麼問題?”那編劇老師問,“先誇還是先說問題?”
“先說問題吧,他的優點和問題都很明顯。”那男演員直說了,“莊欽,你有沒有發現你的表演其實是一條直線,剛剛我們其實都在等你的一個發,等一個衝突來完善這齣戲,但你沒有發,你始終很平地在理這一段戲。”
莊欽點點頭,說謝謝老師。
曾導卻道:“你說他一條直線的問題,我看他自己肯定知道,他還是選擇了那麼理,有什麼理由嗎?你剛剛演得很真實,非常真實,是曾經發生過的事嗎?莊學久和大四喜班都是真實的人和地址嗎?”
“這個……莊學久是我師父的名字,大四喜班是我從小到大學戲生活的戲班,戲班到現在仍然還在,也沒有賣掉。”
“那就是沒有發生過的事。”曾導說,“你的表演,像剛剛朱桓說的,是一條直線,但實際上我看見是有波的,但是很小,而且很完整,但也有缺點,你記不記得我的題目是什麼?”
“題目是戲班子被收走後,去央求債主不要收走戲班。”
“現在知道問題了嗎?”
“知道,我的表演……跑題了。”他本沒有央求這個作在,因為莊欽代的是莊學久,如果是莊學久,債主收走了他的戲班,他懇求的方式就會像莊欽表演得這樣。
“對,跑題了,雖然你演得很好、很真實。”
“我還是覺得他演得很好誒。”那編劇老師說,“就是,他塑造的這個人特別真實,你剛剛說是你師父是吧?”
莊欽道:“是。”
“其實表演就是這樣的啊,他做得很好。”編劇老師這麼說。
剩下的導師一一提了幾句,才讓莊欽下臺,莊欽走到臺下,有個編導提示他該坐哪裡。
莊欽上去,挨著臨近號碼的演員坐。
從早上七點就起了,中午是在廣播大樓吃的飯,下午繼續錄製,一天過去,才錄製結束。
主持人蓓蓓說:“今天考核的是單人戲,明天考核的是雙人戲,評分越高的的選手,擁有優先選擇劇本和對手戲演員的權利。”
“評分結果會在晚上給你們。”
晚飯也是在廣播大樓的餐廳解決的,隨後坐著製作組的車,前往基地。
所謂基地,也就是演員訓練營,外加演員的宿舍。
製作組在南城租下一整棟公寓樓,提前半年就進行了改建,從大門進,一樓是個很開闊的空間,裝潢是簡約的北歐風,巨大的沙發圍團,地板上鋪著團和黑地毯,後面還有一排的單人沙發,哪怕四十八個人同時坐下也足夠。
“這邊是廚房,右邊是餐廳。可以自己做飯,我們有專業的營養師提供菜譜。”既然是真人秀節目,演員的私生活、演技訓練、形訓練,各種課,也是節目的一大看點。
“二樓是教室。”蓓蓓帶他們上樓,樓梯修得比較寬,這麼多人外加一大堆攝影師一起上去,也顯得稍微有些。
“形課教室,理論課教室,ABCD四個組的訓練都是分開上課的。”
“三樓和四樓就是你們的宿捨了。三樓生宿舍,四樓男生宿舍。兩個人一間房。”
“兩個人住一間啊?”
“對,室友你們可以自行選擇。”
宋恪就拉了莊欽一把,莊欽回過頭去,他說:“你跟我住?”
“可以。”跟人住,總比跟陌生人住來得好。
三樓生的裝修很溫馨,以為主,一間臥室兩張一米寬的單人床,有獨立衛浴。每間房有細微的區別。
製作組選擇男演員的時候,選擇的人數都是均等分的。
三樓十二間房,四樓也是十二間房。
莊欽和宋恪隨意進了一間,牆上繪著黑白的斑馬紋路,掛著幾幅電影海報裝飾畫,兩個單人櫃,一張長的桌子,電視機也有。
宋恪進去,就檢查攝像機:“有三個機位誒。”
房間也有攝像機這一點,莊欽事先是知道的。
“這裡好像也有一個。”莊欽湊近電視機,在電視後面看見一個頭。
宋恪:“我們睡覺,換服,就把這些全遮住就行了。”
“現在可以遮住嗎?”莊欽說。
“你要換服了?”
“我想躺床上去,怕形像不好。”
宋恪拿了一雙拖鞋給他:“我帶了拖鞋,你先換上,我去問問還有沒有別的活,沒有活你就休息。”
一般而言大家都想要鏡頭,肯定不會選擇那麼快就睡覺,肯定要趁著時間去找點事做,還要立人設,比如好奇寶寶人設,就是什麼都去一下,好奇地問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再比如吃貨人設這時候就該掏出包裡的周黑鴨開始啃並且分給其他人,或熱心腸人設,這時可能就要去幫其他人的忙了,做得事越多,後期被剪輯到正片的容也就可能越多。
莊欽坐在床邊,也沒有躺上去,他想等鏡頭遮住後從行李箱裡拿自己的床單出來鋪上。
宋恪跑去問了導演回來,看見莊欽坐著,戴著一個框架眼鏡,手上戴一個黑的手套,他看起來是注視著某個方向,專注的樣子。
走到他面前了都沒有發現。
“你在看什麼?”
莊欽方才回神,說看電影。
“用這個嗎?這個怎麼看?”
“這是朋友送我的,就是……它這裡有個屏幕,戴上的時候是可以眼投的,差不多在一米左右的位置,不過現在我還沒連上它的wifi,你知道wifi碼嗎?”莊欽除了小時候和小刀住在一起過,還大學住宿舍和別人住一間過,就沒有其他的和別人住一起的經歷了,更別說是這種真人秀形式,他面對鏡頭會時刻注意著自己,不會真正流出真正的自己來。
宋恪把Wifi碼給他說了,莊欽連上了碼就把眼鏡關了機,別人在的時候,自己做自己的事是不太禮貌的。
宋恪說:“我問過導演了,說十二點的時候會結束錄製,攝像機那邊總控也會關掉,不過咱們還是得擋住,你想睡覺也可以,也可以趁著現在出去跟人聊聊天,悉一下環境。評分和名次會在一樓的公告欄上,明天起來看也是一樣的。”
“哦,那我出去聊天吧?”
“你別張,一群年輕人,能聊什麼,就是自拍,吃點水果,聊點劇組的事,試鏡啊什麼的。”
莊欽有丟三落四和不整理的病,他出去的時候有刻意的把行李箱整理了關上,免得攝像機拍到他這裡七八糟的回頭播放被觀眾發現了。
真人秀的確會暴一些生活上的習慣,明星和素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就會拉近許多,觀眾就喜歡看這樣的節目,越真實他們越喜歡。
“你們去二樓看了嗎?教室好大,修得好棒,還有錄音室!專業配音的那種設備!”
“真的啊!”
一棟只有四層樓的公寓,穿梭著演員和攝影師,莊欽換了鞋下一樓,大廳裡,投影儀打開,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由曾導導演的著名文藝影片。
“這一段我在學校上課,就讓我們演,就是這一段!”有個演員指著屏幕上哭的人道。
這一段哭戲是可以載中國影史的一段經典。
大家七八舌地討論著這段戲的拍攝,討論演員男演員,以及導演,莊欽和宋恪下去的時候,聲音稍微安靜了幾秒,隨後重新開始,不過有人給莊欽讓了座位:“莊老師,坐這裡嗎?來看曾導的電影。”
年輕演員間,也可能互相戲稱對方為老師,更別說莊欽是當紅明星。
莊欽坐下,道謝:“趙老師,我應該跟你差不多大。”
他今天除了錄製,還花時間記下了很多人的名字。
被他稱為趙老師的演員,是比他大一些,三十歲的年紀,但這麼多年還是在演配角,也沒什麼名氣。可莊欽知道,演技是很湛的,今天是在他後面表演的,眼可見的爐火純青,讓人印象深刻。
這個節目好就好在,挖掘了一批不曾被觀眾發現的好演員。
很不好意思:“不用這麼我,太客氣了。”
“您我名字就可以了,老師就不敢當了。”
客氣過後,莊欽和周圍人了一些,有人給他遞酸,這是節目的讚助商之一,還是莊欽自己代言的品牌,在鏡頭下,不得不喝了兩口。
很快,莊欽和明顯帶著善意的一群演員打一片,對方不一定說多麼真誠,可至呈現在鏡頭里的效果是好的,後面大家又拿出製作組發的手機開始自拍。
“導演,自拍能發嗎?”
“發哪裡?”
“朋友圈兒,微博,能發嗎?”
導演說:“帶上手機品牌型號發可以。”
“艾特節目組行嗎?”
“隨便你艾特誰。”
十二點,攝影師下班,莊欽回到房間,宋恪先是用服把攝像機全部蓋住,確認遮完才道:“你先去洗澡?”
“好。”莊欽打開行李箱拿出睡和浴巾。
有一個機位對著衛生間門,但關上門後就什麼都拍不到了。
莊欽洗過澡、在裡面換好服出來,換宋恪進去。
在節目組他只能使用節目組提供的手機,他自己的工作號碼已經改了來電提示,而私人號碼則提示有事正忙,過後會回復。
莊欽對玩手機沒有多大的興趣,但工作的事還是要問問小連,有沒有工作上的電話什麼的。
他一邊戴著耳機講電話,一邊把床鋪好了。
他問小連有沒有微信消息,比如劇組發來的。
小連說有:“還有你們節目組發的那些,您還是用新手機登錄一下吧?我這邊可以給您說驗證碼。”
小連翻著他的手機,也不知道該不該說,李總今天有發來過幾條消息,但是沒等他看見是什麼,就撤回了。
小連到底還是沒說,莊欽用新手機登錄上了微信,然後兩人就掛了電話,換微信聊。
小連覺得很多人故意在蹭他家莊哥的熱度,不僅拍合照,還發微博艾特了他,一群只有幾十萬、名不見經傳的小明星,小連看見都生氣。
莊欽覺得這倒沒什麼,他還強行被網紅拉著拍過照呢:“你登錄上我微博,點個贊就好了。再回個。”
“還要回啊???”
“回啊。沒事的,要回就全部回關,這樣就不顯得誰特殊了。”
“哦……行吧。”
小連登錄上他的微博,但是由於屏蔽掉了未關注人的艾特,所以找起來有些麻煩。
他通過莊欽提示的演員名字挨個找,找到了就點個贊,評論一句,再回個關注。
等了一天,也不見莊欽回復消息,問自己撤回了什麼的李慕,像昨晚那樣睡不著了。
拍作戲非常辛苦,他今天了點傷,想賣個慘,又覺得這樣很不男子氣概。
所以發了兩條消息就撤回了。
不行,不能主。
滿心以為莊欽這樣就會回復自己、關心自己了,抱著手機等了一天,李慕也沒等到。
李慕懷疑他是不是拍真人秀不能用手機,猶豫了下,選擇上微博看看有沒有態。
結果一刷新主頁,就看見滿屏的點贊。
他00:30分點讚了這條微博。
他00:31分點讚了這條微博。
他……
一眼下來,都是合照,自拍,有男有,莊欽每張都一個表,比個剪刀手,彎著眼笑。
【@宋恪Kevin:和小莊老師住宿舍[圖片]@戲中百味微,九月三十日開播,我們不見不散?】
李慕表瞬間就黑了下來,作幾乎可以說是急躁地打開聯繫人,給他撥電話。
那邊直接傳來語音信箱提示,是莊欽一如既往的聲音:“您好,我現在有事再忙,有急事可以聯繫我的助理,電話134……謝謝!”
李慕維持最後的理智,給他的助理打了電話。
那邊,小連正要睡覺,一聽李慕的聲音就把他認出來了。
“李總?這麼晚了……您找我什麼事兒?”
“我不找你。”李慕聲音沉著,“我找莊欽。”
“那您給我打電話做什麼……”
“我打電話給他,提示說給你打。”
“哦哦,您打的是莊哥的工作電話吧?”
李慕遲疑了下:“工作…電話……?”
李慕只有這一個號碼。
原來他還有一個,自己不知道的私人號碼嗎?
李慕似乎覺到,有什麼類似信念的東西忽然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