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是大軍啟程的日子。

　夜里還晴朗的天空，在黎明時分突然下起了大雪。

　杜家上下四更天便都起了，在大門外送別杜關山父子。

　杜關山一戎裝，頭戴紅纓盔，腰佩青鋒劍，跪在地上拜別老母及二位兄長。

　杜老夫人被兩個兒媳一左一右攙扶著，臉上老淚縱橫。

　杜若飛穿著士兵的戰，也學著父親，跪在地上給母親磕頭。

　云氏和杜若寧依偎在一起泣不聲。

　大老爺杜關海上前一步扶起杜關山，叮嚀道：“家里有大哥二哥照看，你什麼都不要擔心，只管照顧好自己和飛兒，我們在家等著你勝利的捷報。”

　杜關山也忍不住熱淚盈眶，最后看了眼妻子兒，想說什麼，嚨哽得難，大喊一聲“飛兒，上馬！”便和杜若飛一起上了戰馬，揚鞭催馬而去。

　天未明，空的長街灰蒙蒙看不到盡頭，門前的燈籠照不亮遠行的路，父子二人在風雪中遠去，街上只余馬蹄聲聲。

　五更時分，嘉和帝親自率領文武百登祭壇祭拜天地軍神，祈求神明保佑大周社稷安穩，保佑定國將軍及八萬將士此去邊關旗開得勝，早日奏凱還朝。

　祭祀結束，天大亮，文武百在首輔宋憫的帶領下將杜關山及其親軍衛隊送出北城門。

　北城門外，一眼不到頭的兵將們全都在大雪里靜靜等候，但等出征的戰鼓擂響，大軍便要踏上征程。

　民眾們自發前來相送，烏泱泱滿了城門外，高聲祝愿定國大將軍早日得勝歸來。

　杜關山騎在馬上，雙手抱拳辭別員民眾，拔出長劍指向天空。

　北風怒號，飛雪漫天，高高的城樓之上“咚”的一聲，有人敲響了出征的戰鼓。

　民眾們都靜默下來，齊刷刷往城樓看去。

　城樓上，一個紅影在力敲擊著鼓面，隔著風雪，人們看不清他的樣子，只能看到他的紅披風在獵獵招展，只能聽到悲壯渾厚氣勢如虹的鼓點響徹云霄。

　“這是誰家的年，擊鼓擊得如此震撼人心，我聽了都想跟著大軍去打西戎。”有人捂著膛問道。

　“是啊，這鼓擊得真好，比若寧小姐在君子賽上擊得好多了。”

　“若寧小姐能跟人家比嗎，孩子就不是擊鼓的料。”

　“誰說的，我怎麼瞧著那就是個姑娘。”有人不確定地說道。

　“不可能，姑娘本敲不出這樣的氣勢，”

　“那是你們沒見識，當年長寧公主擊鼓可是一絕，我親眼見過的。”

　“我也見過，哎，你別說，此人的鼓聲還頗有些長寧公主當年的神韻。”

　民眾們小聲議論紛紛，騎在馬上的杜關山卻早已紅了眼眶。

　“長寧！”他著那一襲紅喃喃道，“長寧，你又來送為師出征了……”

　“阿爹，那是妹妹！”杜若飛說道，“是妹妹在擊鼓為我們送行。”

　“你說什麼？”杜關山吃了一驚，定睛細看，果然看出是兒的廓。

　“寧兒不是不會擊鼓嗎？”

　“妹妹這幾天一直在練習，就是為了給咱們送行。”

　“原來說的驚喜就是這個。”

　杜關山心里暖烘烘的，隨即又被一陣高集如萬馬奔騰的鼓點震驚。

　不對，這節奏，這韻律，分明就是長寧專門為他譜寫的出征曲——《策馬度關山》

　長寧死后，這曲子早已無人記得，若寧是從哪里學來的？

　難道，真的是……

　杜關山心頭如熱浪翻滾，恨不得立刻奔上城樓，問問到底是誰。

　“寧兒，等著阿爹，等阿爹回來再好好問你，即便你真的是長寧，阿爹也是歡喜的……”他在心里默默說道，揮劍指向前方，示意軍隊開拔。

　傳令一聲令下，號角手吹響低沉綿長的號角，大軍在茫茫飛雪中義無反顧地向著北方而去。

　城樓上，杜若寧聽著起程的號角，淚水盈滿眼眶。

　但沒有回頭，而是更加用力地敲擊著戰鼓，心中默念：“父親，師父，等你回來，寧兒就把一切都告訴你，你可一定要平安歸來！”

　大軍遠去，鼓聲停歇，民眾退到兩旁，給回城的員們讓路。

　宋憫站在風里，任大雪落滿他消瘦的肩頭。

　此時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全在城頭那一襲紅的影上。

　是！

　是李長寧！

　就是李長寧！

　他的心在瘋狂吶喊，渾的都隨著那鼓點沸騰，又隨著鼓點的停歇而靜止。

　《策馬度關山》！

　天上地下，除了李長寧，再沒有人能擊出這樣的鼓曲！

　就是李長寧！

　他癡癡地仰頭著城樓，那個小的影在風雪中慢慢轉過，將致的面容展現在眾人的視線里。

　雖然大雪彌漫，仍有人將認了出來。

　是南山書院前來送行的學生，他們指著城樓，大聲喊道：“杜若寧！是杜若寧！”

　人群轟一下炸開了鍋。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是杜若寧？

　在君子賽上擊鼓可是拿了倒數第五的。

　即便是倒數第五，都有人質疑是裁判黑幕呢！

　這才幾天，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擊得這麼好？

　“可是確實是杜若寧啊，我們是同窗，不會認錯的。”學生們說道。

　大家在下面爭論不休，城頭上那個影已經轉離開。

　阿寧，別走！宋憫激靈一下，不顧一切地往那邊跑去。

　“宋大人，你去哪？”有員拉住了他的胳膊，“雪越下越大了，咱們快回去向陛下復命吧！”

　宋憫猛地停下腳步，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員，又轉頭看了看城樓，捂著心口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咳得太狠，一口鮮噴出來，點點滴滴灑在腳下的雪地上，仿佛盛開在白雪中的紅梅。

　“宋大人！”旁邊的員驚呼一聲，正要掏帕子給他，卻見他子一，整個人往地上栽去。

　“宋大人！”員又是一聲驚呼，忙將他扶住，連聲喚別人來幫忙。

　大家都嚇壞了，七手八腳地把他扶住，抬進候在路旁的轎子里，吩咐轎夫快快將人抬回城中請太醫診治。

　民眾被這短暫的吸引了注意力，談論杜若寧的話題也迅速轉變為談論宋憫。

　“首輔大人真是可憐，如此弱多病，家里也沒個夫人照顧。”

　“他就是太癡了，一直忘不了長寧公主。”

　“癡個屁！”有人不屑嗤笑，“誰不知道他家后院藏了一院子人。”

　“你懂什麼，那都是照著長寧公主的模樣找的。”

　“正是這樣才惡心人呀，先把人殺了，再找些替代品來養著，難道你們不覺得這種人很可怕嗎？”

　“好了好了，朝廷大員豈是我們能議論的，快散了吧！”

　眾人打住話頭，往不同的方向散去。

　“小姐，聽說首輔大人不住風雪之寒，咳昏迷了。”

　馬車里，茴香向杜若寧稟報剛聽來的消息。

　杜若寧聽完，抱著手爐冷哼一聲：“癆病鬼，怎麼沒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