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重重磕在地上,之后便是一片寂靜無聲,當然不會有人回答他,不管什麼時候都會把自己放在心尖尖上守護的人,如今魂魄一縷,早已不知去了何方。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青梔聽見衛景昭的聲音再度響起,“梔兒,來朕邊。”
青梔起,走過去后復又跪下,還未反應過來,自己的手已經被衛景昭溫厚的手掌握住。
“母后,您辛勞一生,沒過上幾天安穩日子,恐怕連最后的時刻都還在為兒子擔心,不過從現在起,您就放心吧。”衛景昭并不看一眼青梔,話語中卻沉淀了滿滿的意,“兒子邊,有了可以共同比肩之人,從今天開始,直到走完這人生之路,兒子與青梔,都會相互扶持,不讓母后不安。青梔很好,真的很好。”
青梔看著他的側臉,讓這個男子對自己從最初的打利用,到如今的心意相通,只有青梔知道,這些年兩個人共同付出了什麼。
輕輕舒了口氣,青梔看向太后的靈位,像是舊日里的閑話家常,“母后,說起來,這世間的每一個人,一開始都是踽踽獨行,與他人萍水相逢后,相知也是很難。臣妾與皇上,年紀上本有些差距,上也并非完全契合,臣妾曾經以為,了宮,這一生不過和自己的夫君客客氣氣地過完了。誰知到了如今,臣妾和皇上都改變了自己,慢慢地與對方契合,可見世上的事,只要兩個人共同努力,沒有什麼不的。母后,皇上有臣妾陪著,您有春羽陪著,暫且應該還不會太孤單,等過個幾十年,咱們再一同去侍奉您,把孫子孫的事兒,好好地講給您聽。”
衛景昭的傷心被這麼一番話緩和了好些,本來抱著萬般愧疚的心思,也稍稍得到了安,他看向青梔的目,越發。因著此時此刻,沒有什麼太后,沒有什麼皇帝,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邊又沒有外人,衛景昭緩和地道:“你去乾明宮的事,朕聽說了。”
青梔也不解釋什麼,只是有些委屈似的,“景昭在外,我只好自己護住自己了。”
“當著母后的面,這話說得違心不違心?”衛景昭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對著太后的靈位,“母后您看,您把寵這副模樣,得了便宜還賣乖。”
青梔也在一旁笑。
衛景昭又轉過頭去對青梔說:“去得很對,后面的事也做得很對,朕要賞你。”
若是有外人在場,一定會大驚失,皇上明明是對著母親的靈位,還在跪著,卻沒有嚴肅和痛哭流涕,滿室中流淌的,是淡淡的溫馨,都說天家殘酷冷清,到了萬壽宮這里,竟了一家人該有的模樣。
只是這些,不過衛景昭和青梔兩個人知道罷了,到了外面,到了史書上,大家所能知道的不過是“太后薨,謚曰圣懿皇太后,帝哀慟,于宮中持服三月。十八年五月,奉太后梓宮移至延昌山。自是,歲必詣謁”。
寥寥幾筆,就帶過了幾個月的波瀾,連太后實際上并未與先皇合葬一個墓,都不曾記載。
由于知道衛景昭已經起了打宋家的心思,五月初,青梔找了個時機,讓曲巖領頭,拿著宋家貪墨的證據進行彈劾,衛景昭看到奏章后,大怒,以“大不敬”之罪為源頭,問責整個宋家。
宋名彰自從被青梔掌后,本就一病不起,再上這樣的事,病加重,竟然在憂思之中掙扎了四五天,就過世了。
然而正在與宋家算總賬的衛景昭卻賜予他極高的哀榮,并說他輔助三皇子有功,賜了個侯位。
這樣一來,文武大臣們盡皆稱頌,說皇上賞罰得當。
可在這種種事中,衛啟和卻日漸消瘦下去,誤燒糧草的罪,衛景昭倒沒有太過責罵他,只說下若是再被賦予監國的重任,萬萬不能出一點紕了,畢竟啟和虛歲不過十三,即便是聽話而又早,也不能把所有的事做得面面俱到。
但衛啟和心里難極了,他覺得父皇對自己如此寬厚,對宋家雷霆手段,是因為他已經完全放棄了自己。
衛景昭前朝事務繁忙,前線還在打仗,納喇國氣勢洶洶,連占幾座城池,收復失地還需要大量的軍隊以及糧草,本無心顧及這個孩子心中究竟如何作想,反倒是青梔從啟安的口中聽到了衛啟和面龐憔悴,課業也常常出錯,心中明了了這些異常從何而來。
這天已是五月二十三,啟安去書房之前,青梔將他喊住,囑咐說:“今天母妃親自做一些杏仁雪花糕,下學后你拉著你三皇兄一起回來吃一些。”
啟安想了想,“單是為了吃東西,三皇兄恐怕不愿意來,他最近有些沉悶,都不大和咱們說話。”
青梔只得道:“若是不肯,就說母妃有話想同他說,若是還不肯,就罷了。”
啟安應著去了,他沒想到的是,只說邀請著去未央宮吃糕點,衛啟和就滿口答應了。
杏仁雪花糕玲瓏可,盛在盤中,端婳看得眼睛都生了彩,母親親手做的東西,味道很好,是難得的佳肴。但端婳曉得自己什麼東西都要和哥哥一起分才對,便搬了個小矮凳,坐在飛霜殿門口等著哥哥回來。
啟安和啟和出現在宮門口的時候,啟安看到妹妹小小的影,和兄長道了一聲,飛快地跑過去,牽起妹妹的手,“怎麼在外面?”
端婳高高興興地,“等哥哥吃糕兒。”
啟安不笑了,點了點頭,“走,我們去吃。”
隨即而來的啟和看到這一幕,心里有些淡淡的苦,不是不知道自己邊沒有什麼親人了,可真及到未央宮里的溫馨,他難免會想,若是母妃還在,或是給他留下個同胞的兄弟姐妹,自己也不至于滿腔的心思,連個述說的人也沒有。
“三皇兄先請進去吧。”
端婳向著啟和行了一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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