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證如山, 由不得太子狡辯，文武百議論紛紛, 京城謠言四起，多是心疼趙泠無辜人迫害，皇上原是下令封口, 止消息傳到太后娘娘的耳朵里。

思及小世子年，遂打算對太子從輕理，也不知是誰快，太后得知后然大怒, 讓人將皇帝傳詔來, 好一通訓斥。

稱誰來求也不行，這次必須要還趙泠一個公道不可，皇帝一向孝順, 見此事鬧大了, 當真起了廢太子的心思, 暫且讓太子回東宮思過，勒令其不準踏出東宮半步。

皇后娘娘又急又氣，曾經去前求過，皇帝當場摔了茶杯，指著皇后的鼻尖罵道：“你竟還有臉過來求！都是你教養出的好兒子！你以為趙元嘉是什麼人？可是朕的長姐, 太后膝下唯一的嫡出公主所生！你們暗地里怎麼爭斗, 朕都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太子倒好，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行刺元嘉！這還好被人救下了, 萬一元嘉出了什麼事，豈不是當場要了太后的命！”

皇后忙跪下，哭求道：“皇上，這事的確是太子的錯，可太子也是皇上和臣妾膝下唯一的孩子啊！他的太子之位，還是先皇親定的，皇上即便不顧念著太子的好，也該想想先帝啊，皇上！”

“還有臉說？你以為元嘉是個蠢的？能不知道是誰背后害？忍氣吞聲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太后？”皇上怒火中燒，厲聲呵斥，“自從晉死后，太后的子骨一向不好，若不是有元嘉陪在太后邊，太后恐怕早就隨晉去了！若是元嘉出事，把太后氣出個好歹來，你要天下如何看待朕！又如何看待朕的太子！”

頓了頓，皇帝復坐下，冷眼剜著地上的皇后，又道：“不過事還沒到最后一步，太后的意思是，要還元嘉一個公道，并無廢太子之意。太子被朕關在了東宮，你現在就派人傳消息過去，弄個替罪羊出來。哪怕是千刀萬剮，剉骨揚灰，都替太子了。只盼能消下太后的心頭火。”

“多謝皇上，臣妾就知道皇上是疼寵太子的，太子自就養在皇上邊，雖說各方面都不甚出眾，但卻是個極有孝心的。”

皇上冷笑：“是啊，有孝心到派人刺殺皇姑姑唯一的兒，朕日后若是不順了他的意，他是不是要造反啊？”

皇后娘娘大驚失，忙磕頭求道：“皇上，太子決計不敢生出這樣的心思，臣妾敢用項上人頭保證！”

“行了，有空就多想想，怎麼緩和同元嘉的關系，萬一元嘉這次不依不饒，直接鬧到了太后那里，且不說一哭二鬧三上吊，就是隨便在太后面前掉幾滴眼淚，朕都保不住你們！”

待皇后離開后，皇上傳了邊的侍總管詢問：“許大人現在何？”

“回皇上，許大人正在大理寺，是否要傳他宮？”

皇帝略一思忖，點了點頭，又問：“派去長公主府的太醫回來沒有？”

“回來了，正在外頭候著，聽說長公主府連門都沒開，直接將太醫拒之門外了。”侍總管說著，還斥了一句，“元嘉郡主現如今行事太過狂妄，仗著太后娘娘和皇上的寵，越發無法無天了。郡主哪里是讓太醫吃閉門羹，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不領皇上的！”

皇帝冷笑：“你一個老奴才，你懂什麼？這是跟朕耍小孩子脾氣呢，也罷！”頓了頓，又道：“去派人挑些補品送過去，這回務必要把東西送進長公主府的大門，再派人去太后那遞個消息，就說元嘉郡主無恙，待修養兩天，便宮請安。”

“是，皇上。”

長公主府。

趙泠遇刺時傷了骨，大夫的意思是，幸好及時將骨頭接回了原位，否則以后就是將養好了，也不能再跳舞了。

阿瑤自責不已，總覺得是自己沒有保護好郡主，哭了一整晚，眼睛都哭腫了，守在趙泠床邊，哪里都不肯去，連晚上睡覺，都不肯走，還要拉著的手。

趙泠行不便，雖不能出府，但外頭的消息還是傳進了的耳朵里。一傷，紀王府忙派人送了補品過來，蕭瑜來了兩趟，就連寧國公府都送了一份來。

武陵侯府的老太太一聽說趙泠遇刺，險些喪命，別提多高興了，就差派人放十里的竹，后來還假模假樣地差人過來探，趙泠連個門都沒讓趙家的人進，更加看不上送的那點薄禮了。

知曉這些還不足已讓皇上廢太子，只是聽聞，許溫在朝廷上當眾提出此事，聲稱必須懲太子，以還趙泠一個公道。

如此施，皇上也左右為難，一面是太后，一面是太子，如今之策，只能多方斡旋，甚至派人過來探趙泠口風。

趙泠一個也不見，命人將府門關好，就連條狗都不讓放進來。太子此人睚眥必報，這回若是皇上再不懲，萬一太子哪日卷土重來，那要如何？也不會好運到，每次都有許溫千里迢迢趕來相救。

許溫估計也是這麼認為的，遂這次下了狠手。沒過兩日，領兵搜查東宮，竟在東宮后院里翻出一件龍袍來。

皇上可以容忍自己的兒子對其他皇室宗親下毒手，可決計不能容忍他羽翼未滿前，就覬覦皇位，當即然大怒，一道詔書，將太子貶為寧王，即日起遣送至封地，若無皇命急召，不得踏京城一步。

這件龍袍且不說是不是太子自個兒埋的，反正許溫最終的目的達到了。太子倒臺之后，皇后娘娘一病不起，整個京城風雨飄搖。

前朝大臣們人人自危，不敢輕易站隊。似乎九王蕭子安一家獨大了。

至了晚時，皇宮里派人傳訊，說是太后午時病發，里一直念著晉長公主，皇上得知后，直接派人抬著轎輦，將趙泠抬了宮中。

趙泠由兩個攙扶著下了輦車，一殿門，迎面便是一濃濃的苦藥味。

太后纏綿病榻許久，人也沒了神氣，里一直說著胡話，離得近了，才聽見念著：“晉，晉，哀家的好兒，你怎麼跑得這麼快，你慢點跑，別摔著了，晉！”

“外祖母！”趙泠眼眶一，忙撲至床邊，攥著太后的手，哽咽道：“外祖母，你醒一醒，我來看您了！”

太后緩緩睜開眼睛，混濁的眸子里滲著眼淚，手緩緩著趙泠的臉，溫聲道：“晉，你總算過來了，哀家還以為，你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哀家了。”

趙泠哽咽道：“外祖母，我是泠泠，我是晉的兒趙泠，你好好看看我，外祖母。”

也忍不住落了眼淚，從旁輕聲道：“太后從中午開始便是如此了，誰也認不得，就只記得晉長公主。郡主，您不如就應了太后的意思，也好讓太后放寬心。”

趙泠點頭，又道：“我是晉，我來看您了！”

“晉啊，你不孝啊，這麼多年了，你怎麼不知道過來看看哀家這個老母親啊！”太后落了眼淚，抱著趙泠哭道：“哀家的心頭啊，你可想死哀家了，哀家盼了這麼多年，總算把你給盼來了。你不孝啊！”

趙泠想起自己早逝的母親，也忍不住難過起來，伏在太后懷里低聲哭泣，太后拍著的后背，一遍遍地念著：“晉不怕啊，晉不怕，有母親在，誰也不能欺負你，晉啊，晉，我的好兒，母親對不住你啊！”

“您別這麼說，都是做晚輩的不孝順，您一定要保重。”

太后卻仿佛魘住了一般，自顧自地念著：“當年是母親不好，本以為駙馬爺死了，還能再替你尋個更好的，誰知道你這麼死心眼，竟然終生不二嫁了。”

趙泠一愣，從太后懷里爬了出來，邊的一聽，立馬便知大事不好，忙上前道：“太后，太后，這位是晉長公主的兒，元嘉郡主，太后？”

“你不要說話。”

趙泠抬手打斷的話，正要再聽幾句，外頭忽傳來一聲高宣，“恭迎皇上！”

立馬轉頭快步行過去見禮，趙泠只好跟著起行禮，皇上三步并兩步邁了過來，手扶了一把，輕聲道：“泠泠，你上有傷，就不必多禮了。”

趙泠堅持道：“先君臣，后舅甥，臣不愿落了旁人口實。”徑直跪了下去，恭敬地行了大禮。

皇上面一凝，有些不悅，可很快又將人扶了起來，“泠泠，舅舅知道這次的事，委屈你了，舅舅已經廢了太子，難道還不夠解你心頭之氣？你就一定要同舅舅這麼見外？”

趙泠低眉順眼道：“臣不敢。”

皇上蹙眉，原本以為廢了太子，趙泠定然要恩戴德，且不說在太后面前好言相勸，最起碼不會再揪著不放了。誰曾想竟當場了個釘子。心中雖不悅，但又挑不出錯來，又是在太后跟前，只好暫且先忍著。

“今夜派人喚你過來，的確是太后思念你母親之故。你也看見了，太后現如今子不適，你切莫再任妄為了。”

趙泠抬眸，輕聲道：“難道在皇上眼里，這一切都是臣的任妄為？那夜太子妃生命垂危，不是臣害的，喚臣過去，也是想讓臣保下腹中的小世子，臣也傾盡全力去保了。太子因此懷恨在心，當面斥責折辱，臣也不敢多言，背地里幾次三番派人刺殺，這也是臣的錯？”

頓了頓，低聲音又接著道：“若不是臣福大命大，早就不知死過多次了。這些臣都可以看在太后娘娘的面上，打落牙齒混吞了。至于皇上所言，臣實在不明白，廢太子的真正原因，難道不是許大人從東宮搜出了龍袍？”

皇帝不料趙泠居然如此咄咄人，當即一愣，很快便面薄怒：“你是在指責朕？”

“臣不敢，臣也只是就事論事。”趙泠面平靜，讓人看不懂是喜是怒，“如果沒有別的事，臣先行告退了。”

皇帝道：“你行不便，今晚便留在這里罷，你母親去世的早，未能盡到孝道，你就在此多陪陪太后罷。”

趙泠應了聲是，由宮人攙扶著去偏殿休息了。夜不能寐，腦中一直回想著太后說的胡話，總覺得其中大有，可又不能當面質問。

見外頭燈火通明，招來宮人一問，原來太后醒了，皇上正在前頭同太后說話。趙泠想了想，終是起，趁著宮人們都在前面伺候，神不知鬼不覺地溜到窗戶底下。

可聽見屋里傳來的聲音。

太后道：“皇帝，哀家這一陣子總是夢見晉，就站在殿門口，背對著哀家站著，無論哀家如何喚，就是不肯回頭。你說，晉是不是還怨著哀家？”

皇帝道：“怎麼會？晉最是孝順了，母后別多想，養好子要，泠泠的婚事，還要母后幫忙持。”

“皇帝，哀家一直在想，當年你懷疑謝家不忠，命駙馬爺當眾揭發了謝家罪狀，到底是對是錯……”太后的聲音漸漸低沉下來，似乎有些悔意，“哀家當年的確不滿意駙馬爺，遂對此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麼多年過去了，謝家也倒了，晉和駙馬都去了，泠泠下嫁，盡了委屈。這件事是不是該有個了結了。”

躲在窗外的趙泠只覺得渾發寒，咬牙關才不至于發出聲音，怎麼都沒想到，當年居然是皇上授意的，可后來，皇上到底為什麼要讓下嫁？

“哀家老了，也活不久了，現如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泠泠。”太后抓著皇上的手，提了個音，“皇上，哀家要你的保證，從今往后，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你必須善待于，再不可做任何事了！”

“母后定然長命百歲，太醫說好生修養，待來年開春便好了，母后放寬心罷。”

太后搖頭：“哀家的子，自己心里最清楚，哀家現在就要皇帝一句保證，哀家日后在九泉之下，也好安息了。”

皇帝無可奈何，只搪塞道：“朕知道了，朕會善待泠泠，不會讓再委屈的。母后，您也累了，早些休息吧，明日兒臣再來探。”

說完，他起走。就聽太后又道：“皇帝，他是不是你的兒子？”

“……”

殿一片死寂，就連趙泠都屏息凝氣起來，察覺，太后口中的“他”，也許就是自己猜測的那個人。可若是如此，那才是天大的一場笑話！

許久之后，皇帝才道：“母后，時過境遷了，人都死了，還問這個作甚？母后只要知道，這江山日后必然是子安的，就連泠泠也是子安的。”

“冤孽啊！”太后長嘆一聲，兩行混濁的眼淚滾落下來，對著皇帝招手，“你來，哀家還有最后兩句話。”

皇帝稍一遲疑，緩步湊過去細聽。

“皇帝，你薄寡義，剛愎自用，謀害朝廷忠臣，設計死親妹，甚至冤死親生骨，以后必定不得善終！”說完，太后娘娘劇烈地咳嗽起來。

皇帝神木訥，許久，才低不可聞地嘆道：“母后，您說錯了，不得善終的人，是謝家，還有晉，而不是兒臣。”

語罷，殿里忽然安靜下來，趙泠兩手捂，才不至于當場哭出聲來。

原來這一切都是皇帝的謀，是皇帝趙泠的父親去陷害謝明儀的父親，也是皇帝害得晉長公主失去駙馬后，郁郁寡歡，英年早逝。

也許，皇上早就看出來，他的幾個兒子沒一個是善茬兒，當初趙泠從沈小公爺手里得的那件服，原本就是一個幌子。

一個足夠將謝明儀在五行山下不得好死的幌子。

而所有人，在不知不覺中，當了一枚棋子，而趙泠自己，從來都沒有恨對人，甚至做了一枚怨恨的棋子！

作為一切罪孽的承者，謝明儀的出生，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他為非作歹多年，在京城囂張跋扈，目中無人，攪弄風云，最終落了個“畏罪自殺”的下場，就連一副好的棺材都沒有。

尸草草在葬崗下葬了。

而阿瑤也深其害，飽其苦，今生今世再也不能開口說話了。

趙泠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回偏殿的，凍得臉蒼白，仿佛隨時隨刻都要隨風消逝，才剛坐下，就聽外頭鬧了起來，不知是誰高宣了一聲：“太后薨！”

宮人的哭聲瞬間響徹云霄。

踉踉蹌蹌地推門奔了過去，就見殿外烏泱泱地跪滿了人，哭著起扶，低聲道：“元嘉郡主，太后娘娘薨了，皇上正在里面，您這個時候不能進去，且在外頭稍待。太后生前最寵的人，便是郡主了，郡主可要節哀順變。”

“外祖母！”

趙泠膝蓋一跌至地上，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外祖母，您不能丟下泠泠一個人，外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