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屋中頓時一片寂靜。

羅雪雁不敢看沈妙的眼睛，沈信聲音出深深的疲憊，羅凌愕然，羅潭張大，卻是沈丘一拍桌子站起來：“這什麼事兒！”

最平靜的，反倒是沈妙的。

不過表面上瞧著平靜，心中卻未必沒有生出波瀾。謝景行這一手，是早就想到的，可也沒想到謝景行竟然敢這麼明目張膽的……等等，他是怎麼讓文惠帝主下旨賜婚？

沈妙這頭想著，沈丘卻是迫不及待的站起來，急切道：“睿王是什麼人，妹妹一個明齊姑娘怎麼能嫁給大涼的人，皇上是不是瘋了？”

“丘兒！”羅雪雁怒視著他：“慎言！”隔墻有耳，指不定天家的人四都是探子，沈丘也是被氣瘋了，竟然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

沈丘倏爾閉，看了一眼沈妙，抓耳撓腮道：“不論如何，妹妹都不能嫁給那個勞什子睿王……。睿王，這名字怎麼恁……。”他腦中靈一現，忽然拊掌道：“原來是那個人！我就說堂堂大涼親王怎麼會主與我打招呼，原來他是奔著妹妹來的，可惡！”

沈信聽著就皺眉，問：“你見過睿王？”

“上次我和凌表弟回府的路上遇著他，他還邀我去睿王府比試，”沈丘憤憤道：“我要早知道他原來是這個心思，我當時就應該砍斷馬讓他摔死！”

沈妙：“……”

羅凌也是愣了一愣，隨即想到什麼，朝沈妙看去。

沈妙被羅凌復雜的目看的莫名其妙，這會兒卻也沒心思追問，只是問沈信道：“這是陛下頒布的圣旨？皇上為什麼突然要給我賜婚？”

若說大涼適婚的姑娘不在數，皇家也還是有幾位公主的，郡主也不在數，無論如何都沒必要著不放。誠然，沈妙曉得這是謝景行的主意，不過還是想打聽一下，謝景行到底是如何說服文惠帝的。

沈信看著沈妙，目錄沉痛，頓了片刻，才長嘆一口氣，道：“，是爹無能啊——”他這才慢慢的將今日之事道來。

原來今日在上朝的時候，文惠帝理完了一些朝事，臨近下朝的時候，卻突然話鋒一轉，說起大涼睿王有意在明齊娶個王妃回國的意思。朝臣們有的激有的不安，疼兒的，自然不希兒遠嫁，而一心往上爬的，又希兒嫁給睿王，至能做個王妃。

文惠帝卻沒有給眾人思索的機會，直接賜婚了，而賜婚的姑娘，卻是威武大將軍沈信的嫡沈妙。

眾人愕然，誰都知道沈妙是沈信的掌上明珠，要沈妙嫁到大涼去，只怕沈信也是不愿意。而如今明齊又正是需要沈信的時候，文惠帝怎麼會在這個時候找沈信的不痛快？饒是那些朝臣七竅玲瓏狡黠如狐，這一回卻也看不帝王的心了。

沈信自然憋了一肚子氣，只恨不得刀砍了金鑾殿，他可以承各種委屈，卻不能讓自己的兒委屈，而文惠帝這一次連商量都沒跟他商量，直接為沈妙賜婚，這就意味著，沈家一點兒反對的機會都沒有。若是反對，那就是抗旨，搭上整個沈家一起死，只怕沈妙也不會愿意。

沈信的心里同時又十分疑，前段日子文惠帝不都還想把沈妙嫁給太子，雖然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怎麼短短這些時日，就要把沈妙嫁給大涼的親王了？

下朝之后，文惠帝住沈信，沒有讓沈信先走，而是將沈信帶到了書房里，與他促膝長談了一番。

這一回，說的卻是賜婚沈妙背后的真相。

于是沈信知道了，要沈妙嫁給睿王是睿王的意思，睿王以明齊邊關城池來威脅文惠帝做出這個決定。

說是明齊邊關城池，背后的意思卻是明齊的整個土地，文惠帝無奈，不得不答應這個要求，末了，文惠帝對沈信說：“朕是明齊的主子，不能眼睜睜的置百姓的生死不顧，所以沈將軍，這一回，就請委屈沈小姐一回，以一人換天下百姓的安危，沈小姐若是知道了，也會諒朕的決定。”

臣子應當聽君令，何況眼前這君主，還如此誠懇的與自己說明原因賠禮道歉。若是從前，沈信一定會諒，甚至會覺得有幾分激。

可是在文惠帝對說出“以一人換天下百姓的安危”時，沈信的心卻覺得有一涼意劃過。他甚至覺得，面前這個他效忠了一輩子的君王，竟然有幾分虛偽。

天下百姓，他沈信的兒也是天下百姓之一！憑什麼該犧牲的就是他的兒？他這一生，戎馬征戰，為明齊付出了大半輩子，一條命都可以隨時犧牲，為的就是保護天下蒼生，可是連自己的兒都保護不了，他算什麼人父？犧牲了他，如今又要到他的兒來犧牲了嗎？

后面文惠帝說了什麼，沈信本就沒有聽進去，大約是在說沈妙出嫁的時候，文惠帝會送些什麼，讓更為風吧。可聽在沈信耳中，只覺得諷刺極了。

再無私的人，心也會偏向自己的親人。尤其是沈信，他前幾十年，未曾將兒帶在邊，惹得沈妙與他們夫妻二人生疏，那是活該。后來好容易老天垂憐，沈妙又與他們親近了，可是沈妙的子也改了不，仿佛一夜間長大了許多，沈信看在眼里，疼在心上。

沈妙是一朵開在府里心侍弄的小花兒，如今這花兒卻在不知不覺中長了一棵堅的樹，長的這麼快，失去了許多東西。本就對沈妙心懷愧疚，如今這圣旨一下，沈信真的是無面對沈妙了。

沈信長長的一番話說完，屋中人都沉默了，沈丘也不再說話。

文惠帝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還能如何？可要眼睜睜的看著沈妙嫁人嗎？似乎對沈妙也太過殘忍了。

和一個未曾見過本來面目，不知道如何，亦談不上喜歡的男人生活一輩子，還在異國他鄉……沈丘不敢想。

沈妙道：“原來如此。”的神平靜，似乎沒有被影響到一一毫。眾人這才發現，從曉得圣旨到現在，沈妙都沒有出一驚訝的表。

羅雪雁怕憋壞了，道：“，你不必這樣憋在心里，事還沒有決定……”

“娘不用哄我，圣旨都下了，總不能抗旨吧。”沈妙笑笑：“況且嫁給睿王也不是什麼壞事，做人王妃，錦玉食吃穿不愁，瞧睿王當初的風姿，雖然看不見臉，也當是位生得不錯的人。”

“可是你與他素不相識。”沈丘急道：“又怎麼能知道他的為人世？”

“世上不都這樣麼，”沈妙淡淡道：“有的人相一輩子，都不曉得對方為人世，嫁給睿王沒有你們想的那麼糟。留在定京，我的份反倒更容易被人算計，沈家護不住我的。”

沈信目一閃，倏爾閃過一沉痛。

他的兵權越大，所的桎梏也就越多，皇帝越是忌憚，就越要牽制。沈妙的親事之前能被太子拿，自然也就能被其他人拿。不怕賊就怕賊惦記，沈家的確是護不住沈妙。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心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兵權。

“大涼是個好地方。”沈妙微微笑著，語氣有些向往：“曾見游記上寫過，大涼國富民安，夜里門不閉戶，歌舞升平。百姓和樂，盜賊肅清，是一番好景象。”

“再好的景象，你獨自一人……”羅雪雁不忍說下去。

“大涼的睿王妃，就是親王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倒不至于欺負了我去。”沈妙思索著：“睿王既然想要娶我，說不準對我深種，自然也會對我好的。”

極說這樣調侃自己的話，倒是將羅雪雁一干人逗笑了，羅雪雁笑道：“傻孩子，他可不一定……”話又突然頓住，沈妙聰明早慧，又怎麼會不知道睿王最可能充的不是的人，而是沈家而來？如此這樣說，不過是讓他們放心罷了。

思及此，羅雪雁又到無限的心酸。

沈妙微微一笑：“是喜事，怎地你們瞧著卻不怎麼開心？若是如此，反而晦氣了。”道：“既然圣旨下了，時日過不了多久就會通知的，我也得開始忙著給自己繡嫁妝。”

的語氣里沒有一埋怨或是不開心，反而十分自然的、仿佛這是一門提了許久的親事。越是這樣，沈信夫婦就越是難過。

又說了一陣子話，沈妙覺出乏了，眾人這才吃飯。一頓飯吃的食不知味，各自有著各自的心思。待吃完后，眾人散去休息，羅潭挽著沈妙的胳膊有話要與沈妙說，正往的院子里走去，卻被羅凌喚住了。

“凌表哥有事？”沈妙看著他問。

羅凌問：“表妹，是真的想嫁給睿王麼？”

羅潭有些古怪的看了羅凌一眼，沈妙笑道：“圣旨都出了，想或者是不想，與我都沒有關系吧。”

“還以為你會直接說不想。”羅凌目黯了黯，卻仍是牽起一個微笑：“就像從前在小春城拒絕那些爺一樣。”

沈妙笑而不語。

“祝賀你。”他笑的苦。

沈妙點頭致謝。

好容易送走了羅凌，羅潭將沈妙拉回院子里，進了屋遣散下人，將門一關，就低聲音神兮兮道：“小表妹，這事兒你知道的吧？”

“什麼？”沈妙莫名其妙。

“就是睿王著皇上給你賜婚這事兒啊！”羅潭急匆匆的道。

沈妙心里一跳，羅潭平日里大大咧咧，對什麼事都不怎麼敏，偏偏在不該知道的事上卻有著出奇敏銳的直覺。

含糊應付：“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羅潭來了興致：“你還記得上一次咱倆被人擄走的時候把，我醒了后將你的話帶給睿王，睿王沒過多久就找到你了。那時候我就奇怪你們倆的關系，你們的關系肯定是好的，不然睿王怎麼會幫你？是不是就像話本子說的那樣啊，英雄人什麼的。”

沈妙：“你看些話本子吧。”

“不提話本子，”羅潭雙手托腮：“那個睿王本事不小，當時姑姑和姑父找了你好幾日都沒找到，他卻一下子就找到你了。我們羅家人，看人只看本事，他是個有本事的男人，聽說長得也很好看，這就難得了，許多長得好看的男人就是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比如常來咱們府上的那個高大夫吧，長得也好看的，可是一看就是弱不風一打就倒的目，這樣的男人就靠不住，頂多只能看不能用。”

在外頭樹杈上正聽得津津有味的從差點一頭栽倒下來，中看不中用……這位羅家的表小姐，也很是威猛麼，不知道高公子聽了后是何……

“行了。”沈妙睨一眼：“東拉西扯這些，你到底有什麼事？”

“小表妹，我就知道你最聰明了！整個沈府里還是你最懂我，我親弟弟羅千都沒你跟我心靈相通！”羅潭雙眼期待的看著沈妙：“我就一個心愿，你去大涼的時候，把我也帶上吧！我當你的陪嫁表姐！”

沈妙差點沒暈過去，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

“我沒去過大涼。”羅潭道：“可也聽過大涼是個好地方，好吃的好玩的多得很，這一趟我和凌哥哥出來，本來就是為了來定京歷練的。歷練本就是要見過越多的地方越好啦。”

沈妙：“明明是你自己爬上馬車的。”

羅潭道：“還講義氣的的話就帶上我！”

“不帶。”沈妙心如鐵石。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沈妙都目睹了羅潭在上磨磨蹭蹭了許久的畫面，去大涼，雖然有謝景行，沈妙卻也知道，不見得就會一路順風，未來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沒必要將羅潭也卷起來。

羅潭走后，沈妙嘆了口氣，拉開窗戶，外頭有樹影婆娑，冬夜冷的凄清。

謝景行可真行，想，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這麼自作主張的給“下了圣旨”。下了圣旨不算，眼下連人都不見了，這種正需要解釋的時候，他不出現是什麼意思，完就跑？

沈妙“啪”的一下關上窗戶，無恥！

聲音震得從掏了掏耳朵，想著大約是夫人葵水來了，這般喜怒無常……

另一頭，沈信夫婦的院子里，沈信也正和羅雪雁商量著這事兒。

沈信道：“和一起去大涼？”

羅雪雁點了點頭：“咱們不在邊，若是在大涼有了麻煩，天高地遠，咱們不曉得的委屈，當初……不也有嫁到別國的小姐，都被夫家人害死了，這頭都不知道麼？”

“他敢！”沈信然大怒，隨即又抑住自己生出的怒氣，道：“我是可以去，只怕皇上不會放人。”

羅雪雁聲音低下去：“如今大涼和明齊局勢這麼張，咱們也一道跟去大涼，皇上定會以為我們倒戈……確實不妥。可是真就沒法子了嗎？”

無奈中，沈信背對著羅雪雁，著墻上的一副字畫出神。

那是沈老將軍贈與他的字畫“忠報國”。

他忠心，他報國，可是得到的是什麼。沈家講究的是天下無不是的君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是為什麼他此刻卻覺得后悔呢？

這個君王，一直提防他，打他，控制他，沈信不覺得有什麼，哪怕君王利用他。

但是為什麼要傷害自己的兒？

天下君主都是這麼對待忠臣，還是僅僅只是這一個是？沈信想，若是文惠帝在睿王面前，有一點兒反抗，或是一點兒為了沈妙爭取，他都不會像現在這般不滿文惠帝。正因為文惠帝答得干脆利落，好似為了天下江山，沈妙什麼都不算一般，就讓沈信心里有了疙瘩。

若是明齊再強大些，是不是就不用在大涼面前俯首稱臣，一個睿王就能得君主六神無主？

沈信突然就對文惠帝的無能有了一厭惡。

他卻沒有意識到，在這場易中，自己對文惠帝生出的怨憤之心，遠遠比對那大涼睿王要多得多。

他自然也不曉得，自己這份心思的轉變，也在很早之前就被某人預料到了。

羅雪雁還在念叨：“睿王怎麼會突然想娶呢？大涼可不缺這點兒兵權，就算是為了挑撥，也不至于如此吧。”

沈信道：“明日我再去打聽打聽，先睡吧。”

可今夜，注定是一個無眠之夜。

……

文惠帝是在上朝的時候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宣布圣旨的，因此斷沒有瞞的道理，不過短短一日間，定京城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了。上至家，下至百姓，都在談論著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