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的北谷門、西雍門、南平城門、東中東門,四方城門,已被魏劭大軍圍住。
退守城的幸遜殘兵,還在做著最后的困之斗。
……
牧野一戰勝后,魏劭聽取公孫羊等人建策,做出了乘勝追擊、徹底殲滅幸遜、一舉攻下的決定。
幸遜領著剩余十萬敗軍退走的途中,還在虎牢關、邙山分設了兩道防線。
然而,一支已被打的失魂喪魄,鼓衰氣竭的敗軍之師,如何能擋得住氣吞虹蜺、軍魂昂揚的魏劭大軍?
一路猶如摧古拉朽,勢如破竹,不過短短小半個月,幾乎沒遇到什麼像樣的抵抗,魏劭大軍便直驅而下,過邙山,渡水,對發起了最后的攻城之戰。
……
北宮后殿玉堂。
蘇媼從殿外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如何了?”
蘇娥皇急忙迎了上去。
目見到蘇媼那張如喪考妣的臉孔,的心便沉了下去。
然而還是抱著最后一僥幸的希。
“不好了!守衛說南平城門已破,魏劭軍很快就要打到皇宮了——”
蘇娥皇臉驀然一變:“這麼快?丁屈呢?他可來了?”
蘇媼慌搖頭:“到一團,婢也沒看到丁將軍——”
蘇娥皇一把推開蘇媼,高聲呼喚守衛的名字,一邊匆匆地往外而去,卻不提防擺被近旁那張黑漆朱繪妝臺側的一塊包金銅角給掛住了,清脆裂帛聲起,立于妝臺上的那面碩大的四頁紋銅鏡晃了一晃,隨即朝前傾覆,倒了下來,砸中臺面上置著的一個首飾匣。
匣子落地。
金玉碎裂聲里,匣里的明珠、瑪瑙、琉璃、貓眼……各寶石散落出來,滴溜溜地滿地打轉。
蘇娥皇咬牙,狠狠扯斷了還牢牢被掛住的裾,踩著滿地的寶石,朝前跑去。
沒跑出幾步,聽到殿外傳來宮的凄厲慘聲。
猛地停住。
幸遜闖了進來,出現在了的面前。
他穿著龍袍,袍角卻濺滿污。
頭頂冕旒也歪到了一邊,隨他走路,搖搖墜,倒給冕旒后那張扭曲了的面容添了幾分稽的味道。
他手執一柄長劍。
劍刃之上,沾滿了,滴滴答答,正在不住地往下滴濺。
“汝賤人!害我至此地步!”
幸遜咬牙切齒,朝著蘇娥皇了過來。
蘇娥皇慢慢地往后退去。
“陛下,不可——”
蘇媼大,撲了上去,牢牢扯住幸遜龍袍袍角。被幸遜踢開,一劍刺死,拔劍朝蘇娥皇追來。
蘇娥皇掉頭,在殿奔逃。
幸遜舞劍,繞著梁柱力追趕。
他型碩,方才過來,沿途已追殺了不宮,且這些年沉迷酒,早不復當年武力,追逐了幾圈,被蘇娥皇借著殿中大柱,竟都躲避過去。
幸遜氣吁吁,愈發暴怒。朝前頭的蘇娥皇,一把擲去寶劍。
劍從蘇娥皇耳畔飛過,釘側的那朱漆大柱里。
劍悠悠了幾下,撲落在地。
幸遜一個大步,趕了上去,雙手掐住來不及逃的蘇娥皇的脖頸,咬牙切齒,用力地搖晃的腦袋。
“汝賤人!當初若非聽信于你,我何至于落到今日地步!你為何如此害我?”
蘇娥皇拼命掙扎,不住地蹬,脖頸卻似被鐵鉗牢牢鉗住,如何還掙的開?
面孔青紫,氣漸漸不出來,雙眼翻白之時,“叮”的一聲,面上那張蝴蝶面罩被搖的落掉在地上,頓時出了罩下的那張殘缺面容。
當初劓鼻,天正值炎熱,傷口潰爛。
如今潰瘍雖愈合,卻留下了凹凸不平的烏紫疤面,爬在殘缺的半只鼻梁之側。
這張子面孔之上,余下眉目有何等的人,這平日被蝶罩遮擋下的真正面目,便有何等的詭怖。
幸遜驚呆了。
死死地盯著這張殘缺面容,掐住那段脖頸的雙手,力道也放松了。
片刻后,忽然仿佛明白了什麼,再次暴怒,狠狠地甩了蘇娥皇一記耳。
“賤人!你這鬼臉定是出自魏劭之手!你恨他骨,才以妖言蠱于我?”
想到自己一世梟雄,縱橫無敵,竟被一個丑陋宛如厲鬼的婦人欺瞞至此。
天靈蓋頂,仿佛有錘,從一下一下地猛擊,似要殼而出。
即便將碎尸萬段,也不能泄出此刻的心頭之恨。
怒吼一聲,雙目暴睜,正要擰斷脖頸,忽覺頭頂劇痛,猶如洪流驟然沖破了天靈蓋骨似的,半立刻僵,角變得歪斜,那只掐住脖頸的手,開始發抖。
拼著全最后的力氣,也要折斷這段膩脖頸的時候,忽心口一涼。
素手多出了一柄匕首。
鋒利的匕尖,穿破帝王冕服,而,深深地扎進了幸遜的心口。
幸遜軀不斷抖,雙目依舊怒視蘇娥皇,口里發出嗬嗬的古怪之聲。
蘇娥皇大口大口地息,終于將那只還鉗在自己脖頸上的手推開,將匕首拔出些,更深地刺,最后攪了一圈。
幸遜一副軀,轟然倒地。
蘇娥皇臉孔厲白若鬼,捂住自己的咽,痛苦地咳嗽了幾聲,最后從地上爬了起來,見幸遜還死死地盯著自己,死不甘心的一副丑陋模樣,冷笑道:“我本以為你也算是個人,想你能有一番作為,這才忍辱負重伺你軀,不想你竟無能至此!你且安心走吧!實話告訴你,我早留了一手,將那丁屈收服的妥妥帖帖。他對我死心塌地,又早做好了城破出逃的準備。死到臨頭,你不思己過,竟妄想拉我墊背?做你的春秋大夢!”
沖地上幸遜那副軀吐了一口唾沫,方用力出被他死死住的一方角。
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腳步聲。
方才一個被蘇娥皇派去等待丁屈的從前的侍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夫人!丁將軍派的人來了,夫人快去濯龍門等——”
話音未落,目撞到了蘇娥皇那張殘缺不全的面孔,猛地睜大眼睛,宛若看到了一只厲鬼,“啊”一聲尖,掉頭便往外跑去。
蘇娥皇下意識地了下自己的臉,立刻追了上去。
侍聽到腳步,驚恐地轉頭,見手里握著那柄沾著的匕首了上來,目森,面容宛若厲鬼,嚇的兩瑟瑟發抖,再也跑不路,膝蓋一,竟跌坐到了地上,哭泣求饒:“饒了我吧!我對夫人忠心耿耿!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保證,我什麼都不會說出去的——”
蘇娥皇面無表,一刀刺死了侍,回來撿起那面方才甩出去的蝶罩,飛快地戴回,遮住面孔,隨即匆匆往濯龍門奔去。
昔日紫霧漾漾、歌舞升平貝闕珠宮,今日陷了一片巨大的恐慌里。
宮四下奔逃,宮衛也早趁火打劫,目滿是狼藉。
蘇娥皇在邊所剩的最后幾個親隨的持護下,一口氣奔到了北宮的濯龍門。
那里卻空的,并不見預期中應在這里等著自己的人。
的耳畔,仿佛聽到了魏劭士兵殺朱雀宮門所發出的吶喊之聲了。
焦躁了起來,不住地在濯龍門的玉石臺階上來回走,里詛咒著,鬢邊左右雙著的頭金玉步搖,隨急促的步履,不斷瑟瑟地震著。
“不等了,自己走——”
咬牙,猛地停下了腳步,帶了親隨,掉頭正要往濯龍園的方向逃去,忽然后傳來一陣雜腳步聲。
回頭,赫然看到丁屈領著一隊隨從,正朝這邊匆匆趕了過來。
蘇娥皇大喜,喚“丁將軍”,提裾便奔了過去。
……
丁屈早知玉樓夫人之名,改投幸遜后,一場宮宴之中,終得以親見其面。
心里暗自比較。
雖遠不及魏劭之妻貌驚人,當日鹿驪臺驚鴻一瞥,直至今日,過目難忘,卻也別有一番婦人風致,且蝶罩覆面,神勾人。
又聽聞在蓮花臺里最幸遜得寵,自免不了起一番心思。
背著幸遜,丁屈不久便蘇娥皇的下之臣,死心塌地。
今日城破,混中折了回來,見果在濯龍門等著,急忙大步迎來,道:“夫人快隨我來!我知上西門還有個缺口,拼死或能殺出一條活路,我護夫人走——”
他話音未落,看到奔跑中,蘇娥皇面上的那只黃金蝶罩倏然落,掉到了地上。
蝶罩之下,出一張殘缺不齊的面孔。
正午耀目當頭照,一一發,無所遁形。
丁屈駭然停住了腳步,一雙眼睛瞪作銅鈴。
蘇娥皇忽到面上一涼,抬頭,看到丁屈和他后那些隨從瞬間睜的宛若銅鈴的眼睛,立刻意識到到面罩應是方才匆忙間沒有戴好,以致于奔跑中落,頓時心頭震,下意識地尖一聲,以袖遮面。
“丁將軍!你莫怕!我從前不是這般的!我本花容月貌,里人人都知我玉樓夫人之名!都是魏劭害我如此!你帶我逃出去,我助你奪這天下!”
丁屈死死地盯著那張平日被蝶罩遮了半面的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終于恍然,為何從不許自己和過夜。
猶如吞了只蒼蠅般,臉上出了濃重的厭惡和鄙夷,轉便奔走離去。
蘇娥皇大驚,立刻追上去,從后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袖。
“丁將軍,我生而帶了極貴命格,相士斷言,我日后必定貴不可言!你要信我——”
“撕啦”一聲。
丁屈拔刀,割斷了被死死拽住的袖,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近旁原本跟著的幾個親隨,也駭然盯著的臉,慢慢地后退,相互了一眼,忽然掉頭,各自逃命去了。
蘇娥皇跌坐到地上,臉慘白,十指還死死捉住丁屈割下來的一幅袖,不住發抖,忽然大聲道:“丁將軍留步!你當知幸遜老賊這些年間,搜刮來的財寶富可敵國!蓮花臺里藏的金銀,不過是他九牛一!我得他寵,趁他醉酒,曾問出過他的另一藏寶之!你若帶我逃出生天,我以寶藏相報!”
丁屈遲疑了下,停住腳步,慢慢地回頭:“你此話當真?”
蘇娥皇臉雖還慘白,神卻慢慢地恢復了鎮定,彎腰撿起那張落了的蝶罩,重新戴了回去,道:“幸遜老賊從前何等寵我,別人不知,難道你也不知?問出他區區一個藏寶之地,于我而言又有何難?你要走便走,我也不強求于你!蓮花臺藏寶,今日起自歸了魏劭所有!可惜幸遜老賊搜刮來的另一個寶藏,從此將要雖我埋沒于世!”
丁屈半信半疑,見蘇娥皇說完,轉已走,背影傲然。
不搖擺了起來。
幸遜這些年間,搜刮天下財富,傳說分藏各。其中一藏寶之所蓮花臺,世人皆知。
此刻聽了蘇之言,頓時意。
心道這鬼臉丑婦雖可恨可厭,竟騙自己到了如此地步,只是人都已到了這里,既有藏寶,不如再信一回。
等逃了出去,若得知騙了自己,再殺不遲。
貪念一起,立刻改了臉,道:“夫人留步!隨我來!再晚,恐就逃不走了!”
……
閉門守戶的民眾,在戰戰兢兢之中,熬過了漫長的一天。
四方城門方向傳來的廝殺聲,終于稀稀落落,徹底停息。
通往皇宮的平城大道,傳來整齊而低沉的行軍步伐之聲。
當夜起實施宵,擅出戶者,格殺勿論。
然而民眾在家中,依然還是看到城外東郊的方向,升起了一團沖天的巨大火。
大火熊熊,整整燃燒了一夜,火照亮了半個東郊的夜空。
第二天,消息傳開。
幽州燕侯魏劭,攻下了。
做了半年多大姜皇帝的幸遜死了。
魏劭大軍全駐在四門之外。昨夜只派了兩千兵馬城,控制了皇宮和太尉司空司徒三府。
令今日一早發安民公告,稱燕侯有令,不許士兵滋擾居民。
民眾終于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接著,另一個消息又在坊間瘋狂流傳。
據說燕侯夫人喬,貌傾國傾城。
幸遜曾放言,要將喬奪來養于蓮花臺。
燕侯攻下后,昨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一把火燒了蓮花臺。
昨夜照亮半個東郊夜空的火,便是蓮花臺被付之一炬的那場熊熊大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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