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區在這樣的季節,不會有熱鬧的夜生活,寒冬臘月的日子里,什麼都比不上家里熱烘烘的暖氣能人舒坦。
顧之瑾從觀瀾小筑一路驅車趕回來,被溫泉水泡得暖和愜意的,在這一刻,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顧之瑜的質問聲還在狹窄的耳道里一遍遍回響,他無法給出回應。
慢慢地給自己重新扣上上的紐扣,這個簡單到哪怕是一個三四歲孩都會的作,此刻他做起來,卻顯得格外的艱難。
甚至好幾次,他都不住那枚小小的紐扣,也對不準那個指甲蓋大的紐扣眼。
他的手都在抖,牙齒也在抖,全上下的都在控制不住的抖,痙攣得開始發疼。
顧之瑾勉強扣住了從領口往下的三顆紐扣,遮住了從鎖骨到口的痕跡,剩下的幾顆扣子,一次又一次,紐扣從不聽抖的手指間落。
最后,他垂下了手,放棄了。
他知道,一柄懸掛于他頭頂的那把刀,終于在最出乎意料的時候──
『咔嚓』,落下了。
“小瑜,你其實一直都……知道?”
頭頂的白熾燈電可能真的不穩了,當下閃了幾次。
視線了……
“你知道我不是……不是……”
簡單的一個名字,顧之瑾舌頭卻不聽使喚,任他怎麼努力嘗試,都發不出聲音。
好在顧之瑜沒讓他掙扎多久。
“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哥哥。”
“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只是一個騙子!”
“一個占據了我哥哥的騙子,一個不知道從哪里來的,甚至不知道是人是鬼的怪!”
顧之瑾站在門口,一旁的臥室墻壁,才刷過膠漆不久前的白墻面,竟還比不上他這時候的臉白。
“怎麼……怎麼知道的?”
他心里明白這個時候問這個沒有意義,但他還是想知道,到底哪里做的不多,讓顧之瑜發現了真相。
是顧之瑜和顧之瑾之間的脈太過深厚嗎?
可顧之瑜到底只是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姑娘,顧之瑾昏迷了那麼久,竟然能打一個照面就區分出他不是顧之瑾。
他想不通……
這不合理……
顧之瑾回憶著他和顧之瑜第一次見面的每一個細節,想尋找出蛛馬跡,但沒有結果。
那時候他自己都是糊涂的,顧之瑜一直都在哭,任他怎麼剝繭去分析,都無跡可尋。
顧之瑜笑得有些扭曲,這麼小的孩子出過于猙獰的表其實很違和,有些令人骨悚然,就像某些以為主角的恐怖電影海報一樣。
“你讓我不要哭。”
顧之瑜帶著的哭腔,說道,“你醒過來以后的第一句話,說的是,不要哭。”
顧之瑾聽到了答案,卻不懂,這句話有什麼問題。
當時顧之瑜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他安一句,有哪里不對嗎。
“我的哥哥顧之瑾,從來不會讓我不要哭。”
顧之瑜攥了拳頭,單薄瘦小的一直繃著,滿臉的哀傷和懷念。
“哥哥和我說,眼淚是緒的一種發泄,所以想哭的時候就要盡哭出來,哭累了一切就過去了,快樂會重新回來。”
“你說了我哥哥絕對不會說的話,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冒牌貨!”
顧之瑜是原本的顧之瑾一手帶大的。
父母早亡,兄妹年,沒有親戚幫扶,即便有左鄰右里的照顧,日子也遠遠比想象中艱難。
顧之瑾挑起為哥哥的重擔時,自己不過是一個才分化為alpha不久的半大孩子,一個未年,為了給顧之瑜賺取足夠的生活費,他拼盡了全力。
白天上課,晚上打工,到了家里就累得悶頭睡覺,周而復始,歷經數年。
顧之瑾是很重視顧之瑜的,但現實是,他能夠分給顧之瑜的時間,之又。
從顧之瑜記事起,周圍所有的人,就會一遍遍的告訴,你要乖,要聽話,不要和哥哥鬧脾氣,使小子,要諒哥哥。
顧之瑜默默地把所有人的話記在心里,努力按照這樣的要求去做。
但其實并不懂,為什麼別人家都一家人整天熱熱鬧鬧,說說笑笑的,的家里卻總是安安靜靜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顧之瑾每天把送到兒園就走了,放學卻從不來接,每次都是等所有的小朋友都被家長接走了,班主任老師下班了,順路把送回家。
總是要等到深夜,才能聽到鑰匙開門的聲音,然后在門里,看顧之瑾閉著眼晃晃悠悠,拖著腳后跟回房間的背影。
顧之瑜不懂,這樣一個從早到晚見不到幾面,說不上幾句話的哥哥,到底有沒有別人說的那麼關心在乎。
終于有一次,顧之瑜鼓起勇氣,在顧之瑾深夜累得半死回到家的時候,走出了房間。
攔著了一臉困倦的顧之瑾,哭著鬧著要求他明天必須要去兒園接放學回家。
顧之瑾看著哭出了鼻涕泡泡的妹妹,過了很久才說了一句:“哭吧,我陪你一起哭。”
后來,兄妹倆真的就在那個深夜,相互依偎著,抱頭痛哭,直到哭累了,倚著睡著了。
第二天,顧之瑾就找班主任說明了況,下午請假去兒園接了顧之瑜回家。
并且之后的每一周,顧之瑾都會在下午有自習課的那天,請假去兒園接顧之瑜放學。
顧之瑜后來覺得難為,顧之瑾就說了那些話,并且這麼多年,他都是這麼做的。
顧之瑾作為哥哥,為了顧之瑜這個妹妹,可以不顧危險闖非法實驗室救人,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命,但卻不會在妹妹掉眼淚的時候,說一句安的話。
“為什麼不當場拆穿我?”
如今占據了這軀的顧之瑾,總算知道了自己出多大的破綻。
是,任何一個心智健全的年人,看到小孩子哭的第一反應都是安,但是真正的顧之瑾自背負著不是他那個年紀該承擔的力。
面對是責任,是力,也是唯一的妹妹顧之瑜,他無力在對方傷心的時候去安,只能陪著一起宣泄心。
他沒有經歷過顧之瑾的人生,可以理解,但做不到同。
顧之瑜說得對,他只是一個冒牌貨。
“既然知道我是假的,當時為什麼不直接拆穿我呢?”
“因為……”
面對眼前這個面容悉的男人的問題,顧之瑜終于不住眼淚,哭著喊出口,“因為我想要哥哥啊!我等了那麼久,盼了那麼久,每天做夢都在祈禱,我就想要哥哥啊!你答應做我的哥哥的!你答應的!”
顧之瑜哭喊著,忽然轉扯過床上的被單甩在顧之瑾上,遮住了那上讓覺得惡心的痕跡。
“我給你看哥哥的日記,帶你回家,我把鄰居家的事一件一件說給你聽,我把我哥哥這個人過去的全部都放到你面前,你照著學就可以了!你知道了那麼多關于我哥哥的事,還不夠你做好他嗎?很難嗎?”
“我一次又一次地問你,你一次又一次向我保證,你是我的哥哥,你會永遠都是我的哥哥,我那麼相信你!”
“我告訴我邊老師、同學,你是我的哥哥,我當著你的面,向所有人炫耀你的存在!”
“結果你呢!你用我哥哥的,用他的份,去做了什麼!你不僅僅是一個騙子,還是一個卑劣的小!”
顧之瑜的目落在顧之瑾被床單遮住的上半,忘不了剛才看到的,那些留在皮上的痕跡。
雖然年紀小,但是當初被綁進非法實驗所的時候,看到過被藥控制的AO發。
他們在籠子里糾纏,兩白花花的,像路邊的野狗一樣疊在一起,發出各種奇怪的聲音,比春天半夜樓下的野貓還要難聽。
那個畫面,丑陋、惡心、令人作嘔,卻一直刻在顧之瑜年的腦子里。
噩夢一樣,忘不掉。
現在顧之瑾上,那些痕跡,就和當初那幾個籠子里的AO一模一樣。
太惡心了……
這個人,竟然用自己哥哥的,去做這麼惡心的事,還是和那個害死杭景哥哥的人。
真的太惡心了。
“小瑜,我辯解不了什麼,我也不知道我怎麼會……占了你哥哥的……我沒辦法解釋……”
不知道該怎麼和一個孩子通這件玄之又玄的事。
他重獲新生,每個人都在高興,唯獨顧之瑜。
顧之瑾覺得自己理虧。
“小瑜,我愿意做你的哥哥,我答應過你,會照顧你,保護你,陪你長大,我能做到。”
“可能,我沒辦法和你哥哥一樣那麼好……但是……我會努力……小瑜……”
顧之瑜定定地迎著顧之瑾忐忑的目,問道:“那你會離開宗應嗎?我的哥哥不會和宗應在一起,你能從此和宗應劃清關系,再也不聯系嗎?”
顧之瑾的目和顧之瑜撞在一起,不閃不避,很久之后,他回答道:“不能……”
顧之瑜聽到之后,稚氣的臉上不再有依賴和孺慕,剩下的只有厭惡。
“我討厭你!”
顧之瑜轉抓起床上那只包裹著亮閃閃的水晶手機殼的白手機往顧之瑾砸去,“騙子!小!把我哥哥還給我!”
“啪──”
手機砸在額頭,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碎。
顧之瑾垂著頭,看著地上那只自己挑細選的手機,低聲道:“對不起……”顧之瑜對顧之瑾的態度都是有跡可循的。其實顧之瑜出場,對顧之瑾說的話,一旦換一角度去解讀,都能讀出另一種意思。有興趣的話,可以倒回去翻一翻。然后可以猜一猜,顧之瑜是怎麼知道顧之瑾和宗應搞一起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