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怎麼不吱聲呀?”側福晉問,“福晉說的話,您都聽見了?”
納辛抬起手,了自己的額頭。原以為他總有兩句應對的,結果聽了半晌,就聽見他長出氣,后話當然是沒有了。
嚶鳴怔了下,和潤翮換了眼。潤翮是同母的妹妹,圓眼翹鼻子,一臉倔強的長相,誰要不稱的意,能把天捅個窟窿。說:“阿瑪,您上宮里邊兒找人想轍去吧,就說二姐姐定了人家了,不能進宮當娘娘。”
納辛終于抬起頭來,瞅瞅這糊涂丫頭,“你姐姐去不了,你去?”細打量打量,又搖頭,“你這狗模樣,宮里瞧不上,一看就是個反叛。讓我找人?這會兒各部忙得腳不沾地,誰管這攤子事兒!我也是回來吃頓飯,過會子就要走的。莫說宮里沒有旨意,我不好胡活,就是真有這念頭,你們也歇歇心,該去就得去。”
納辛是個沒主意的,他為多年,秉持東風種谷站東風,西風揚麥站西風的態度,左右搖擺著,蒙混到今天。當然里頭不乏門第的緣故,齊家老姓鄂奇里氏,祖上從龍關功勛卓著,托了祖宗的福,到如今家道還算興隆。納辛最大的愿就是不求耀門楣,只求富貴不減。皇帝年登基,朝中黨爭激烈,薛尚章這人是扛長槍的武將出,心手黑,他既然出了頭,你不依附他,回頭被他收拾了,小皇帝也保不住你。
不過納辛也有他的為之道,三位輔政大臣,多增和薛尚章是死對頭。他呢,居中站著,兩邊不得罪,當然朝政決策方面,還是偏向薛尚章一些的。
福晉皺著眉沉:“聽說薩里甘河的戰事吃,朝廷正是調兵遣將之際,薛中堂手里著地支的六路兵力,宮里多要賣他幾分面子。太皇太后最善平衡天下,朝中這些年略有,還沒掀起水花兒來呢,就老人家抹平了,這回真要是……”邊說邊為難地看嚶鳴,“沒準兒為安他們的喪之痛,就把你填進去了。”
嚶鳴和潤翮不同,一向是比較深穩的格,對什麼都沒有執念,過得去就行。聽了福晉的話,似乎也沒太上心,反倒笑著寬解他們,“今兒是瞧了我,明兒未必不瞧別人。皇后大喪二十七日,那些王公大臣們哭臨都有定例,說不準誰家就接了旨意,帶姑娘進宮請安了呢。”
被這麼一說,大家也覺太過聽風就是雨了。畢竟從多方考量,宮里都不見得如此草草定下人選來。
側福晉笑得訕訕,接過丫頭手里的酒壺,替納公爺滿上了一盅,“爺這程子且要忙呢,怎麼不多吃些?到皇后小出殯,里頭總得個把月要留宿軍機值房。頭前福晉囑咐我給爺加被臥來著,我一扭頭給忘了,這回我讓三寶套了車,怎麼著都錯不了了。”
納辛聞言哼笑,“你多早晚把爺們兒放在心上了,倒是你們福晉,記掛著爺的冷暖。”
福晉在一旁聽著,并不搭腔,其實從未吩咐側福晉預備什麼被臥,側福晉這麼說,無非是把功勞記在頭上,全賢助的名罷了。
人闈里的事也是一門學問,京畿外那些王侯之家,十戶有九戶妻妾不睦,究其原因都是正室苛刻,偏房爭寵鉆營。其實出高貴的嫡福晉們,哪個也不是不能容人的,畢竟這世道男人三妻四妾,誰也不能不向世道低頭。捋順了,一切好說,比如這位側福晉曉事,會做人,指頭里點兒,就得了兩個姑娘一個小子,這湯也,誰也不虧。
側福晉一疊聲說是,“我是個什麼脾氣,爺和福晉都知道。這兩年年紀大了,忘兒也越來越大。前兒宗學里孩子鬧別扭,都打開了瓢了,我想著回爺一聲,也給忘了。”
納辛吃了一驚,“誰開瓢了?是咱們家厚樸干的嗎?”
一等公納辛有三個兒子,大的是嫡福晉所出的厚載,現如今任昂邦章京,駐扎在吉林烏拉城。墊窩兒①厚貽也是嫡福晉生的,芝麻大的人兒才七歲,且不去說他。最糟心就是側福晉所出的厚樸,十二歲的愣頭小子,讀書不行,但擅長打架。說到開瓢,納辛頭一個想到的就是他,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這回別不是崴泥了吧!
福晉直皺眉,“你就不能盼著孩子點兒好?厚樸老實著呢,還幫著一塊兒拉架。”
在福晉眼里,厚樸是個耿直的老實頭兒。雖然所謂的“拉架”,可能是厚樸趁各把兩邊胖揍一頓,兩邊懼怕他的威而暫止兵戈。納辛卻是知道的,覺得這孩子像個活土匪,要是擱在世,沒準能闖出一番名堂來。但愿大點兒能,要不只有送到寧古塔砸木樁去了。
絮絮說了些家常話,看看時辰,該進宮去了。嚶鳴姐兒倆一塊跟著出來,直送到大門外,他抬了抬手,說回去吧,“別愁,我在宮里自會打聽的。倘或有什麼消息,即刻打發人回來傳話。”
嚶鳴噯了聲,含笑說:“阿瑪別忘了夜里添,后半夜可冷。”目送馬車去遠,才攜潤翮回院子里。
潤翮一路上都在掰手指頭,“皇后大行,員一月不嫁娶,百日不作樂。你和海銀臺上年過了小定,等國喪滿服,五月里就能辦喜事了……”說罷轉過頭來瞧,“二姐,你喜歡海銀臺吧?拿他和大姐家的郡王比,我看也不落下乘。”
嚶鳴眉心輕籠的云悄悄散開了,玩笑式的問:“你是瞧人俊,就覺得這人合心意,是麼?”
潤翮點頭,“老話兒說了,相由心生,這人要是個正派人,從眼神和就能看出來。你瞧瞧他的,再瞧瞧庶福晉哥子的,那個白里,角擰著十八道彎,跟水浪邊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別看這府里進進出出只有福晉和側福晉兩位,其實后院還有一位庶福晉。這庶福晉本來是莊子上的果戶,有一回在主子跟前了臉,給帶回了府里。一般像王侯公爵那種品級的,到了適婚的年紀宮里做,配的也是有底的人家。比如上房的福晉是大學士家的小姐,側福晉也出四品佐領門戶。而那種窩里結上來的,至多只能稱“庶福晉”,既不冊,又無冠服,僅比使喚丫頭高一等。
但境的尷尬,并不妨礙庶福晉為自己的兄弟子侄謀差事。納公爺手上有實權,憑著一撒的好手段,慢慢把娘家扶植得略像了點樣兒。只是后來一件事,徹底納公爺冷落了,當初福晉的大姑娘到了議親的年紀,庶福晉知道消息后,竟有膽子給的一個遠房侄子保。
納公爺還是賞了臉,憋著火愿意聽細說,萬一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親戚是當朝大員呢。結果絮叨了半天,終于惹得納辛然大怒——
“你媽了哈赤,隨旗行走的三等蝦②,連個藍翎侍衛都沾不上,跟我這兒蒙事兒來了!”從床上蹦起來,一腳把人踢翻,下令叉進后罩房醒神兒去。后來雖放出來,但榮寵大不如前,現在要不提,幾乎沒誰想得起這個人來。
每家總有一些可笑可氣的人或事,嚶鳴無奈說:“你怎麼拿海家和白家比呢。”
潤翮也發現自己失言,沖吐了吐舌頭,笑道:“可不的,我欠妥了。我就是想夸夸海銀臺,不為他的長相,還為他做的那個小房子。”
潤翮里的“小房子”,其實是燙樣。
宮外有眾生百態,宮四面高墻,看不見真正的大千世界。帝王家隔三差五需要興土木,或是修建園囿,或是修建陵寢,工程一便耗資巨萬。皇帝沒那閑兒,聽你口沫橫飛描述房梁是什麼樣兒,影壁又是什麼樣兒。皇帝需要直觀的東西,有那麼個沙盤,那麼個件放在眼前,甚至屋頂一掀,里頭陳設都一目了然,那就燙樣。
燙樣是據地盤尺寸細制作的,據說工程竣工后拿燙樣去比對,分毫不會有出。嚶鳴對那些庭院地宮并不了解,但很佩服海銀臺的匠心和巧思。也許自己本就孩子心,見著那些小玩意兒,和潤翮一樣,覺得實在是太有意思了。
厚樸對這個未來姐夫的評價卻不高,聽說了海三爺的況,撇著說:“他家不是領鎮國將軍的祿嗎,就干這事由?”腦袋一通搖,“玩喪志!”
嚶鳴笑了笑,心說厚樸不明白,爵位是祖上傳下來的,頂著將軍的銜兒,行的未必是將軍事,如今好些蒙古貴胄連魚皮刀都拔不出來,何況他家上兩輩起就已經從文了。海銀臺干的是正經差事,且是獨一份的手藝,朝廷外找不出第二個能替他的人。如果見過他,就知道他不是那種赳赳武夫,他合該是坐在桌前,山川河流盡匯指尖的人。
把潤翮送進屋,嚶鳴便回自己的院子。底下丫頭早燃了香,熏了被褥,預備伺候姑娘洗。
“宮里回來才換洗過,過會子再說吧。”嚶鳴一頭吩咐們別忙,一頭在書案前坐了下來。
出屜子,里面有個花鳥錦盒,揭開蓋兒就是一枚橄欖核雕刻的小船。把這小船托在掌心,只有一寸來長,但就是這麼丁點的地方,雕了八扇能開闔的窗戶,每扇窗戶后頭還坐人,那得是多靈巧的一雙手,才能做出如此不可思議的東西來!
松格見主子愣神,扭頭沖鹿格眨眼。鹿格調轉視線看過去,燈下素凈的姑娘,襯著案頭瘦梅和背后步步錦的月窗,是一幅清清澄澄的畫兒。
作者有話要說: ①墊窩兒:貓、狗產仔時最后一個出生的墊窩兒。
②三等蝦:滿語侍衛的發音為“蝦”,三等蝦就是三等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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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四爺是個高冷不好女色的人,為什麼她遇見的這貨夜夜找她纏綿,纏的她腰酸腿軟還要被他其他小老婆算計。好不容易熬到宮里升了官還是沒有一天安生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