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桐腦子一懵, 右腳退了半步, 到了門檻之外。

“腳。”池京禧出聲。

聞硯桐立即把腳收回, 又往前走了兩步。隨后房中的下人排著隊低著頭, 十分麻溜的從聞硯桐的兩邊退出房屋, 順道還把門給拉上。

門一關，房中的視線就暗了些。不過正堂聞硯桐并不常來, 所以窗子上沒有覆棉簾, 外面的照在窗子上，映出的到把房間照的還算明亮。

聞硯桐站在門邊, 腦子飛速的轉起來。

房中一時間變得非常寂靜，香爐里的白煙裊裊升起, 在房中散開暖意溫香。正堂相當暖和，聞硯桐幾乎要出汗了, 顯然池京禧來了有一會兒了, 但是不知為什麼，并沒有下人去通報。

池京禧的作舒緩, 慢條斯理的品嘗著茶香, 低垂著的眼眸里著些懶洋洋的意味, 但他不說話，總讓聞硯桐覺得張。

兩人就這麼僵持了一會兒, 聞硯桐東想想西想想，正想著如何開口時，池京禧好似先不耐煩了，將茶盞往桌上一放, 脆生生的響聲打斷了聞硯桐的思緒。

著頭皮，咧開笑了，“喲，小侯爺！什麼時辰來的啊，怎麼不跟小的說一聲，小的帶著宅子上下的人去迎接你啊！”

佯裝輕快的走過去，卻在池京禧一丈遠的地方慢慢停下了。

池京禧總算抬眸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傷的緣故，讓池京禧看起來消瘦了些，但眉眼同樣的致，尤其是那一雙眼睛。

聞硯桐一直覺得這種眼鏡就存在心懷浪漫的畫家筆下，畫出來的滿滿都是的那種，盡管池京禧現在跟完全不搭邊。

厚著臉皮笑道，“小侯爺的傷好些了嗎？好些日子不見了，我一直掛念著呢，本想去小侯爺府上拜訪。”

“你進不去。”池京禧終于開口接的話。

聞硯桐心下暗暗松一口氣，只要他張口第一句不是“讓你爹娘著手準備你下葬的地方吧”、“你走不出朝歌了”、“你要死了”諸如此類的話，就覺得還有一口氣能。

笑嘻嘻道，“不能打門進去，我可以翻墻啊，或者鉆也。”

池京禧約莫是有話想說的，而且好像也有賬要跟聞硯桐算，但是聽了這話之后，他想說的話都暫且擱在一邊，有些不可置信的問，“你想闖侯府？”

聞硯桐笑出一排小白牙，“怎麼能說是闖嗎？同窗之間的是不算闖的，我不過是想去拜訪小侯爺。”

“上一個想鉆進侯府的人，還在城外東南路的葬崗埋著，你也想去逛逛？”池京禧反問。

聞硯桐聽得汗一立，當下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敢不敢。”

池京禧見狀，角忍不住翹了一下，但隨后又像想到什麼似的，角立馬平了，沉聲道，“胡言語妄圖轉移我的注意力。”

聞硯桐沒說話，暗道你自己注意力不集中還要怪我？

但這個時候，是無論無痕也不敢頂的，只好著脖子裝作一副做錯事的樣子，低低道，“哦。”

“小侯爺……來宅上有何貴干？”

池京禧往后一靠，姿勢很是隨意，“自初一到十三，牧楊登門七次，你次次稱病推拒，我來看看你死了沒有。”

聞硯桐當下咳了兩下，“無大礙，勞煩小侯爺和牧掛心了，不過是染了小風寒。”

“小風寒讓你在家中躺了十三日？骨頭都該躺平了吧？”他問。

“前兩日走路不慎跌了一跤，疼著呢，所以不大敢出去逛。”聞硯桐又道。

“你方才走來的時候，也沒見上有什麼病。”

“這不是躺了兩日，又好些了嘛！”

池京禧沒再說話，目一凝，定格在聞硯桐的臉上。聞硯桐忙低下頭不敢跟他對視，心里都是虛的。

他的眼眸好似了墨，黑得沒有一雜質，倒給了人莫大的力，讓聞硯桐無端有些害怕。

但是池京禧也沒有說什麼，只道，“后日是十五，半夏街有上元展，能去嗎？”

聞硯桐立即點頭，“能去能去，自然是能去的。”

“屆時牧楊會特地來接你。”池京禧起，手去拿旁邊的大氅，看樣子似要離開。

聞硯桐愣了一下，隨后屁顛屁顛的湊上去獻殷勤，幫他把大氅披在上，“我來我來，我給小侯爺披上。”

本以為怎麼著也要被質問一番，被撿走的玉牌，或者是之前他親口問過的那個“池單禮”，本來都在想著怎麼解釋了。

卻不想池京禧什麼也沒提，就喊了去參加上元展而已。

或許池京禧就不知道玉牌丟了的事，先前在年宴上他本沒認出自己來，又或許是他已經忘了關于那個名字的事，聞硯桐樂得差點笑出聲。

池京禧問道，“就這麼高興我走？”

聞硯桐飛快的接話，“沒有的事！小侯爺這麼快要走我心里還有些失落呢，不如留下來吃一頓？”

池京禧哼了聲，“虛假意。”

聞硯桐暗暗吐了吐舌頭，沒再接話，將雪白的大氅給他披上，然后又主走到他前頭為他引路。

“小侯爺，別這麼說呀，我可是真心待你的。”聞硯桐道。

池京禧看著在面前走的聞硯桐，雖然頭低著看不清楚表，但是連小步伐都著開心的緒，全都寫著對他離開的歡快。

“倒是甜。”池京禧道。

聞硯桐手開了門，做了個請的姿勢，“小侯爺慢走。”

池京禧腳尖一，正要門出去的時候，卻聽到聞硯桐說道，“日后若是有什麼事，小侯爺直接派下人來傳就是啊，不必親自走一趟的，浪費您的時間。”

池京禧腳步一頓，倒沒急著出去了，“你是說我這跑的一趟是沒事找事？”

“沒呀！”聞硯桐連連擺手，“我哪有那個意思！”

“你該不是在心里覺得我來這里反而是占用你時間了？”池京禧臉一沉，像有些不開心了。

聞硯桐后悔得想自己大，“沒沒沒。”

池京禧仍舊是沉著臉。

聞硯桐推了一下門，“小侯爺，您看……這外面怪冷的。”

誰知道這話反而一下子讓池京禧生氣了，手直接將門給按住，房間有暗下來。聞硯桐嚇了一跳，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趕我走？”池京禧問。

“你不是要走嗎？”聞硯桐疑不解。

池京禧站在暗的影里，半張臉被門邊的照亮，讓人覺他緒晦不明。

聞硯桐被他盯得渾不舒服，低低道，“小侯爺，我錯了。”

“錯在何？”

“好多。”道。

池京禧簡直要氣笑，他沉一瞬，而后緩聲道，“聞硯桐。”

“啊？”聞硯桐應道。

“你在書院的記錄冊上寫的是家在長安，家中有一六旬老人，父亡母改嫁，是不是？”池京禧突然問。

“怎、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聞硯桐不安。池京禧竟然看過的信息記錄冊？！這意味著什麼？

池京禧在調查！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說，“我派人去長安查過，你所記錄的那一戶人家的確有一位癡傻老人，老人的孫子與你同歲，早些年離家之后就再也沒有回家過，你為何，突然出現在頌海書院？”

聞硯桐驚住，沒想到池京禧竟會派人去長安了！

低著頭，怕心思從表上暴，飛快的思考著，回答道，“我、我后來回家了。”

池京禧沒說話，在等繼續說。

“我聞家有一戶表親在長安是很出名的富商，我因為想念書，所以上門求了一下，那表親就念在親戚關系上給了我銀子，讓我來頌海書院念書。”這是聞硯桐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說辭了。

池京禧笑了一聲，分不出是冷笑還是單純的哼笑，“你那表親倒是菩薩轉世。”

聞硯桐順著道，“我也極是激。”

話音一落，房中瞬間安靜，流在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也變得焦灼，聞硯桐急躁難忍，心如鼓擂，背上出了一層細細的冷汗。

能不能騙住池京禧還真不一定。

池京禧不是牧揚，他太善于思考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聞硯桐覺得自己的關節都僵了，才聽池京禧緩緩出聲道，“先前你在睡覺的時候，為何會在說夢話的時候念出我的字？”

聞硯桐心里咯噔一響，果然這事還是躲不掉！

“我不知道……我只記得在夢中夢見過這個名字，不曉得我說過什麼夢話，”聞硯桐壯著膽子抬頭跟他對視，強扯出一個笑，“你說這是不是我們倆之間的緣分，牽連前世今生的那種……”

“你覺得這話說出來會有人信嗎？”池京禧淡聲道。

聞硯桐咽一口唾沫，信不信也就這一套說辭了，總不能跟他說自己是穿書來的，知道未來故事的走向，知道每個人的結局吧？

這話更不可信。

不能一直被質問，聞硯桐覺得自己改反擊一下。

于是道，“小侯爺好像總是對我懷疑。”

“你不值得懷疑？”池京禧當即一個反問，把聞硯桐憋得臉通紅，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年宴那晚，我在琳瑯殿里看見的人，是不是你？”他問。

“大年夜我在屋中睡覺呢，哪都沒去，小侯爺是不是看錯了？”聞硯桐裝傻充愣。

這事兒打死不能承認，不是自己，可能還會連累到把帶進去的傅棠歡。

池京禧也沒有追問，而是上前一步，忽而手掐住的兩頰，一下子將的頭抬起來。

他的視線落在聞硯桐的眉眼睛上，然后順著往下，落到白皙的頸子，裹著裘絨的領，再往下就看不見了，于是又回到眼睛。

他比聞硯桐高得不止一星半點，站在面前時渾的氣勢下來，頓時讓聞硯桐有些骨悚然。對上那雙眼眸，能覺到其中的冷意。

“聞硯桐。”池京禧的聲音又低又沉，剛落下第一個字時，聞硯桐的心里已經敲起大鼓了。

就見他俯頭，幾乎湊到的鼻尖上，鼻頭能覺到有熾熱的氣息微微拂過，接著聽他緩緩道，“我知道你捂著，但是你既然要藏，那就藏好了，千萬別讓我看見端倪。”

聞硯桐的呼吸頓時不穩，恐懼和張都融為一，織心悸攥住的心頭。想起當初在脆香樓的飯桌上，池京禧也是這般。

隔著一桌子的菜，他的眼眸深得可怕，說出了一番不知道是威脅還是警告的話。

聞硯桐這才意識到，池京禧就是池京禧，不管他笑的時候有多俊俏，說話的時候有多和，但是他依舊是書中頭號反派，時刻清醒著的危險人。

本想出一個笑容緩和一下氣氛，卻沒想到緒不由自己，臉上竟是半點笑意都提不起來了，只好怔怔的點了點頭。

池京禧撒手的很快，而后開門離開，作沒有毫停頓。

聞硯桐霎時松一口氣，才驚覺雙有些，扶著門才勉強站穩。

池京禧已經知道藏了，但卻不知池京禧究竟知曉多，這種勢對太不利了！唯一好的地方，就是池京禧似乎并沒有打算問說出實話。

或者說今日他來，起初也不是為了追究那些事，不過是快要走時不知道哪筋搭錯了，才突然問題來的。

聞硯桐心如麻，站著想了一會兒，然后出門來茉鸝，問道，“小侯爺可送走了？”

茉鸝低著頭應道，“回主子，已經送走了。”

邊站著一排下人，紛紛垂首低眉，站得筆直，一也不敢。聞硯桐瞟了一眼，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些下人買回來之后，并沒有立什麼非常嚴厲的規矩，所以平日里相是很隨意的。

還是頭一次見這些人跟站軍姿似的站得整整齊齊。不過現在也沒閑心思問那些，只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何沒人通報？”

“申時，主子剛睡沒多會兒，小侯爺就來了，不讓奴婢們通報。”茉鸝答道。

好家伙，等那麼長時間！

聞硯桐咂咂，嘆口氣道，“備膳吧，了。”

茉鸝領命，立即轉頭分派人去準備飯食。聞硯桐愁得不行，坐在房中發呆。

因著池京禧的那一番話，聞硯桐的緒一直不高，連著兩日都悶悶的，時不時嘆氣。下人們都看出來了，但誰也不敢多問，來來去去都低著頭，沒人敢再明目張膽的嘻嘻哈哈。

正元十五，上元節，在紹京也是個大日子。

聞硯桐一早就起了床，為了襯這個喜慶的日子，挑了件藏紅花的纏枝蓮袍，很深，更顯得白一些。

茉鸝為挽起長發，挑了一烏木簪相配，倒真有點翩翩小公子的覺。

聞硯桐對著鏡子左右看看，覺得滿意了之后才坐在正堂百無聊賴的等著。

下午五六點的時候，牧楊果然上門了，而且手里還提著一把刀，把門口的家丁嚇得不輕。

牧楊嚷嚷道，“進去告訴你們家主子，今日再給我說什麼腳底板生瘡走不了路之類的話，我就提刀看進去，親手給他剜了！”

家丁嚇得連忙跑到正堂去請聞硯桐，“主子！主子！”

聞硯桐正在喝茶，被這凄厲的喊嚇得一嗆，口鼻嗆的全是水。擱下茶盞氣道，“干什麼大驚小怪的！”

“牧爺拿著刀，說您再不出去，他就提著刀進來砍你的腳！”家丁道。

聞硯桐驚了一跳，沒想到牧楊怨念還深。

起往外走，上茉鸝，“隨我出去看看。”

牧楊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一看見聞硯桐的影，立即把刀轉手給了旁邊的人，點了點道，“你娘的總算肯面了！我還以為你是臉上生瘡了呢！”

聞硯桐笑道，“我這不是前幾日臥病在榻嗎？這病一好立馬就趕出來見你了！”

牧楊哼了一聲，“你這病可不得了，從初一病到十五！我本打算你今日再不出來，我親自給你看看病的。”

聞硯桐自知理虧，聽到什麼話都只是笑，“不敢不敢，上元節這樣熱鬧的日子，自然要出來跟大伙一起樂呵樂呵，傅子獻你去找了嗎？”

他一聽到傅子獻，當即就把方才的怨念扔后腦勺了，扭道，“沒呢，我沒敢去。”

聞硯桐往外走，“怎麼了？”

“我怕我爹知道了責備我。”牧楊道，“我爹跟傅丞相……有些不對付。”

聞硯桐暗道確實是這麼回事。撇了牧楊一眼，“你這麼著急找我出來，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