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鐘后, 聞硯桐抱著包裹好的雪玉荷花弓站在玲瓏閣的門邊。
吸了吸鼻子, 鼻頭凍得通紅。
牧楊站在門的另一邊, 頭沖著墻, 不知道在想什麼。
池京禧和程昕還在樓里。據說這把雪玉弓出自雕弓世家之手, 當初做好的時候不人舉著銀票想將弓拿下,但都被拒絕了。
所以方才聞硯桐一箭三葉拿下這柄弓的時候在樓引起軒然大波。掌柜的最后請出來東家, 最終按照約定, 將雪玉弓打包送給聞硯桐。
池京禧把鞋子干凈之后才出來,看見聞硯桐和牧楊分兩邊站, 不著痕跡的微微抬眉。
程昕走到牧楊邊,一把挽住他的肩膀, “算了,不就一把弓嗎, 以后還有更好的。”
牧楊幽幽抬眼, 細看之下眼角竟然還有些紅,“我不能接是聞硯桐拿走的……”
聞硯桐納悶, “別說你接不了, 我自個也接不了呢。”
池京禧掃一眼, 似乎突然來了興趣,問道, “先前的武學課,你是故意演給我看的?”
聞硯桐忙搖頭,“那是我真實技!”
池京禧道,“那今日的呢?”
聞硯桐道, “這就屬于你的技了。”
池京禧自然不理解,但實際上聞硯桐也理解不了。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為何池京禧罵兩句,就能撞上這樣的好運。
是因為池京禧的厲害,還是因為自帶著形bug?難道是因為穿書自帶的金手指?
聞硯桐簡直要熱淚盈眶,從沒想過金手指竟然還有落到上的一天。
只是這金手指有點奇怪吧?
一定要挨罵嗎?
悄悄看了看池京禧,這人不怎麼喜歡罵人,倒是喜歡揍人。
池京禧發現的看,“賊頭賊腦的看什麼?”
聞硯桐嘿嘿笑了一下,脖子往那邊看,“牧還在生氣嗎?”
池京禧懶懶的掀起眼皮看去,“他生什麼氣,自己沒本事。”
說著幾步走到了牧楊邊,一掌拍在他后腦勺上,不知道說了什麼。牧楊先是驚詫的瞪著眼睛,然后一下子高興起來,一把抱住了池京禧的手臂。
程昕無奈地笑了笑,同時也拉了牧楊一把,怕他扯了池京禧的傷口。
傅子獻上前兩步站到聞硯桐的邊,他似乎想說什麼,但不知道怎麼開口。正巧這時候聞硯桐的手臂有些累,就扭了扭肩膀。
于是傅子獻便道,“把東西給侍衛拿著吧,你總抱著當心累了胳膊。”
聞硯桐左右看了看,也不知道該給誰,便抿道,“我還是自己抱著吧……”
“給我。”池京禧沖出手臂。
聞硯桐愣了一下,而后把弓盒給遞了出去,他接了弓盒之后轉手給了旁邊的侍衛,作很隨意。
侍衛接下弓盒,轉就離開了,也不知去了何。
聞硯桐看著侍衛遠去,發了一下呆,就聽池京禧道,“楊兒,你不是要吵著出來玩,現在去何?”
牧楊這會兒興致又高了,說道,“半夏街的東頭有很多人放天燈,咱們去那看看吧。”
聞硯桐抬頭看了看,發現天上已經飄著許多天燈,像流的星星,一點一點在夜幕之中。
或許是有風的關系,這些天燈飛的很快,數以千計的送天上。每盞燈上都承載了人們平凡而普通的祈愿,祈求能讓天上的神仙看見。
幾人沿著半夏街往前走,順著龐大的人流,時不時停下來在路邊玩玩。半夏街走了一半后,兩遍的大型燈籠就沒了,取之而代的是些賣雜貨的小攤,和映著謎題的燈籠。
牧楊對燈謎很興趣,隨手摘了一盞,研究了半天卻愣是沒想出答案。
聞硯桐過去一看,發現那燈籠上只寫了一個語:葉公好龍。
謎底也是一個四字詞語。
聞硯桐見牧楊十分煩惱,立即仗義出手了,說道,“這題這麼簡單你都不知道答案嗎?”
牧楊滿臉迷茫,“你知道?”
“你聽我跟你分析一下。”聞硯桐出一指頭點在“葉公”上,說道,“葉公是不是指一個姓葉的人?”
牧楊點頭,“不錯。”
“那這個‘好’字,是不是表示喜?”
牧楊再應,“是啊。”
聞硯桐咳了兩聲,“重點就在這個龍上,這個龍指的不是天上飛的龍,而是龍的龍。”
“啊?”牧楊愣了。
“所以這話合起來的意思就是說葉公這個人呢,他有龍之癖,喜歡男人。”聞硯桐道,“那麼這個謎底就應該是龍之癖。”
說完還對旁邊站著的攤主問道,“大哥,我說的對不對?”
邊上站著的攤主著手抹了一把頭上的汗,“這個……”
牧楊半信半疑,也問道,“他說的對還是不對,你倒是說說啊。”
攤主為難,“好像不大對……”
“怎麼不對?那你說謎底是什麼啊。”聞硯桐不樂意了,“我分析的沒有道理嗎?!”
牧楊點頭道,“我覺得還是有道理的,但是攤主說不大對,那就可能還有偏頗吧。”
聞硯桐揚了揚下,“那你說哪錯了。”
攤主道,“……其實。”
牧楊突然打斷,“我知道了!”
他點了點燈籠上的龍字,興高采烈道,“這個語的意思是說葉公吃龍吧!”
聞硯桐疑的擰起眉,“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牧楊道,“你知不知道臥龍?”
聞硯桐一聽愣住了。臥龍是指諸葛亮嗎?難道葉公喜歡諸葛亮?
……這都什麼七八糟的!
不過隨后牧楊又道,“臥龍也蛐蟮,只有在地里才能挖到,我覺得這個葉公應該是喜歡吃去蛐蟮,謎底可能是味佳肴。”
聞硯桐一下子明白了,這個臥龍指的其實就是蚯蚓。它確實也有這種法,只是諸葛亮的名聲太響,提起臥龍就下意識想到他。
腦中浮現一個姓葉的男子對著一盤蚯蚓大快朵頤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激靈,臉難看的反問道,“你覺得蛐蟮是味佳肴?”
牧楊道,“葉公吃呀,他肯定覺得是味佳肴。”
聞硯桐惡心的咧咧,問攤主,“他說的對嗎?”
攤主臉更為難了,臘月寒冬里出了一頭汗,手里攥個布巾不斷的著,“這……好像也不大對。”
牧楊嘖了一聲,“這也不對那也不對,你今兒說個對的出來,我若是聽了覺得沒道理,我就揍你。”
這一句威脅可把攤主嚇得不輕,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小人就這一個攤位糊口了,各位爺高抬貴手,放過小人吧。”
牧楊指了指聞硯桐,“那你說我倆的誰對。”
“都對都對!”攤主急急道,“都有道理。”
牧楊不樂意,“怎麼還能有不同答案?你這燈謎是不是問題?”
聞硯桐見攤主被嚇得厲害,忙拽了他一把,“走,咱們找小侯爺和五殿下問問,他們肯定知道答案。”
牧楊一聽,覺得可行,立即合掌應道,“好,就讓他們評評我們誰說的對。”
池京禧和程昕正在攤位的另一頭站著。兩人往那邊走的時候路過了傅子獻。傅子獻見他們氣勢洶洶,便放下了手頭的燈謎,攔住了人問,“你們作何?”
牧楊拉了他一把,“正好,你也一起過來評評。”
傅子獻一頭霧水,被拉著走了兩步。聞硯桐解釋道,“我和牧因為一個燈謎有了分歧,所以我們想讓你們看看誰的正確。”
傅子獻便跟著一起到了池京禧那邊,牧楊將燈籠遞給池京禧,然后把先前的話重復了一遍。
池京禧先是低眸看了看燈籠,聽了牧楊的話后,眸中慢慢浮現驚訝的神。還沒等牧楊說完,就一掌拍他腦袋上,“說什麼鬼話?”
聞硯桐被嚇了一跳,往后蹭了兩步。
牧楊捂著腦袋,還有些委屈,“我說的不對嗎?”
“這麼多念書都讀到狗肚子了?連這個語是什麼意思都不知道?”池京禧氣道,“讓你爹聽見了,指不定怎麼你。”
牧楊嘀咕道,“我爹都不一定知道是什麼意思。”
聞硯桐差點忍不住笑出聲。牧淵的文化程度還真沒牧楊高。
程昕笑了好一會兒,“難為你能想出這些。”
牧楊心想不能讓自己一個人挨揍,便轉頭把聞硯桐給供了出來,“聞硯桐也跟我分析了,他說謎底是龍之癖,他的就對嗎?”
池京禧的目一下子看向聞硯桐。聞硯桐暗自慶幸著方才退了兩步,池京禧的手應該沒那麼長。
誰知道池京禧手一,就拽著的裳直接拉到了跟前。
聞硯桐驚了。
長、長臂猿?
池京禧到沒有要打人的樣子,只是問道,“你說是龍之癖,理由是何?”
“沒、沒有理由。”聞硯桐了脖子,慫了,“我覺得我說錯了,謎底應該不是龍之癖。”
池京禧的眸落在有些怯怯的眼睛上,一時沒說話。
“揍他,揍他……”牧楊小聲嘟囔道。
安靜了一會兒后,池京禧輕微嘆了口氣,“你們倆倒不如回去洗洗睡,在外面轉就是浪費時間。”
“那正確的謎底是什麼?”聞硯桐順勢問道。
“口是心非。”程昕笑道,“這謎面相當簡單,你們二人不該猜錯。”
聞硯桐撓了撓腦袋,但沒好意思問謎底為何是口是心非。
以前讀小學的時候,聽過葉公好龍這個語,只可惜老師并沒有細講,所以這個語在腦子里一直都是一個模糊的概念。
池京禧便在這時開口,“葉公好龍是說古時有個葉公子非常喜歡龍,皿上畫了龍,屋檐上雕刻了龍。后來真龍知道便去了他家,結果葉公子卻嚇得魂飛魄散逃跑了。意味上說喜歡,但其實心里并不喜歡。”
“所以謎底是口是心非,懂了嗎?漿糊腦袋。”
聞硯桐被科普之后立馬擺出教的表,連連點頭,“原來如此。”
心中卻暗想,別說是那個葉公子了,就是他們這些炎黃子孫,龍的傳人,看見真龍之后估計直接嚇尿。
兩人被程昕好好笑了一番,這段曲才被揭過。一行人走到了半夏街的東頭,就看見很多人在大片的空地上放天燈。
數千盞燈接連飛上天空,好似組了絢爛的銀河一般,猶如一道從天而下的繁星瀑布,得令人驚嘆。
聞硯桐抬頭看得癡了。
程昕派侍衛拿了幾個新的天燈來,然后讓尋了一空桌子,讓幾人在天燈上寫字。
聞硯桐提筆,沒有稍加思索,就在燈上寫下了一行:愿余生安順。
在這繁榮朝歌,興盛紹京,最大的憂患就是幾年之后的戰。聞硯桐不奢求其他,只希能遠離這場戰,帶著原小炮灰的爹娘尋一安穩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
這是自的求生之,也是對小炮灰的負責,占了的子,最起碼也要把人爹娘照顧好。
寫的最快,寫完之后便想看看別人寫的。邊就是傅子獻,湊過去一看,發現傅子獻的天燈更簡潔,只有一個字:等。
聞硯桐也不好意思去問,又去看池京禧,上面也只有一個字:。
納悶的皺眉,瞥了眼程昕的,仍然是一個字:沉。
聞硯桐:???
本以為自己的最簡單了,卻不想這樣一比較,自己的字竟然是最多的?
最后去看了牧楊的,就發現牧楊還在埋頭寫,模樣十分認真。
定睛一看,上面寫著:箭為天下第一,不再被父親揍,為父親那樣的大將軍,得到多把絕世好弓……
聞硯桐咧一笑,走過去攬著他肩膀,“朋友!朋友!果然還是咱倆適合做朋友。”
牧楊停下筆抬頭,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不是有些貪心了?”
“不,不貪心!”聞硯桐道,“多寫點,寫得好。”
牧楊又依言多寫了兩條,等他擱筆的時候,其他人的天燈都已經放飛了。
聞硯桐特地等他一起放,點燃了燈里的燃燒塊之后,舉高了雙臂。也不知道該燈多久,舉得雙手都累了,于是指尖網上推了一下,想試試能不能放飛。
天燈幾乎沒什麼重量,被這樣一推就往上飄了些,但是其中的氣還不夠,于是又徐徐落下來。
聞硯桐如此反復了好些次,都有些想放棄了。最后天燈落下來的時候,一只煙藍的長袖從后面來,修長的手指拖住了燈底。
“等燒夠了時間才會飛起來,耐心點。”池京禧低沉的聲音在耳朵后面響起。
聞硯桐忽然有些臉燙,低低道,“舉著胳膊累。”
池京禧把燈慢慢拿下來,“可以不必舉那麼高。”
聞硯桐順勢把手扶上去,眸往下落,看見自己的手指與池京禧的手指就差了半指長的距離。
心思一瞬出游,直到池京禧道,“可以了。”
應聲松手。天燈果然飛起來了,的目追隨著而上,就見天燈乘著微風越飛越高,然后融了大隊伍中,為那萬千盞的其中之一。
每一盞看起來都一樣,但每一盞又都是特殊的。聞硯桐的視線追著自己的燈,直到迷失在燈河之中才把目收回。
回頭時,池京禧就站在邊,還在抬頭往天上看。他眸終于沒有那麼墨黑,映了萬千燈火后,閃著微。
池京禧緩緩低下頭來,眼瞼半垂,眸子里的燈火便沒了,“第一次放嗎?”
聞硯桐道,“嗯。”
其實并不是第一次放,現代鄉鎮也有很多放燈的節日,但是不知為何,聞硯桐覺得這才算真正意義上的放天燈。
池京禧的眼睛盛上了不明顯的笑意,說道,“以后多放放,就嫻了。”
聞硯桐心跳一停,忙把視線往下撇,點頭。
池京禧沒再跟說話,而是轉頭跟程昕聊起來。正月里的寒風一會兒就吹散了聞硯桐上的熱度,平靜下來。
一行人又在周圍轉了轉,最后宮時間到了,程昕便要回皇宮,于是其他人也就此散去。
牧楊執意要送傅子獻回去,于是讓傅子獻棄了自己的馬車坐他的。聞硯桐與傅子獻和牧楊不同路,就坐上了侯府的馬車。
這還是聞硯桐第一次坐池京禧的專用馬車,與去念安寺的那個也是大有不同。里面的裝潢幾乎能用豪華來形容。
先前一直都是坐牧楊的,但牧家到底是武,牧淵又是大老,不喜在馬車里多放東西,自然也不準牧楊往馬車放。
但是安淮侯再怎麼說也是王爵,這馬車又是賜的,里面的每樣東西都是頂尖的好。就連窗簾都是流彩真的,里面夾了的棉絨,手極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