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薇綺滿心忐忑地去學宮參加文試了。

臨走之前對孟訣、裴寂和寧寧拜了又拜, 就差把這三位擺在房里上幾柱香, 以此來蹭一蹭各位學年第一的喜氣。

寧寧溫言細語地安：“師姐別擔心, 皇天不負有心人, 你近日來學得那般刻苦, 文試必然不會出岔子。”

裴寂不擅與人談, 想了半天才勉強憋出一句：“大師姐加油。”

小白龍林潯回鄉探親歸來，一本正經從懷里掏出個祈愿符遞給，由金線編織而的符面上, 無比鄭重地寫了一個“過”字。

“大師姐, 我聽聞你要參加文試, 特意從龍宮尋來此。”

林潯道：“這個祈愿符層以龍綃織, 嵌有祈過七七四十九個時辰福的龍鱗與龍息，說不定能幫到一些忙。”

連祈愿符都要制作得如此大費周章，看來這位在龍宮里還是個花錢大手大腳的主，也難怪來了玄虛劍派后，會窮得一塌糊涂。

“這幾日讓你牢記的知識，不要忘了就好。”

孟訣已經不知道是第多次看著去學宮考試, 語氣和神態都跟平日里的談天沒有任何差別：“看師妹模樣，昨夜可是又在徹夜念書？”

鄭薇綺本人倒是十分張，一點沒有破罐子破摔、自暴自棄的念頭, 生生做出了“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姿態。

大風一吹長發一揚，連呼吸都帶了那麼點忐忑不安的意思，巍巍抖個不停：“要是這次文試不過, 我就再也沒心思去參加十方法會了。你們不知道，萬劍宗那群混賬每次見我都要提起這一茬，現在連鸞城城主的兒子都知道我年年考不過了！”

鸞城正是十方法會舉辦的場地。

孟訣略將端詳片刻，瞥見鄭薇綺眼角濃重的黑眼圈，仿佛食鐵了，不免有些詫異：“昨夜仍在背書？”

鄭薇綺悶聲應道：“看了一整晚的劍通論。”

孟訣挑眉：“看懂了？”

“不。”

面如死灰地仰天空，眼神迷離：“我看開了。”

于是大師姐帶著一堆祝福和運氣去了學宮，其余人各忙各事，只等明日文試結束，放榜一探結果。

另外幾個要麼練劍要麼休息，寧寧為主角團邊唯一的惡毒配，自然是朵不一樣的煙火——

裝死了很久的系統再度出山，這回是要對溫鶴眠出手。

按照原文里應該有的劇，上回原主去清虛谷中假惺惺地拜師學藝，沒想到卻被溫鶴眠看出別有用心，不但沒有多做理會，還毫不掩飾地表出了厭惡之。

原一個被寵長大的小姐，哪里忍得了這樣的侮辱，一計不心生恨意，自迦蘭城歸來后，便打起了這位將星長老的主意。

一方面想在溫鶴眠面前表現得乖巧溫和，好等他一時心，將無數人羨艷的絕世劍譜收囊中；

另一方面，卻又對他的態度怒不可遏，只想狠狠出一口氣。一番思索之下，既然明著報復不行，還可以玩的。

系統給出的原文描寫是這樣的。

［不過是個再無用的廢人，卻對自己如此冷漠疏離。寧寧氣惱不已，咬牙切齒之間，忽然心生一計。

清虛谷中人跡罕至，靈的蹤跡卻極易找尋。如今溫鶴眠質虛弱，毫無還手之力，只要捕來一只四撕咬的野，等他狼狽之際出手相助，便能輕而易舉獲取信任。］

夠狠夠心機，不愧是原文里頭號煩人的反派角，跟打不死的蟑螂似的，屢戰屢敗、屢敗屢戰，在作死之路上一去不還。

——雖然這次也非常符合套路地沒有功。

眾所周知在所有爽文里，反派那些勾心斗角的伎倆從來都沒功過。

靈出現的時機那般巧妙，為一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煩人，又非常恰恰好地出現在事發地點英雄救。

溫鶴眠不傻，順水推舟那麼一想，便能明白全是的小把戲。

寧寧雖然已經知道了這個慘淡的結局，但礙于系統威嚴，還是不得不來到清虛谷里。

畢竟充其量就是個打工仔，一旦老板不滿意，別說工資，連這條借來的小命都難以保全。

從古到今，甲方永遠是爸爸。

清虛谷靈氣滋養，四季如春。放眼去一派紅綠意，杏雨梨云，鶯歌燕啼之下，山青花燃。

剛進谷中時，樹林蓋下的翳尚且單薄，枝頭與地面上皆是白黃相間的小花，在濃郁翠的映襯下，有如千百點繁星墜落其中。

這里就算有靈生存，也盡是些弱的小不點。

寧寧還沒傻到拿兔子靈貓去嚇唬人，否則這出戲就不應該是“惡毒配作妖作死”，而應該改名為：熱心學子攜寵探孤寡老人，寂靜小院再傳溫馨笑聲。

想想就人頭皮發麻。

刻意走了偏僻的小路，避免出師不利撞見溫鶴眠。

越往里走，清虛谷里的樹叢就越發茂起來，直到亭亭如蓋的青枝翠葉將盡數遮擋，只有幾縷淡淡的暈從隙里進來。

四周寂寥無人，悄愴幽邃，行走其中總能覺到若有若無的涼意，像只無影無形的手攀附在脊背上。

寧寧外向，待了一會兒便覺得凄清又無聊，而溫鶴眠獨自一人在谷里生活這麼久，難以想象每天都是過著怎樣的生活。

可惜，現在好不容易來了個能陪他的，也在心懷鬼胎地天搞事。

寧寧在心里默默嘆了口氣，凝神觀察周邊的異。這會兒日匿，風聲倏然而過，帶來一陣極其微弱的腳步聲。

后的野草悠悠晃了一下。

谷中靈吸取天地華，久而久之便也有了充沛的靈力，越往里走，靈等階就越高。

寧寧行事不像原那般心狠手辣，在來之前做了充分的考量。

雖說劇要求襲擊溫鶴眠，但畢竟是個生長在五星紅旗下的優秀共青團員，多還是存了幾分惻之心，不愿真如原著里那樣，讓他被啃咬得遍鱗傷。

一道思忖與考察之下，只逗留在清虛谷中外層的位置，靜靜等候風吹草，捕獲一只不是那麼兇狠的工。

獵來了。

在腳步聲響起的剎那，寧寧形迅速一轉，面對著那道朝自己狂奔而來的深灰影子，直接劈過去一個劍訣。

力道很輕，劍訣正中對方額頭，只見灰影悠悠一晃，就失去意識昏倒在地。

那居然是一頭格強健的狼，只不過似乎有些外強中干，不怎麼經打。

寧寧邁步上前，像原著里一樣將它裝進儲袋之中。

接下來，只需要找到溫鶴眠的所在，再出其不意把狼放出來就好。

上天保佑，這回可千萬別像之前幾次那樣，又出些烏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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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派不是濃墨重彩描寫的主角，原著也不是地圖導航，提及原的這場計劃時，只用了句簡簡單單的“經過一番搜尋，寧寧終于找到了坐在林中看書的溫鶴眠”。

只為這一句話，寧寧就慘兮兮地在林子里打了不知道多久的轉。

這回溫鶴眠沒彈琴，靠琴聲分辨位置變得不再可行。一邊往林外走一邊四下張，終于在一棵大樹下看見了那人影。

如原文里描述的一樣，他正垂著眼眸、靠坐在樹旁安靜讀書。

古樹盤錯節，須有如虬龍，縱橫錯的深棕樹皮好似裂巖，生著碧綠青苔。

溫鶴眠白出塵，烏發如墨。落在蒼白面龐之上，將下垂的羽長睫染淡金澤，像極了一不的翩翩畫中人。

寧寧心下張得厲害，沒心思欣賞這般人景，暗暗向將星長老道了個歉。

蹲在一片灌木叢后，放出那只灰狼前，便抬手將儲袋到另一邊。

這樣一來非但溫鶴眠看不見，灰狼從儲袋離開后第一眼到的，也只可能是坐在它正對面的白青年。

一頓作下來絕對行云流水，無懈可擊。

寧寧不想讓溫鶴眠傷，只得過灌木之間的隙死死盯著另一邊的景象。眼看儲袋暗一閃，在灰狼被放出來的剎那——

本應該潛心研讀古籍的溫鶴眠不知道腦袋了什麼風，居然在須臾之間抬起頭來。

寧寧心頭一梗。

為了讓灰狼能在第一時間看見溫鶴眠，特意選了個與他正對的好位置。

不愧是好位置啊。

溫鶴眠一抬頭，就見了在灌木叢外的那只手，那個慌得無可藏的儲袋，還有那雙黑黝黝的圓眼睛。

——原著劇本不是這樣的啊！溫長老不是應該自始至終埋頭看書嗎！作死被當場抓包，這是什麼教科書級別的翻車現場！

偏偏溫鶴眠那廝看不懂的尷尬，對著在灌木外的右手淡聲開口：“寧小友。”

寧寧差點就被這三個字送走。

因為將星長老的存在，清虛谷是玄虛劍派弟子們約定俗的地，平日基本沒人會來。

再看那繡著致刺繡的儲袋，明顯屬于年輕孩的白皙指節，除了，好像也沒別的什麼人選。

那只灰狼發出一道綿長的嗚咽，寧寧尷尬到窒息，腳趾摳出一座玄虛劍派夢幻豪宅。

好在足夠機靈，在慌之下尚且仍有思考的余力，當即靈機一，從灌木叢里站起來：“溫長老，我今日來清虛谷中見到這只小狼格外可，便想著也讓你見見它。”

耳邊是一串震耳聾的惡狼咆哮，那只灰狼雖然修為不高，但氣勢有如君臨天下，舍我其誰。

寧寧頂著它猙獰的吼和尖利的獠牙，勉強繼續笑道：“真奇怪，它之前還乖的，這會兒怎麼兇起來了？”

沒錯！就是這樣！

既然溫鶴眠親眼目睹了這只狼是由所放，拼命狡辯只會適得其反，不如親口承認，再隨便用個什麼理由搪塞過去。

溫鶴眠一定會忌憚于它，屆時灰狼沖上前發起襲擊，寧寧再一舉將它擊暈。仔細想來，似乎與原著里的劇相差不大。

小姑娘在心里把算盤打得滿滿當當，杏眼中不自浮起一抹淺笑。然后還沒等這笑意蔓延到角，就突然聽見溫鶴眠聲開口。

他的聲線清泠如泉，在寧寧聽來，卻覺得有如地獄喪鐘，魔鬼低語：“小九生怕人，許是見了生人，一時間有些張。”

寧寧：？

見略顯困，溫鶴眠繼續笑道：“這只小狼是我看著長大的，向來隨和，就是調皮搗蛋了一些，總黏人。清虛谷里鮮有人來，它便是我唯一的同伴。”

緣，妙不可言。

哦，是你養的啊，那沒事了。

——沒事才怪啊！

寧寧難以掩飾眼底驚恐，故作鎮定地一眼灌木叢另一邊的灰影子。

真好。

那只狂暴版本的灰太狼還記著被一訣打暈的仇，齜牙咧地狠狠瞪著。

——這麼大一坨灰不溜秋，你確定是“隨和、調皮搗蛋的小狼”？

可它是溫鶴眠唯一的朋友，寧寧自己也說過，覺得這玩意“格外可”。

要是按照預訂計劃直接將它打暈，儒雅隨和的溫長老說不準立馬就會來一個川劇變臉，從此和勢不兩立。

“溫長老。”

寧寧吸了口氣，語氣微微抖：“它怎麼一直盯著我？”溫鶴眠喜不勝收：“妙哉！小九天機敏，能識人善惡，連我當初試圖與它親近，也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如今它定是與小友相見如故，一時忘了膽怯。”

這哪里是相見如故。

分明是仇人相遇分外眼紅。

那只做“小九”的灰狼又死命瞪著眼睛，往跟前邁了一步，嚨里發出咕嚕咕嚕、類似于野進餐前的低吼聲音。

“這這這、它怎麼離我越來越近？”

寧寧后退一步：“溫長老，它還在齜牙！”

哪知溫鶴眠那廝更加興，站在一旁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笑得溫潤如玉：“寧小友別怕，它定是想要與你親近——你不是也喜歡它？二位實乃有緣。”

寧寧：……

汝娘也，有緣你○。

玄虛劍派那麼多人，這位出淤泥而不染的溫長老，是唯一一個能把回回到想罵人的狠角。

一開始寧寧只是以為他黑心腸，萬萬沒想到此人就是朵不諳世事的盛世白蓮花，腦回路跟正常人完全不在同一條水平線上。

真是復雜的五也掩飾不了他樸素的智商，鼎鼎大名的將星長老溫鶴眠，當之無愧“腦補帝”這三個字。

腦補一出，誰與爭鋒。

只要我的思路夠，惡毒配的套路就追不上我。

不愧是你。

絕，寧寧現在就真的很絕。

那只灰狼兇神惡煞地撲過來，唯一可以依靠的溫鶴眠發腦補神功，自行展開了一場《忠狼九公》的小劇場。

寧寧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只能迅速后退，在灰狼舞著爪子撲來時拔就逃。

暖融融，草地青青。

綠野晴芳之間，纖細靈巧的與憨厚靦腆的小狼你追我趕，一派令人心曠神怡的好風。

溫鶴眠欣至極，輕輕咳嗽一聲后，垂眸一眼手里的古籍。

古籍泛黃的書頁上，擺著封字跡張牙舞爪的信。

［將星長老好！

天羨子門下的鄭薇綺師姐又在山門擺攤，我路過時瞧了瞧，覺得這萬花筒頗為有趣，便買下來隨信寄給你。

只要把眼睛放在一頭，用手轉圓環，就能看到非常漂亮的景象。

我已經學會了進階劍法的第九式，想必再過不久，就能接一些高階劍法，到那時候，也就可以像師兄師姐一樣下山歷練了。

學宮的文試很快就要到了，希我能順利通過！

將星長老也請保重哦。］

原來他之前并未看書，而是在細細揣這信件。

信里依舊是小孩隨心所的自言自語，修長手指在信紙上輕輕挲，溫鶴眠薄一抿，出淺淺的笑。

寧寧一直在匿名給他寫信，從未斷過。

偽裝新門派的小弟子，因此信中并未提及下山的歷練。有時天羨子會來清虛谷里看他，溫鶴眠旁敲側擊，才知道了迦蘭古城，擊敗魔君玄燁。

那孩正是年人的年紀，理應過得瀟瀟灑灑，肆意張揚。

就像現在這樣。

遠的影漸漸匿在樹蔭之中，或許是由于太過開心，不時傳來興的喊。

雖然有些聽不清晰，但迎著撲面而來的清風，溫鶴眠還是聽見了其中的幾個模糊字句。

九，追，我，不行，快來。

太急，糖。

定是與小九玩得難舍難分，溫鶴眠雖然看不見他們，腦海中卻已然勾勒出了一人一狼此時溫馨友的畫面。

孩笑得張揚，回頭時云鬢如霧，隨風而：“小九，追我啊！你行不行呀？快來！”

頓了頓，又恍然大悟道：“是我跑得太急了嗎？追到了給你糖吃哦！哈哈！”

活蹦跳、憨厚樸實的小狼：“汪汪汪！”

年輕真好。

寧寧哪里知道這人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

唯一明白的是，那匹殺氣騰騰的狼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要是真像溫鶴眠所說，寧寧與它能有什麼親接——

那對不起，只有可能是它用牙齒親近的脖子，然后一口咬斷，彼此之間的距離為負五厘米。

寧寧雖然力極佳，但已經跑得心煩意、沒了耐心。慌不擇路之下，只能求助于溫鶴眠，扯著嗓子喊：

“溫長老救命！這只狼一直追我，我快不行了！你快來！我真的沒有太極急支糖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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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面無表回了山。

與那只狼周旋許久，溫鶴眠自始至終像個死人。

最后還是趁著那人不在現場，直接一道靈氣把灰狼拍暈。帶到溫鶴眠邊后，只說是狼跑得飛快，一不留神撞在樹干上，頓時沒了神志。

溫鶴眠頷首輕咳一聲，似乎早已習慣這樣的場景，淡聲應道：“無礙。小九時常如此，只可惜寧小友今日無法再與它嬉戲，不如改日再來。”

寧寧皮笑不笑。

那還真是多謝您哈，今天的嬉戲可真是永生難忘。

總而言之，當林潯晚餐歸來，與寧寧面對面巧遇上時，被的模樣著實嚇了一跳。

他曾經漂漂亮亮的小師姐衫襤褸，破破爛爛，長發飛，像是被煮爛的面條，讓他不由自主地又有點。

當面慘白地獨自走在樹蔭里，猶如心有不甘前來索命的鬼，還是怨氣極深的那種。

“小、小師姐。”

小白龍嚇得聲音直抖，手里的西瓜皮嘩啦一下掉在地上：“你討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