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頂端的明珠常年不熄,冷白的線灑在中心的白玉石床之上。
吳清婉步伐輕盈走進石室,肩頭耷拉下來,看起來有些疲倦,直接爬上了石床,在上面側坐,抬手拍了拍邊:
“凌泉,你過來。”
左凌泉是準備過去,但瞧見吳清婉手兒撐著石床半躺的姿勢,倒是不太敢了。
他遲疑了下,緩步走到跟前,在邊緣正坐,含笑詢問:
“吳前輩,怎麼啦?”
吳清婉斜撐著石床,目在左凌泉上打量,雖然姿勢稍顯懶散疲倦,不過眼神還是和長輩一般端莊。掃了幾眼后,才道:
“今天去皇城,因為昨天大火的事兒,師兄他們都被朝臣罵了一頓。朝廷給下了最后通牒,讓國師現,若是還不面,棲凰谷被人打進來,朝廷不會管我們的死活。”
左凌泉眉頭一皺,認真了些,側看向吳清婉:
“話說這麼重?”
吳清婉微微頷首,手指攪著耳邊垂下的一縷發,眼神滿是愁:
“是啊。如果不出意外,程九江很快就會打進來。谷只有兩位師兄了靈谷,本不是對手;其他人毫無作用,恐怕也不會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左凌泉近日,對靈谷境修士的本事已經有所了解;程九江是靈谷四重的高人,無垢之軀刀劍難傷,煉氣期的修士,本沒法近,近了也毫無威脅。棲凰谷里能勉強擋一擋的,估計也就兩位師伯,還有他和吳清婉。
左凌泉想了下:“我既然了棲凰谷,便會和吳前輩同進退,四打一的話,不一定沒機會。”
吳清婉搖了搖頭:“程九江又不傻,豈會單槍匹馬殺進來?為了不讓朝廷怒,可能不會傾巢而出,但肯定會帶上大長老藍英,甚至拉攏清池劍莊;我們四個加起來,都不一定能奈何程九江,怎麼打?”
左凌泉皺了皺眉:“打群架?那我們能不能多上點兒人?”
“都是大丹朝的修士,規矩還是要講的,朝廷也不會允許兩宗殺得流河。我和幾位師兄是當事人,和程九江手說得過去,但帶上弟子搏命的話,朝廷就直接下令驅逐我們了,到時候連打一架的機會都沒有。”
吳清婉幽幽嘆了口氣,坐近了些:“好在程九江也不敢興師眾,最多兩個幫手。你若是能躋靈谷,憑借你的劍法,說不定還真能退程九江。”
左凌泉對自己是有自信,但還沒自負到煉氣打靈谷四重。
“我才剛在煉氣十二重站穩,還沒開始攻關破境,短時間靈谷,恐怕不太可能。”
“想辦法嘛。”
吳清婉移到左凌泉旁邊,并肩坐著,偏頭向他的側臉:
“我讓你找人雙修,你可有目標了?”
“……”
左凌泉坐直了些,心里異常古怪,他轉頭看向吳清婉,確定吳清婉神和往日沒區別后,才搖頭:
“這才一天,哪里找得到。”
吳清婉眼底顯出幾分失落,輕輕點頭:“也是。那就沒得法子了,我想辦法強行破境試試,若是能靈谷最好,不了傷了經脈也無妨,反正結果都一樣……”
??
左凌泉聽見這話,連忙勸:
“吳前輩,你別沖。強行破境不是小事,稍有不慎就是大道斷絕的下場,即便功也會基不穩,給未來留下患……”
“那你說怎麼辦?”
吳清婉雙眸幽然,瞄著左凌泉:
“你沒法破境,那就只能我來。有三個靈谷,說不定還能擋住程九江,我若只是煉氣十二重,上去也是送死,還不如拼一把。你也別勸我放手,宗門兩百年基業,在我們師兄妹手上,豈有不戰而拱手送人的道理?我這一步要是退了,必生心魔,以后也沒法修行,還不如死在宗門外面,九泉之下祖師爺想來也不會怪罪。”
左凌泉見向來溫嫻靜的吳清婉,連尋死的念頭都有了,眼神微急:
“吳前輩,做事不能這麼莽,沒辦法可以想辦法,心生死志豈不是更沒機會了。目前想靈谷,也不是沒法子,我想想……嗯……”
吳清婉著左凌泉的眼睛,微微皺了下眉兒:
“你莫不是還想和我雙修?”
?!
左凌泉表微僵,見吳清婉有點反,嚴肅道:
“吳前輩,我絕無此意!”
“呵……”
吳清婉搖了搖頭,眼神帶著三分薄怒:
“我知道我們境界合適,五行更是合適,只要一起修行,說不定能一起靈谷。你有這個念頭,也只是想幫宗門渡過危局,心意是好的。但我畢竟是姜怡的小姨,雖說沒緣,但也是小姨的,還是你的師長,你……你怎麼能有這種想法?”
左凌泉被這古怪眼神看的有點坐立不安,他攤開手道:
“吳前輩,我的為人你還不了解?前輩對我無微不至,我豈會打這種大逆不道的主意?”
吳清婉眉梢不易察覺地皺了下,聲道:
“真的?”
左凌泉遲疑了下,還是認真道:
“我為人世有底線,不是無所不用其極的人。先不說師長、姨啊什麼的,哪怕我和吳前輩萍水相逢,遇上同樣困局,若是吳前輩不愿,我也不會做出違背原則的事。”
吳清婉眨了眨眼睛:“是嗎?”
左凌泉認真點頭:“舉個例子。我和王銳同時掉坑里,彈盡糧絕快要死死,救援還得半個月才會抵達,我要是把王銳吃了,能活,但王銳也不想死,所以我肯定不會那麼做,因為做了我一輩子睡不著覺。”
這個例子舉得有點恐怖,但很到位。
吳清婉抿了抿,沒有說話。
左凌泉繼續道:“再者,吳前輩愿意,我也不會答應。這就和王銳眼見活不下去,想讓我吃了活命一樣,我不想那麼做,死都不會答應,這是原則,人活著就是為了這個,沒了活著也是行尸走。”
吳清婉聽見這話,表稍微變了下,坐直了,眼底稍顯復雜:
“嗯……我沒說會答應,也不可能答應。不過,你為什麼不答應?”
左凌泉搖了搖頭:“在別人眼里,雙修什麼的是一種功法,為了大道,甚至可以當作一件事兒來做,但我不行。在我眼里,那種事就得‘兩相悅、投意合’。吳前輩若是為了宗門、或者為了大道,在違背自己意愿的況下,跑來和我一起修煉,我答應了是犯罪。”
吳清婉微微點頭,眸子里出幾分贊許,然后又道:
“可事急從權的道理,你明白吧?就比如一個姑娘不小心中了奇毒,只能和你雙修才能解。和你素不相識,但是為了活命求你解毒,你難不也不幫忙?”
左凌泉有些無奈:“生死攸關、無路可走的況下,我肯定不會看著人家死。但現在并非無路可走的況,也不是生死攸關的時候。先不說打不打得過的問題,即便打不過程九江,棲凰谷易主,也不過是暫時的,我有十把握再拿回來……
……吳前輩對我照拂有加,在我心里,分量比棲凰谷重太多。若是真守不住,我肯定會選擇暫避鋒芒,想辦法日后奪回棲凰谷;而不是在沒有兩相悅的況下,讓吳前輩做出那麼大犧牲,一起雙修來應對。為了守個小宗門,傷了邊人,對我來說是本末倒置。”
吳清婉目如清泉,注視著左凌泉,似是在確認此言真假。
左凌泉問心無愧,他并非不近,但原則還是有的,為了大道、宗門,和一個不喜歡他的子勉為其難合,是對自己和子的不尊重,他也沒那麼廉價。
吳清婉注視了片刻,又轉開了目,幽然一嘆:
“你不守,我得守。反正我死在宗門外面,也不會放任宗門易主。”
左凌泉也是嘆了口氣:“吳前輩,你別這麼莽。若是真守不住,我不可能看著你送死,會拉著你撤下來,你罵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不管,以后想辦法把宗門拿回來即可。為了這種事死人,我怎麼想都覺得虧,不可能讓你如愿。”
“……”
吳清婉無話可說了,沉默了片刻,角勾起一欣笑意:
“我果然沒看錯人,你以后能大事。”
“吳前輩過獎。”
吳清婉笑容一收,抬了抬手:
“行了,我乏了,睡覺了。”
?
左凌泉眉頭一皺,覺得這話有點疏遠,他猶豫了下:
“嗯……吳前輩,你若是心里有話,可以直言……”
“我能有什麼話?都說完了,你還想留在這兒陪著我睡不?想欺師滅祖?”
左凌泉話語一噎,站起來,看了看外面:
“那我走?”
“回你自個院子去吧,我想靜靜,累了。”
吳清婉神疲倦,似乎掏空了心神,轉直接趴在了石床上,手兒抱著腦袋,留給左凌泉一個后背,再無聲息。
左凌泉張了張,又攤了下手,實在不準吳清婉的心思,也不敢妄,只能一步三回頭,慢慢走出了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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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掃過竹林,過集竹葉灑在院落之間。
湯靜煣送別小花師姐,回叉著小腰,打量眼前的籬笆小院,眼底神稍顯復雜。
棲凰谷的獨棟小院,住的都是嫡傳弟子和各房執事,環境比集宿舍好太多,但也僅此而已。
籬笆墻的院子里,就三間小房子——吃飯睡覺的主屋、放雜的側屋,以及生火做飯的小廚房。
房子以木料搭建,簡樸素雅,院子中間就是個小平地,如果再翻一塊兒地種點小菜,和鄉野間的農家院子沒任何區別。
修仙的人,住的地方怎麼這般簡樸,我還以為多玄乎呢……
湯靜煣如果父輩不出意外,也是家財萬貫、又白又富又的大小姐,雖說常年自食其力并非養尊優,但面前的院子確實有點太簡單了,連個乘涼的地方都沒有。
小鳥團子蹲在肩膀上,倒是喜歡這親近大自然的地方,扇著小翅膀在院子里飛來飛去,似乎是在打量新家的環境。
湯靜煣本來只是想和左凌泉到棲凰谷來看看,沒準備下半輩子都待在這里,但被留下來了,臨河坊的鋪子沒收拾好,一時半會也走不了,當下也只能隨遇而安,開始收拾起院子。
小院長年無人居住,院壩里長了些雜草,房間里也落了些灰塵,小花送來了新的被褥床單,都整齊疊好放在床板上。
湯靜煣擼起袖子,在院中來回忙活,剛把床鋪整齊,門外就響起了腳步聲,探頭看了眼,卻見左凌泉走了過來,神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湯靜煣人生地不的,就認識一個左凌泉,連忙走出門招了招手:
“小左小左。”
左凌泉還在琢磨吳清婉的話語,聞聲回過神來,快步走院中,出明朗笑容:
“湯姐,怎麼啦?”
湯靜煣走到跟前,左右看了看,見周邊竹林里沒人,才有些糾結的道:
“小左,我就準備過來看看,怎麼就住下來了。我半點準備都沒有,也不認識人……”
左凌泉抬手接住團子了:
“我剛來也不適應,習慣就好了。能修行便算是福緣,嘗試下沒有壞,湯姐先適應幾天,我剛好給三叔打個招呼,安排人把酒肆收拾好;若是湯姐實在住不慣,到時候我送你回去即可。”
“這多不好意思……唉……”
湯靜煣左右看了兩眼,又道:“我方才瞧了下,柴米油鹽醬醋茶,就有點柴火,要起火做飯的話,該去哪里買米糧?外面的鎮子有點遠……”
“起居房有飯堂,不想做可以過去吃,不過湯姐恐怕不習慣,我待會去起居房領些米糧,給湯姐送過來。”
左凌泉說著,從懷里取出一本《養氣決》和一塊牌子,遞給湯靜煣:
“這本養氣決是剛領的,湯姐先拿著看看。若是覺得無聊的話,可以隨時我,我帶著湯姐四轉轉散心,就當是出來踏春了。”
湯靜煣接過書冊和份牌:“以前都是一個人住,倒是耐得住寂寞,習慣就好了,你先忙你的吧。”
左凌泉也沒啥事,當下跑去了起居房,搬來些許蔬菜米糧,又幫忙把院落里的雜草除干凈。
湯靜煣雖說在陌生地方有點局促,不過天生格開朗,適應了下也就習慣了。
兩個人忙活的時候,左凌泉也和湯靜煣講了些修煉的細節;湯靜煣聽得似懂非懂,但都認真記下了。
不過快收拾完小院的時候,左凌泉忽然發現,蹲在窗臺上的團子跑不見了。
他轉眼掃了一圈兒,才發現門外的院壩里,小鳥團子在地上蹦跶,好像在踩什麼東西。
左凌泉略顯疑,走近一看,才發現他十兩銀子買來的‘記’,被團子踩在爪爪底下,都被按進了土里。
“誒誒誒……吃不得吃不得!”
小甲蟲可是有毒的,左凌泉嚇了一跳,連忙跑到跟前,把兇神惡煞的團子捧起來,從爪爪下面救下了黑甲蟲。
團子見狀,張開鳥喙,一副‘快喂我’的模樣,眼瞅著小甲蟲。小甲蟲則是憨憨的,在左凌泉掌心轉圈兒,也不跑。
湯靜煣瞧見黑不拉幾的甲蟲,還有點害怕,把團子接過來,訓斥道:
“什麼都吃,剛才沒喂你啊?再貪把你烤了。”
團子連忙閉喙,委屈地嘰嘰了一聲。
左凌泉院子距離此并不遠,散養的小甲蟲被抓住并不奇怪,他怕團子貪真把甲蟲弄死了,也沒再久留,告辭道:
“湯姐,我回去把蟲子關起來,你要是有什麼事兒,我一聲即可。”
大半天忙活下來,太已經落了山,湯靜煣也沒挽留,只是奇怪道:
“你養什麼不好,怎麼養只蟲子,看起來好怪。”
“這可是‘鎖龍鎮魂蠱’,上古神,很兇的,湯姐可不要小瞧了。”
左凌泉隨口開了句玩笑,便和湯靜煣告辭,拿著小甲蟲離開了院落。
湯靜煣目送左凌泉背影消失,回到了屋里,坐在了小床上。
家徒四壁,孤苦伶仃,干坐著實在有點無聊。
湯靜煣想了想,點起油燈,翻開左凌泉拿來的養氣決,查看幾眼后,按照上面的描述,開始煉氣。
小鳥團子瞧見主子又盤坐在了床上,明顯有點慌,嘰嘰喳喳了幾聲,卻換來湯靜煣一個兇的眼神。
“嘰~”
團子有點委屈,在被褥上挪幾下,等著湯靜煣定后,才壯著膽子飛起來,把桌上的油燈踩滅,然后稍顯安心地落回了湯靜煣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