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花面有些不自然。
專挑家里好的吃,沒有過不好意思。
張就來數落這個那個,也沒有過不好意思。
眼下,秀花被閨按在炕上,非要給腰,卻變得躲躲閃閃起來:“你怎知曉我腰疼。”
白玉蘭一把抓過親娘的胳膊:“你快點兒,我給你完吃口飯還要下地呢。鍋里熱著飯,孩子們在等飯,哪有功夫在你這里閑耽擱,一會兒該糊了。”
“那你快忙去吧,誰讓你了是咋。”
這是什麼態度嘛。
“我還沒有醒,是你非要給我拉醒的。”
白玉蘭哄秀花:“是是是,我想看看你那腰還不嘛。不過,你才醒那陣嚇一跳是什麼意思,那臉都不對啦,你是怕我翻你東西?娘,你是不是背著我藏啥啦?”
“我哪有東西藏,就這一把老骨頭。”
嗯,也是。
白玉蘭自然沒當回事兒。
在心里,娘是被人攆回來的。
那老頭子前腳一死,后腳那家兒子就急火火將娘送出來,混的好怎麼可能會那樣。
想必這麼多年在那個家,也就混個吃喝穿,兜里能存個三五兩銀錢……就多算,六七兩養老銀錢,不能再多。有三兩還是從家拿走的。
“我哪里魯啦,您別凈事兒,我看你這里到底是……”
沒等說完,白玉蘭作忽然慢下來,老娘的后腰青紫一片。
后園子里摘菜的小稻,清清楚楚地聽到娘在數落外婆。
一會兒埋怨獵豬那晚外婆就不該瞎摻和,說外婆最是不聽話,你看看,拽繩子一個大屁蹲兒撞到石頭上了吧。
一會兒又哄外婆,是是是,這家都得你老摻和,沒有你老,這家都得套。
外婆被的齜牙咧道:“那可不,沒有我,你倆就會傻干活。”
小稻手里掐把蔥,站在后窗面帶笑意朝里。
娘在后面腰看不到外婆的表,卻看的真亮,外婆那眼里的神都著舒心。
能不舒心嗎?
這是闊別多年,幾十年啦,娘倆第一次這麼親。
秀花趴在炕上,耳邊聽著閨的嘮叨,腦里卻轉悠著十歲以前的兒給背。
們娘倆,你給我,我給你。
那時候沒有左撇子,沒有這些外孫外孫婿讓閨惦記。
就和兒相依為命,是這世間最親的人。
窗外的小稻像看了神。
半頭白發的外婆趴在炕上。
鬢角染霜、頭發也已發白的母親在給外婆藥。
直到兒聲音出現,小稻才回過神。
清早的左家,全能聽見孩子的言語,甜水拎著燒火歡快地道:“快來快來數一數,我的小鴨。guagua,不對,那是小蛤蟆,小蛤蟆,小蛤蟆,咋還丟了仨,姥姥!”
白玉蘭急忙將秀花的裳放下,爬上炕從后窗問:“又咋的啦?”
“小鴨,丟了仨。”
二姨夫可比小稻那娘速度還快,幾個健步上前抱起甜水。
終于讓滿山尋到抱甜水的機會,舉著外甥看墻外,告訴孩子,鴨沒丟,被你姥爺放外頭溜達去啦。
還教孩子蛋,“著沒。”
“著啦,二姨夫,真有。”
滿山看起來面無表,但眼里盯著梳倆小辮的丫頭卻滿是笑意,心想:能沒有嗎?他一早就聽見靜,特意沒撿蛋,就等著甜水起來撿。
“太姥姥,快來,有蛋。”
“噯,”秀花告訴甜水:“都拿去煮嘍。”
白玉蘭聽的有些酸,這可真是有事喊姥姥,有好事兒找太姥姥。
由于多了倆蛋,甜水這頓早飯,吃的可忙乎。
太姥姥一個,那是定死的。
剩下一個蛋給姥爺,姥爺不要給姥姥,姥姥不要給娘,娘不要給二姨夫,二姨夫不要……全一個遍。
滿山又忍不住了,盯著甜水不撒眼。
就連羅峻熙也好奇問道:“大姐,在家也這樣嗎?”
小稻給閨一邊蛋皮一邊回答小妹夫:
“沒有。
今兒出息了,可能是知曉咱家確實沒蛋了,都給太爺爺拿去了,這才真心讓讓別人。
以往在家里,朱家孩子多。那些小哥哥小姐姐要是吃什麼東西謙讓,會假模假樣謙讓別人,還不是真給的那種。
但要是搶起來,別看在這里表現好像懂事,在家恨不得跳上飯桌和人爭搶。那嗓門都要捅破房頂,直嚷嚷我最小。
弄得太爺爺一天一個的蛋,基本都進肚,給吃。”
左家人有一個算一個,聽完全著甜水樂啦。
再沒有從前的冷清。
與此同時,杏林村朱家。
朱興德一腳稀泥才從地里回來。
匆匆忙忙換雙干爽的草鞋,朱興德就開始一遍遍問朱老爺子:“爺,想尿不?拉呢,您咋還沒靜。”
過一會兒又問:“不?”
老爺子都是一副不需要的架勢,啥也不用。
朱興德不好催促,拽過大洗盆,坐在院子里洗祖父昨日換下的臟服。
朱家伯母從旁邊路過,抱出被子放在外面晾曬,他像沒看著似的。
還將洗完的裳照常搭在被子旁邊,繩子不夠晾的,朱家伯母前腳進大灶房,他后腳就將大房的棉被朝一邊拽拽,繼續搭服。
沒一會兒,朱老三和李氏也從地里回來啦。
朱老三怕老娘聽見,小聲對朱興德嘀咕道:“我不是說了嗎,我就能順手幫你澆地,你還起那麼早干啥。你天沒亮就起來了吧。而且你沒發現嗎?大哥一早也去你地里了。”
李氏是接過朱興德遞來的小米蛋還有包子,“行,你去忙吧,我這就熱飯。大灶房指不上,我拿我們屋熱去。”
朱興德對著李氏倒是多說句:“那包子多的,天熱放不住。我帶走六個路上吃,剩下爺也吃不了,有剩就給孩子們吃吧。”
說完,進屋又問一遍朱老爺子還要啥不,這才趕著游寒村五爺爺家的騾子車離開。
打算趕路找個溪邊,將騾子和車板都清洗一遍。
別看這車不是自家的,朱興德卻很是寶貝,昨夜睡前還喂了遍騾子,比喂他閨都上心。親自拌的飯食,弄了點兒有油水的。
“宋爺爺,您起啦?”
“你爺醒了沒。”
朱興德拽住韁繩,回答道:“醒啦,您有空就去坐坐。”打算停下腳目送這位老爺子離開。
以前還不咋尊重村里這些排資論輩的,這次分家過后才開始重視。
不過,“等下,宋爺爺,您老家里是不是有嗩吶。”
宋老爺子年輕那陣,拉起紅白喜事的隊伍。
“你借它要作甚,”一個滿是灰塵的嗩吶遞過來。
朱興德隨口扯個謊。
事實上,他是想給妹夫安裝上,以防在大山里跑丟。
而這面朱興德才離開村不久,朱老爺子就開始連拉帶尿,又要喝水又要吃藥。
吃藥,那得先吃飯啊。
給朱家伯母氣的不行,心里直罵老爺子:大德子在家不拉不尿,人家一走,你就這事那事。說不是故意的誰信呀。偏心眼偏這樣,合該讓你得這場病。
上干脆罵出聲,罵著老三和李氏虎了吧唧。
李氏就跟沒聽見似的,隨便。從昨晚打算和婆婆對著干,就一切隨便。
該大聲囑咐男人怎麼伺候老爺子就怎麼囑咐。那一個細致,孝順,“爺,不怕,一天我洗三遍也伺候的起你。”
還熱包子給孩子:“一人一個,是你們小叔給的。回頭見小叔說謝謝。”
大房另兩家朱興昌和朱興安的小閨小兒子見到有包子,要過來搶包子,滿院子攆李氏的孩子。
李氏的倆孩子也不是好脾氣,就是不給,還扯嗓門喊的前院后院都聽見:“是小叔給我們的,沒說給你們,誰讓你們爹娘不伺候太爺爺。不孝。”
朱家伯母做的,聽見這話更是氣的心口疼,滿院里攆孩子要抓過來揍,又再次被來家的宋老爺子瞧見。
朱家伯母:“……”
朱家伯母連同管閑事的宋老頭都罵了起來。
一路嘀嘀咕咕詛咒這些絆腳石,詛咒最狠的就是朱興德,咋不趕車翻車死在外頭。
打算直奔閨蘭草所在的村子,去給閨兩個大。
可能是氣大勁兒了,沒見到石子,“哎呦!”
朱家伯母著腳脖子坐在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小路上。
這是杏林村的一早,朱興德正叼著包子趕車去往老丈人家。
而羅峻熙他家,青柳村是這樣的。
羅婆子被林家人圍著:“咋說不做豆腐就不做啦。”
羅婆子心也覺得可惜,雖然答應兒子不干啦,但是一個月下來幾兩銀呢:
“那要不,林嫂子,我賣你娘家那驢,你看看再還給我?你放心,就當作驢白使,你娘家當初花多銀錢買的,我還給那麼多。沒驢,我是真干不啦,不像頭些年。”
“不是,咋、咋又提驢呢,不是有你兒媳?”
林嫂子不敢也不能應承這話,那驢哪里是賣給娘家人,是老頭子轉手賣給別人,為掙個差價銀。
“不行,那驢子我娘家正得用的時候,再說哪有賣了再買回去的道理。我這,也不好開口不是?”
這不行那不行,還非要豆腐。
羅婆子無力地揮揮手:“老嫂子,你回去吧,沒驢,那我也不行。我還要收拾收拾東西,給我兒子兒媳送去呢。”
“不是,你為啥要讓你兒子兒媳回娘家住啊?”
羅婆子隨口敷衍:“那不是進了野豬,各村不都聽說這事兒?我那親家母嚇壞啦,家里人,讓他倆回去搭個伴兒。”
你說我會不會信,林家嫂子出些許不自在的表,不知咋滴,心里有點兒酸。
以前羅婆子甭管有什麼事都與講,還與商量,而今個,明顯是不想和說實話。
越這樣越想打聽:
“有啥難不能和我說呀,是不是那晚你家吵吵把火,你兒媳之后鬧起來啦,回了娘家就不想回來,端起架子想讓你哄,你兒子也著你低頭?
聽我的,妹子,不能慣著這臭病。
當婆婆的一次低頭,這輩子就得被兒媳婦騎在脖子上拉屎。
而且你怕啥,反正你兒子沒沾,沒沾過的都沒有癮頭,過了這勁兒就能甩手。你聽我告訴你……”
羅婆子心口一跳,心想:
你可快住吧,快別瞎告訴我啦,我這都很后悔告訴你沒圓房。這要是你不嚴被小麥外婆知曉,我和我兒子還有沒有活路啦。
羅婆子頭次意識到,所謂真不要告訴第二人。
“不是,真不是,和那些都沒關系。不信你打聽打聽,我兒媳婦拿著我給的米面,是喜滋滋回的娘家,咋可能會告狀,更扯不上給我端架子。
真是那野豬,我那親家母都嚇哭了,們村邊就是大寒山,害怕。
我的心也是長的呀。
而且不止我兒子,他那倆連襟也回去,為陪他們安安心。”
甭管怎麼好聲好氣解釋,最近不再做豆腐,林嫂子都是極為不樂意離開的羅家。
你羅家不做啦,我們賣啥。
不過到底顧慮著羅峻熙的份,沒敢甩臉或是說出難聽話。
林家婦人離開后,羅母朝推車上裝白米,苞米碴子,小米,蛋,還有半斤油,又去后園子摘不菜。
這回確實不那麼心疼了。
一是兒子還得吃呢。二是昨日有親眼看見左家一日下來要費多口糧,后園子菜都沒有多啦。三,也是最重要的,正表忠心的時候,小麥那外婆還盯著,怎敢摳搜的。
是真怕自己一摳門,那老太太張就說:“給你兒子領回去吧。”
只看,羅婆子背著兒子書箱,推著滿滿一車糧食向游寒村費力走去。
走了一半,腰都要直不起來時,倒是運氣好,“小伙子,我瞅你有點兒眼,你是不是認識我兒子他大姐夫。”
“你兒子大姐夫是誰呀。”
“大德子,姓朱。”
“哎呀,那是我德哥。來,大娘,我幫你推。”
羅婆子抹著臉上汗心想:親戚多了路好走,果然兒子那位大姐夫不是白混的。隨便一詐,看起來不像正經莊戶孩子的,都認識那位大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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