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和堂!這三個大字闖眼中,顧十八娘隻覺得腦中轟的一聲。
忍不住轉向後跑,此時街上人正多,免不了衝撞。
“這小姑娘怎麼了?”
“怎麼走路呢?”
“小娘子怎麼了?”
一口氣跑過了一條街,顧十八娘才停下腳,扶著街邊的樹氣,的心還在怦怦的跳,汗水了裡。
怎麼走到那裡去了,怎麼走到那裡去了…
咬住了下,許久才平複下來,理了理思緒,又看了看方向纔再次向九堂街去了。
從大牌坊下過去,冇有向四周多看一眼,就直奔西邊而去,從幾個采藥人手裡買了些天麻,以及炮製藥材的基本工,今日帶出來的錢就用完了。
“小娘子是要自己炮製藥材..”賣工的小夥計和善的問道,“自己用?”
顧十八娘將切刀刷子等裝進藥框,蹲下來背起來,有些搖晃。小夥計忙手扶了下藥框,一麵將腳下的花篩遞給。
“謝謝。”顧十八娘衝他激一笑,一麵回答他的話,“不是,是賣的。”
“賣淨藥材嗎?”小夥計問道,倒不覺得很稀奇。
大地方的人果然見多識廣,顧十八娘笑著點頭。
“小娘子既然會炮製藥材,那不如去棚口試試..”小夥計笑道。
棚口,也就是藥棚,說起這藥材行當,可分為藥行藥棚藥莊藥鋪,藥鋪自然不用說,藥行和藥莊以藥材買賣為主,不論生,而藥棚,則是從藥行和藥莊細劃出來的一個專門從藥行、藥莊批量購進原材料,進行藥材炮製的地方。
這些顧十八娘簡單的瞭解,要是再細分的話,還可以有山貨、中藥、切藥、丸散等等劃分。
這些也隻有在大的州府纔有這樣的分化,對於那些小地方,能有藥行和藥鋪區分就不錯了。
“哪個棚口要招工?”顧十八娘問道。
“喏,不遠..”小夥計手一指,“大有生…..聽說他們的急需大量出貨,偏人手不夠。”
藥棚是真正的炮製行當,顧十八娘不由點點頭,很值得去看看。
按照小夥計的指點,顧十八娘來到大有生藥棚,這是一個三間大小的門店,不時有夥計扛著揹著抬著麻袋進進出出。
一個山羊鬍的中年人靠在櫃檯上一麵嗑瓜子一麵看夥計們忙碌。
如今的顧十八娘已經不那麼怯了,走上前問好。
“小娘子要買什麼?”山羊鬍立刻站好,帶著習慣的溫和的笑問道。
他們做生意的不得以貌取人,這是最基本的規矩。
“是這樣。”顧十八娘還禮,“我聽說你們缺人手,所以來看看。”
“哦?”山羊鬍打量一眼,貧家兒出來做工不算什麼稀罕事,他們藥棚就有不姑娘媳婦婆子,做些藥材淨製的小工。
“是這樣,小工我們不需要了..”山羊鬍晃了晃肩膀,直脖子說道。
“你們需要什麼樣?”顧十八娘忙問道。
山羊鬍笑了笑,聽這小姑孃的語氣難不他們需要什麼就會什麼?
“我們麼?”他轉了轉眼珠,“需要一個水滲監工。”
劉公書載,諸藥銼時,須要得法,或微水滲,或略火攻。
這山羊鬍口中所說的水滲監工,應該就是檢視那些需要先水淨製的藥材是否淨製的合格。
顧十八孃的腦子飛快將書上記載的水淨製法溜了一遍。
“冇問題,我可以。”點點頭,帶著滿滿的自通道,“淋洗泡漂潤,我都會。”
山羊鬍見立刻說出水製的幾種方法,不由有些意外。
“我做過炮製師傅。”顧十八娘又補充一句,一麵忙擺出揹簍,將天麻以及製藥工給他看。
這小姑娘真的會炮製藥材?山羊鬍有些信了,麵上旋即有些尷尬。
看到山羊鬍的表,顧十八娘不由自我嘲笑一下,看來自己又想多了,人家不過是隨口開玩笑呢。
看到小姑娘臉上瞬時的黯然,山羊鬍知道明白了,心裡有些歉意也有些驚訝。
這小姑娘察言觀反應很靈敏。
好人家家裡哪裡捨得讓自家兒出來做工,但凡出來的,都是家裡條件不好的。
山羊鬍心裡有些惻然。
“是這樣,小娘子,”他想了想,帶著幾分歉意,“我相信你是炮製師傅…隻是,這水滲監工乾係重大…”
見他給自己道歉,顧十八娘有些意外也有些高興,這至證明眼前這個人是尊重的。
“我知道,書上說七分潤工三分切工,可見這水滲的重要。”抿一笑,方纔的黯然一掃而。
看到這小姑娘眼角又浮上笑意,山羊鬍鬆口氣,他的目落在小姑孃的手上,一眼看出這真的是一雙炮製師傅的手。
“等缺人了,我替小娘子你留意著。”山羊鬍笑道。
顧十八娘道謝,抬頭看了看店鋪的招牌,又問道:“那你們收藥材不?”
“一般不收,咱家出的藥都是打的咱大有生的號,不敢收藥。”山羊鬍給解釋道。
看來要想賣淨製好的藥材,隻怕不容易,最好的出路就是去人家藥行做炮製師傅,再不然就是自己開藥行……自己開藥行……顧十八娘不由歎了口氣。
“多謝大叔聽我詢問。”顧十八娘衝他施禮告辭,背起藥筐。
“哎,有了。”山羊鬍想起一事,喚住,要說話又有點遲疑。
“大叔還有什麼吩咐?”顧十八娘問道。
“要說收藥材倒是有一味,倒不太講究外邊收的。。。”山羊鬍遲疑道。
“是什麼?”顧十八娘忙又高興起來。
“有客點了大量的蟾….”山羊鬍說道,“小娘子,你可能製蟾?”
蟾,又稱蛤蟆漿,顧名思義,取的是蛤蟆分泌,有毒。
蛤蟆,一般人見了都避之不及,更彆提抓住它取漿。
“有多我們要多。”山羊鬍補充一句。
“多謝大叔。”顧十八娘展笑了,再一次道謝。
山羊鬍撚著鬍鬚笑嗬嗬的說聲冇什麼,和氣生財而已。
“就是這天冷了,蟾蜍不好找….”他說道,“小娘子可以到城外池塘河邊…”
“謝謝大叔。。。”顧十八娘再一次道謝,走出了大有生。
回去的路上,猶豫再三,還是慢慢的走到藥行街口,站在一棵大樹後靜靜的看著順和堂。
門匾上蒼勁有力的順和堂沈氏五個大字出自前朝名士魏燕青之手,自掛上去那一天就冇有再換過,不,曾經又一次差一點就要被換掉,所有人都要賣掉它,隻有堅持,不惜放下段豁出臉麵,心費力攏住了離心的師傅夥計,說服了要賬催款的客商,目的隻是為了得到自己丈夫認同的一笑。。。。。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有雪粒子打在臉上,顧十八娘抬起頭,才發現天又雲佈了。
風吹的順和堂的幌子唰唰作響,有兩個小夥計著頭袖著手跑出來,將幌子摘下來,似乎察覺的到注視的目,其中一個扭頭的向這邊看過來。
顧十八娘下意識的將影掩在大樹後,隻覺得心跳得厲害,再探頭一看,兩個小夥計早進去了。
不由自嘲一笑,怕什麼,現在的可不是他們被掃地出門的大,現在的與他們毫無乾係。
街上的行人加快了步伐,雪粒子越來越,顧十八娘了領,將藥筐背上慢慢的轉向家的方向走去。
途中又回頭看了眼,順和堂的大字直直的落在眼裡,的手不由握了,心裡猛地閃過一個念頭。
我要得到它!
我一定要得到它!我要讓順和堂沈氏的門匾換下來!變我顧十八孃的藥堂!
冇錯,這纔是順和堂應有的命運,既然命中是我保住了它,現在沈家的命運裡冇有了我,那麼順和堂自然也就保不住了,所以就不能再掛上沈氏的名號!
顧十八娘深吸了幾口氣,渾充滿了莫名的力量,腳下的步子變得輕快而堅定。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在邊駛過,走過去不遠,其中一輛又急急的停下來,後麵馬車立刻也跟著停了,一個材高挑十七八歲的姑娘從後麵馬車上下來,急忙忙的來到前麵馬車旁,側耳聽車人說了幾句話,然後轉笑瞇瞇的向低著頭頂著風雪走路的顧十八娘走來。
“十八小姐。。。”喚道。
顧十八娘抬起頭,似乎覺得在哪裡見過。
那姑娘施禮自我介紹道:“十八小姐不認得我?婢子是三家的,那日見過的。。。。。”
說的那日自然就是指在族長家商議房子鋪子那一日,顧十八娘瞭然。
“三說天不好,小姐你又拿了這些東西,快上車,送你回去。”小婢子接著說道,說著話往後指了指。
三?顧十八娘抬頭看去,見一輛馬車漸漸遠去。
三就是那一日在族長大廳為指出六叔公稱呼的婦人,事後顧十八娘問曹氏才知道竟然是顧家目前輩分最高的人。
三名黃世英,汴京族出,不過那是曾經,當初大金突襲南下,大周大軍潰敗,上京失守,皇室貴族權貴們紛紛南逃,那一場浩劫,毀去了將近三分之一的族,很不辛,黃家就在這三分之一之中。
流落江南的世家小姐,機緣巧合說了一門親事,嫁了一個有些不可思議的丈夫做填房,這個丈夫就是顧家族長顧岐的胞弟,也就是現任族長顧長春的親叔叔,顧嶦,時年新郎剛過了六十大壽。
三年後,顧嶦去世,二十歲的黃世英了寡婦,如今已經七年過去了,老族長死後,就了顧家族裡輩分最高的人。
韶華正當的子,永是一素,不施黛不配朱釵,除非應族這能怪掌權人請求,輕易不過問族中之事,每日隻是閉門在家讀書寫字,三十未到已然有離世孤老的跡象。
說起來的年紀雖然輕,但族中冇人敢小瞧,雖然背後有人免不得嚼舌頭,但當著麵半點心思也不敢,據說當年曾有不著調的族中浪子弟心懷不軌,言語有些冒犯,三還冇說什麼,族長就帶著族中掌權七人立刻將那子弟驅逐顧家,連帶他們一家人都被趕走,從族譜除名。
如今這世道,被家族除名驅逐就如同獲判死罪,下場及其慘,這一下震懾了全族,再冇人敢對這位寡居的年輕三出毫不敬。
這位三清冷,從不與族中人來往,也冇有聽說對誰另眼相看,顧十八娘相信以前本就不知道家族裡還有顧樂雲這號人,更彆提他的妻子兒了。
那麼今日這應該是對另眼相看了?這跟那日族長大廳的事有冇有關係?
“十八小姐,快上車吧,你瞧,雪下大了。。。”那婢子含笑提醒道。
顧十八娘從訝異中回過神,說什麼多謝,跟著上了馬車。
“這是奴婢們坐的馬車,請十八小姐將就一下,”婢子笑道,一麵給遞上一個手爐,“小姐暖暖手。。。”
馬車裡鋪設百花毯子,掛著搖搖擺擺的香袋子,那一世為沈家的都冇有這樣好的馬車,真是一點也不將就。
顧十八娘冇有拒絕,接過手爐道謝,婢子很和善也很得,並冇有問你做什麼去了之類的話,而是介紹了一些建康的風土人,很快,馬車就到了的家門口。
“十八小姐慢點。”婢子先下了車,撐著傘然後小心的扶著。
“多謝。”顧十八娘說道。
車伕將的藥筐拎著要送進門。
“我來吧。”顧十八娘笑道,一麵看那婢子,“替我謝謝三。”
婢子一笑說聲十八小姐客氣了,又說一定帶到,便冇再多說坐上馬車走了。
雪片已經撤絮般的下起來了,顧十八娘看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略微出神,後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轉頭一看,見從一旁的上馬石後怯生生的站出來兩個人。
雪已經在他們上披上薄薄的一層,二人的頭上如同帶了白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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