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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桐》 第七百二四章 夢醒

 “太醫院的脈案都在,診脈的人在,賣斷腸草給太子的人也在,大哥要看嗎?”福安長公主的替皇上拉了拉錦被。

 “真真……”皇上眼里的震驚漸褪,慌中摻著悲傷,看著福安長公主的樣子,竟有幾分可憐。

 既然這樣說,這件事,只怕真是如此,沒什麼事能瞞得過……

 “大哥,阿爹臨大行前,跟你說的那些話,你還記得嗎?”福安長公主眼里都是悲傷,看著皇上問道,皇上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真真,你是個人,你一個人……人……”

 “是,”福安長公主眼皮垂下又抬起,“阿爹在的時候,常常說起你,說你好就好在子平和,能聽得進人言,阿爹說,為人主,頭一件,就是要聽得進良言,有了這一條,有沒有才干,其實不要。”

 “阿爹……說過?”皇上看著福安長公主,神有幾分迷離。

 “嗯,阿爹常常說起大哥,大哥是長子,阿爹最疼你,也最寄厚予你。”福安長公主接著道:“阿爹說過,把這天下,把林家這份祖宗基業,給你,他最放心。”

 “阿爹……”兩滴有些混濁的眼淚,從皇上眼角流下來。

 “大哥,你有識人之能,你很明白,周氏的死是怎麼回事,老大是什麼樣人,太子又是什麼樣的人,你都明白,你不愿意傷了周氏的心,你裝糊涂,大哥,你的糊涂害死了周氏,害死了老大。”福安長公主話鋒一轉,又回來了。

 “四哥兒……”皇上在過來和現在之間,茫茫然然。

 “大哥,你要去見阿爹,去見翁翁,去見林家的列祖列宗,你打算怎麼跟阿爹說太子毒死周氏這件事?你怎麼跟阿爹說,你把林家基業給了一個毒死生母、燒死同胞兄長,踢死懷有孕的賀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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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真……”皇上兩只手抓,努力想要坐起來,再坐起來。

 “大哥,這事,我不跟你說,還有誰能跟你說這樣的話呢?早晚有一天,我也要去見阿爹,我不想讓阿爹失難過,大哥,你是長兄,是阿爹最看重的兒子,大哥,太子無德無行,他擔不起林家的基業,更擔不起這個天下。”

 “他是太子……”皇上抓著被子,象抓著救命稻草。“朕只有他這一個兒子了……”

 “還有五哥兒。”福安長公主打斷了皇上的話。

 “五哥兒?”皇上看起來很茫然,隨即哭起來,“真真,朕答應過,答應過,答應過……”

 “大哥。”福安長公主嘆了口氣,“那阿爹呢?難道你也要象阿娘那樣,在皇陵建個冠冢?不見阿爹,不見林家列祖列宗?”

 “真真……”皇上哀求般道。

 “大哥,我只有你這一個同胞兄長,這個世間,你是我最親的親人,這個時候,跟你說這些話,是不想讓大哥無見阿爹,見林家列祖列宗。林家和天下,太子擔不起,他不配,大哥在,他是太子,大哥大行,他還是太子,大哥,我只是替你著想。”

 福安長公主聲音溫和,話卻極其冷酷。

 皇上直直的看著福安長公主,半晌,兩行眼淚從眼角下來。

 “昨天,前天,大前天,朕都夢到阿爹,夢到從前,真真,大哥要走了,你……”皇上索著去抓福安長公主的手,“守住林家,替林家守住基業,守住咱們林家天下,寧氏……”

 “放心,有我。”福安長公主接過了皇上的話。

 “好,好……”皇上哽咽著,“真真,四哥兒……還是個孩子,都怪朕,他還是個孩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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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大哥放心,他總歸姓林。”福安長公主點頭答應,他總歸姓林,只要不作死,他就不會死。

 “宣墨卿、呂卿……”皇上聲音低弱而無力,福安長公主看了眼常太監,常太監急忙小步快走出來,宣早就等候在殿外的墨相等人進殿。

 墨相走在最前,呂相和楚相跟其后,晉王、解尚書、孫學士以及當值的翰林承旨季疏影等人魚貫而進,在皇上床前跪一片。

 “擬旨。”皇上看著福安長公主,話說的有些艱難,“太子無德,不堪大用,改立……”

 跪在床角位置的晉王一下子抬起頭,目直直而的盯著皇上,跪在最前托著紙筆的季疏影,下意識的側了側,擋住了晉王的目,抬眼掃向寧遠時,正迎上寧遠似笑非笑的目

 “……立五哥兒林睿為太子。”皇上頓了頓,略過了寧皇后,“福安,為寧國福安長公主,加六合公主,宗正卿,檢校侍中,行中書令。就……”皇上握著福安長公主的手,“朕就……托付給你了。”

 墨相沒看皇上,只看著福安長公主,呂相低著頭,一臉哀傷,楚相微微有些興,果然是這樣!

 季疏影等了片刻,見皇上不再發話了,低垂著眼皮,正要退下去擬旨,孫學士手從他手里搶過紙筆,“此事重大,我來!”

 孫學士擬了旨,皇上點了頭,墨相捧了旨,諸人掂著腳尖退出,只留福安長公主陪著皇上。

 出到殿外,寧遠晃到季疏影旁邊,“我可是君子。”季疏影看了他一眼,又掃了眼能看出幾分失落的晉王,沒說話。他這是說他剛才的舉,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可沒覺得他是君子,也沒覺得自己是在度君子之腹。

 …………

 兩天之后,皇上咽下了最后一口氣,幾乎同時,賀嬪也死了,鄧嬤嬤服了毒,賀嬪和鄧嬤嬤的忠,得到了從寧皇后、福安長公主到朝廷的表彰,賀嬪晉了皇貴妃,隨皇上葬皇陵。

 雪又下了起來,白漫漫一片的中在大雪的籠罩下,反倒不顯的那麼哀傷了。

 上一次在大皇子府外砌墻的,是隨國公,這一次,在太子從前的王府外砌墻的,是周六。

 周六坐在車上,看著漸漸起來的高墻,一把接一把的抹眼淚,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麼哭,就是悲傷的厲害,這悲傷是因為皇上的大行,還是因為眼前這堵高墻,他理不清,也不想理,他只是覺得,一切都過去了,他好象做了一場夢,現在,夢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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