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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年前後是所有人最悠閑的日子, 一年從頭忙到尾，這幾天總要歇一歇。

趙家人卻歇不得, 再過十來天, **就要結婚，為了彩禮和喜宴, 全家人忙得腳不沾地。

薑芮也不能休息, 家裡的兔子每天都要喂新鮮草葉, 冬天野草, 這段時間，得跑更多的路，才能把幾只兔子喂飽。而且等嫁人，這些兔子就得讓杜家其他人來照顧，杜寶珍要上學, 杜有福和杜寶強不必說，就是王桐花，在農忙時也要去農場幹活, 兔子只能給張小華。

幾天前, 薑芮就已經開始教喂兔子的一些常識和忌, 以及如何給兔子剪『』，如何照顧新生的小兔崽等等。

原本對於嫁去趙家, 王桐花只有喜悅, 可現在看每天代家中的事, 忽然意識到，兒要離開自己邊了，喜悅中便添了幾分酸。

這份心逐漸影響了杜家其他人，趙家人來過後，當天晚上，薑芮躺在床上，杜寶珍忽然問：“姐，等你嫁人，我是不是就不能經常去找你了？”

薑芮說：“我如果在家，你當然可以去找我，但是以後說不定要隨軍。”

“你要隨軍？”杜寶珍一驚，“那不是一年只能回來一次？”

“聽說是這樣。”

杜寶珍安靜了一會兒，悶悶不樂地說:“我都不想你嫁人了。”

薑芮笑了笑，“就算我不嫁人，等你考上大學，一年不也只能見一兩回了？”

聽這麼說，杜寶珍忽然有些『迷』惘，遠離家人，孤去遠方讀大學，這麼做到底對不對？可想到屜裡那些信件，搖的心又逐漸堅定，並不是一個人，有人在等。

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再窮的人家，這一天都要盡力做出一桌最好的飯菜，犒勞全家人。

吃過晚飯，王桐花和杜有福給了小山楂一個紅包歲，裡頭或許沒有多錢，但裝著的是長輩對晚輩的護和心意。

除夕要守歲，一家人圍在桌邊說話，沒多久，小山楂先睡著，張小華抱著回屋。剩下的人又坐了一會兒，王桐花也犯困撐不住了，一起，其他人便都各自散了回房。

薑芮留下來收拾桌面，把剩下沒磕完的瓜子攏進碟子，端去灶房放在碗櫥中，以免夜裡被老鼠吃了。

從灶房出來，無意間往外看了一眼，卻見矮矮的石牆外，立了個黑漆漆的影。微微驚了一下，等定睛看清那是誰，又是意外又是無言，迎上去問他:“你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嚇了我一跳。”

“要睡了麼？”**問。

“是要睡了，家裡人都已經回房，我收拾完也要去睡，要不是剛才多看了一眼，你準備一個人在這裡站多久呢？”

“才剛來。”**說，就是話聽起來沒什麼可信度。

薑芮也不反駁，只是手在他的外上了一把，涼得的，還有點『』，怎麼也不像是剛來的模樣。抬頭無聲地看著**。

**與對視了幾秒，眼神開始閃爍，“……來了半個小時。”

“你呀，要是著涼了，明天大年初一就頭疼，張嬸肯定要說你。”薑芮有些無奈地說，但是剛說完，就把手了出去，“牽著我。”

“什麼？”**愣了一瞬，全的『』呼啦湧到腦袋上。

薑芮看著他，一字一頓道：“我讓你牽住我，幫我從圍牆上翻過去，我家裡人都還沒睡著呢，要是開院門，肯定會被他們發現的。”

杜家石頭砌的圍牆只有半人高。薑芮一個人可以輕易爬過去，但那得手腳並用才行，而且一點都不雅觀，眼下有個現的幫手在這裡，為什麼不用呢？

**這才發現自己誤解了，雖是如此，他還是頓了一會兒，才緩緩把手出來。

薑芮將自己的手放在他掌心，兩只手，一只寬大糙，手心溫暖，另一只小巧細致，許是吹了夜風，微微有點涼。

**作僵地合攏手掌。

薑芮借著他的力踩上石牆，然後從牆上躍下。

跳下後兩個人離得有點近，與之間只隔了半個手臂的距離。

**渾僵直，但他似乎並沒有往後退一步、也沒有松開手的意思。

薑芮好像也把這事忘了，維持著面對面手握手的姿勢，抬起頭來看他，忽然狡黠一笑:“你說戲文裡，古時大家小姐溜出家門，與郎私會，是不是就跟我們現在一樣呢？”

“不要胡說。”**強自鎮定，耳廓火辣辣的發燙。

薑芮輕聲一笑，又說：“你還沒說找我幹什麼呢。”

不提，**差點忘了來意，松開握住的一只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紅包。

“這是什麼？”

“歲錢。”**把紅包放進手裡。

薑芮挑了挑眉，著紅包並不拆開，而是慢條斯理地說:“只有長輩才會給晚輩歲錢，你是我的什麼長輩呢？難道是……”拉長了尾音，忽然甜甜地喊了一聲：“叔叔？”

**猛地咳嗽起來。

薑芮捂著，笑得『』。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想要繃起臉，可看著笑得泛起水的眼，那臉只繃了不到一秒，最後都有些無奈了，“……又在胡說。”

不知為何，長輩們提起，總是說又乖巧又靦腆，據幾次所見，在外人面前確實如此。但是每當兩人獨，他卻又見到了的另一面——人，撥人心，他本無法拒絕的另一面。

雖然每次都被迫得手足無措，口不言，可他不但一點兒不覺得厭煩，反而忍不住總是想來尋。那種煩惱中帶著甜意的覺，人上癮。

就像這次，明明昨天才見過，可今晚吃過團圓飯，他尋了個借口走出家門，好像是漫無目的的，在夜『』下踱步，知不覺就走到家院子外。

但如果說，走到這裡真的不是他的本意，那口袋中早早就準備好的紅包，又如何解釋呢？

“你在想什麼呢？”

薑芮的話打斷他的思緒，**搖搖頭，問：“冷不冷？”

“剛才是有點冷，可是現在有人替我暖手，就不覺得冷了。”了被**握在掌中的手，指尖在他手心撓了一下。

包裹著的大掌一，沒有松開，反而握得更，兩人都不再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夜風吹過，擔心著涼，**才讓回去。

薑芮又撐著他的手跳回院子，離開前，回頭沖他擺了擺手，“叔叔，新年快樂呀。”

說完，滿意看到暗中他的影一個趔趄，才捂著跑開。

屋裡，杜寶珍已經躺下，聽見回房的靜，『迷』『迷』糊糊問道：“姐，你去哪兒了？”

“外頭有一只大老虎，我跟他談了會兒心。”薑芮語氣輕快。

杜寶珍聽大老鼠，咕噥了聲你可真有閑心，翻過又睡了。

薑芮把**給他的紅包拆開，借著昏暗的線瞧了一眼，裡頭是一張大團結，可以說出手十分闊綽了，得剪半年兔『』才能掙回這麼多呢，一聲叔叔很值呀。

午飯吃得並不是很愉快。

小山楂睡了沒多久，醒來又開始哭，張小華回屋去哄，一直沒哄好。孩子哭嚷個不停，讓人心神不寧，杜寶強跟進去，不知說了什麼，兩人忽然吵起來。

薑芮要去勸架，被王桐花攔下，說：“你現在是客人，坐下吃飯，我去看看。”

這就是出了嫁的姑娘，回娘家就是客人，在婆家卻也不是自己人。

後來張小華和杜寶強被勸下，但是場面依舊有些僵，王桐花大約覺得被新婿看了笑話不好，沒多久就悄悄跟薑芮說，讓和**先回去，下次再來。

他們倆人走後，杜家的氣氛更是低沉。

張小華抱著小山楂輕搖，眼睛卻恨恨瞪著杜寶強。杜寶強垂頭坐在門邊。

杜寶珍見氛圍不對，也不敢多說話，悄悄地『』回房裡去。

王桐花沉著臉站在桌邊。

“媽，我帶孩子回我娘家住幾天。”張小華忽然說。

王桐花皺起眉頭：“娃還在生病，病養好了再去吧。”

“不敢養了，”張小華提起嗓音，“這才病了一天，就有人嫌我們母煩，嫌我們礙事，還是早走了好！”

“我沒有那個意思。”杜寶強悶聲說道。

“那你是什麼意思？！孩子哭了，你一不，坐在那跟吃了秤砣一樣，還有臉跑來問我怎麼一直讓孩子哭？為什麼哭你不知道啊！昨天在家睡覺，我上山挖兔子草，要是有人在旁邊看著，別讓踢被子，能著涼？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孩子，憑什麼要我一個人帶？你既然什麼都不管，那孩子生病的時候，你又有什麼資格來拿我的過錯！我告訴你杜寶強，這件事沒完！”

的嗓音有點高，驚醒了孩子，又開始哭。

張小華哄了兩聲，自己也抹起淚，回房就狠狠甩上了房門。

王桐花『』著額頭，只覺得腦仁疼，歎著氣對杜寶強說:“現在氣頭上，說了什麼你聽就好，別跟嗆。下午我幫你看著，不會讓真的回張家去，你上山去挖點草喂兔子，晚上回來說些好話。孩子生病，當媽的比你著急心疼多了，你要是搭不上手，就說兩句。”

現在還是正月頭，要是就讓兒媳『婦』抱著生病的孫回了娘家，別人得怎麼說他們家？

杜寶強悶不吭聲背著背簍出門去。

王桐花看著面前一桌子沒收拾的碗筷，再左右看看，杜有福在院子裡修一柄鋤頭，剛才的爭鬧似乎沒他的耳朵，張小華房門閉，還能聽到孩子的哭聲，杜寶珍的房門也是關著的，這家裡似乎只剩一個人，下意識想要喊杜寶琴來幫忙，一個寶字到了邊，才想起來大兒已經嫁人了。

怔怔立了一會兒，忽然覺得有些頭暈，撐著桌子緩緩坐下，許久後歎了口氣。

回到趙家，張麗雲見他們倆人這麼快回來，有些驚訝，但沒多問。

“難得今天是個大晴天，你嫂子說要燒水洗頭洗澡，要不要一塊洗？”

“好啊，等我換服就去燒水。”薑芮說。

李小娥在灶房裡聽到，便說:“我正在燒呢，快燒好了，弟妹直接拿桶來提水就行了。”

薑芮還是回房換了服，“嫂子和小波先洗吧，我看他已經坐在板凳上等了。”

李小娥從灶膛後探出頭看了一眼，就見到趙小波了子，正在大太底下遛鳥，又好氣又好笑，“這臭小子！”

沒再推讓，讓薑芮接手燒水的活，自己拿木桶裝了熱水提去院裡。

**從外面提了兩桶涼水進來，倒大鍋中。

“中午是不是沒吃飽？”薑芮小聲問他。

**搖搖頭，“飽了。”

“騙人。”薑芮拆穿他，“你在家能吃三大碗幹飯呢，中午只吃了兩碗，還沒加滿。去院裡拿幾個紅薯和芋頭來，我給你埋在火堆裡，很快就好了。對了，多拿幾個，一會兒分小波吃。”

**又出去拿了幾個紅薯芋頭，薑芮讓他坐在自己旁邊，兩人圍著灶堂烤火。

“今天沒被嚇到吧？其實嫂子人好的，就是這兩天孩子生病，心裡著急，才會跟我哥吵起來。”

“沒事。”**說。

薑芮拿著他的手掌玩，有一下沒一下的撓手掌心，**有時忽然合攏手掌，把的手指抓住，有時卻被溜走，兩人就跟比著勁似的，一個要抓，一個要跑，看誰比誰靈敏。這種小孩子都嫌稚的遊戲，兩個人頭頭，竟玩了許久。

張麗雲幾次經過廚房門口，都見他們二人玩得渾然忘我，在心裡直搖頭:可別是二兒子的傻氣過給兒媳『婦』了。

水燒好，**又幫忙提回屋裡去。

冬天，農村人想洗一次澡不容易，一是燒水費柴火，二來天冷，穿著服都瑟瑟發抖，了洗澡更得靠勇氣。一般都是等到一個大晴天，燒幾大鍋熱水，全家人排著隊洗。有那不幹淨的，整個冬天洗不了幾次澡。

薑芮周有靈氣，可將灰塵擋在外頭，比尋常人幹淨得多。雖然如此，還是每天都用水拭全，三四天洗個大澡。就這樣，剛開始王桐花還說『』燒柴火。

洗完，換上幹淨的，出門準備**一起來把木盆抬出去，結果看見**也在洗澡，跟趙小波一樣，就在太底下洗的，不過趙小波得溜溜的，他好歹穿了條頭。

**原本正往上沖水，見從屋裡出來，水瓢差點掉到地上，手忙腳『』地接住，背過去。

“躲什麼呀你？”張麗雲看他險些把水瓢摔八瓣，就沖他嚷，“又不是黃花大閨，哪裡不能看？你媽我看你從小看到大，見我說什麼了麼？”

“媽，二弟是躲著弟妹呢，人家小夫妻臉。”李小娥正要去水邊洗服，笑著搭了一句。

“還臉，再那有他媳『婦』兒？我看是老黃瓜刷綠漆，裝！”

一句話逗得薑芮李小娥咯咯直笑。

**排行第二，他下頭有個妹妹趙茜茜，在繅廠上班，還有個弟弟趙北，在飯館裡當學徒，這兩人都住公家宿舍，休息時才會回家，昨天是請了假回來參加婚禮，吃過早飯後，就匆匆出門上班了。

趙大丘和趙東下了飯桌，也去山上查看蜂箱，家裡人一下了一半。

薑芮正準備收拾桌面去洗碗，李小娥接過的手，開玩笑說:“弟妹先坐著休息休息，早飯是你做的，洗碗的事總該到我來，否則媽就要嫌我懶了。”

張麗雲笑著瞪一眼：“哪敢嫌你？你別把我老太婆掃地出門就謝天謝地咯！”

“不許趕『』『』走！”趙小波一下子抱住張麗雲，沖他-媽媽嚷道:“媽媽是壞蛋！”

氣得李小娥要過來擰他的耳朵，張麗雲忙笑呵呵把孫子往自己懷裡護，鬧了一陣，才將趙小波勸去玩。

張麗雲轉頭對於薑芮說：“聽你嫂子的，只管回房休息，你太勤快，反倒把別人養懶了。”

薑芮這才點了點頭，想起房中還有許多品沒有整理，準備回去理一理。

**跟在後頭也要進屋，張麗雲將他喊住了，之前和悅『』的語氣立刻一變：“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薑芮坐在床頭清點自己帶來的服，快要疊完了，才見**回屋。

他回來後，不聲不響坐在桌邊，面『』古怪。

薑芮空瞥他一眼，“怎麼了？媽找你有事？”

**神『』更加怪異，像是想說什麼，又活生生給憋了回去，好幾次之後，才聽他像是自言自語地說：“我看著很笨麼？”

想起剛才他-媽問他的那些話，**覺得自己有理由懷疑，要不是將他當孩子，就是將他當了傻子，而且，第二種可能『』更大。

“嘀嘀咕咕的說什麼呢？幫我把櫃子打開。”薑芮抱起一摞疊好的服，想要塞進櫃裡。

**照做，做完了就在一旁看。

薑芮在他的注視中來來回回走，形輕盈，作利落，與平常並無兩樣。

**原本不覺得有什麼，當兵的人，做慣了高強度訓練，能不比常人，前一夜再累，睡一晚上也就恢複了。他以己推人，看薑芮今早輕輕松松的模樣，覺得正常。

結果剛才聽他媽一說，現在也有點自我懷疑了，難道真的是他能力不足，做得不夠，才讓跟沒事人一樣？

“……上有沒有不舒服？”他終於忍不住問出口。

薑芮正拿著一瓶塑料花，考慮放在哪裡才合適，聽他這麼問，頭也不回：“好的呀。”

**沉默了一會兒，不死心：“腰不酸麼？”

“你有空擔心我腰酸不酸，不如幫我想想這些東西該放在哪兒。”薑芮把花瓶往他手中一塞，將這個問題給他，自己又去理別的品。

**瞪著花瓶，隨手找個地方放下，又圍在邊，“不？要不要給你『』『』？”

薑芮終於放下手中的東西，正眼看他。平時見面總憋不出幾句話的人，現在突然這麼囉嗦，必定反常。

上上下下將**看了一遍，“你到底怎麼了？有話直說。”

**又開始臉『』古怪，支支吾吾。

薑芮走近一步，指尖在他口上畫著圈圈，“叔叔有事瞞著我，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