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明， 唐灼灼起來時邊已沒了男人的影子， 微微一愣， 旋即人進來梳洗更。

這宅子里樹木極多，前邊后邊又都是層層疊疊的山巒，是以空氣格外的好些， 一大早就有鳥鳴蟬響之聲不絕于耳，比宮里熱鬧得多。

唐灼灼將口中的茶葉水吐出， 一邊褪下手上的珊瑚鐲子一邊漫不經心地問：“殿下呢？”

紫環才從屋外頭摘了一捧艷滴的野花進來， 在了琉璃的花瓶里， 安夏則是輕聲道：“殿下一早兒就出去了，瞧著娘娘睡得香， 就吩咐奴婢們小心伺候不可打擾。”

說到這里，安夏又笑：“殿下對娘娘真好。”

唐灼灼纖細的手指上瓶子里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芬芳的姿態奪人眼球，回點了點安夏的臉頰， 慵懶地笑：“就你這越發甜了，一早兒就抹了一樣。”

這別院涼快得很，被大樹環繞，都不怎麼照得進來， 饒是現在七八月的天， 都不需要額外備上冰盆去暑。

唐灼灼才一出了悠曲閣的門，就見著外頭的庭院中開滿了各種花， 細細一瞥，能辨認出來的也只有幾種， 松果千日紅以及幾叢開得正好的仙花。

眼底流出笑意，再回首看看四周遮天蔽日的大樹，更別提遠蒼翠的群山，唐灼灼對這里滿意極了。

“等晚些日頭大了，咱們再在前頭擺一張桌子，吃吃茶煮煮酒，學著古時的文人客，豈不哉？”

安夏和紫環對視一眼，自然是連聲說好。

正在這時，有宅子里的丫鬟來稟，說是住在西邊的夫人帶著一個娃娃來了。

正是葉氏和柳瀟瀟。

唐灼灼目在那丫鬟的背影上凝了一會，問：“這府中的丫鬟是從哪來的？”

“聽府里的管事嬤嬤說都是從外頭買來簽了死契的，隨著咱們出宮的人不多，只能暫且用著了。”

安夏以為用著不順心，細細解釋道。

唐灼灼微微搖了搖頭，才要說話，就見到葉氏牽著柳瀟瀟到了跟前。

“臣婦請娘娘安。”葉氏穿得素淡，偏偏更能彰顯出那子如蘭的氣韻，就連說話都帶著一子仙氣。

唐灼灼笑著扶起了，吩咐安夏去備茶備點心。

“請娘娘安。”柳瀟瀟牽著葉氏的手，雕玉琢的一小團，笑起來糯糯甜甜的還有兩個小梨渦，簡直能甜到人心頭去。

唐灼灼歡喜得很，但一想到前世這孩子的下場，頓時有些不是滋味。

了柳瀟瀟另一只乎乎的小手，偏頭對葉氏道：“這就是瀟瀟吧？殿下曾和我說起過。”

葉氏一時之間面變幻幾下，但一瞧到唐灼灼笑得舒心的模樣，也松了一口氣，跟著笑道：“蒙殿下和娘娘掛念，正是小瀟瀟。”

跟著柳韓江久居京城，聽到的傳言皆是太子妃囂張跋扈愚鈍至極，甚至還有各種流傳出的小道消息，簡直不能說。

就能柳韓江也略略提起過幾句，言語間盡是惋惜——為太子而惋惜。

久而久之，葉氏竟差些信了這些流言，直到昨日，才第一次真正見著這傳言中太子妃。

真真是極的，說是一顧傾城也不為過，可智慧也不差，更別提那傳說中的針灸解蠱之。

別人不知，可心里是門清的，這樣的手段必定出自江澗西，再篤定不過了。

直到今日一見，才知道所言皆虛，因為傳言中囂張跋扈盛氣凌人的太子妃笑得再明艷不過，更會半蹲著輕聲曼語同自己兒說話。

這是裝不出來的。

唐灼灼不知道葉氏一瞬間想了這麼多的事，只是人挪了一張小茶桌擺在庭院里，見柳瀟瀟的目直往糕點上飄，頓時了然。

“瀟瀟了？”

小姑娘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一張清秀的包子臉皺一團，“娘娘先吃。”

唐灼灼一愣，旋即掩輕笑，抿了抿上好的云霧茶，道：“瀟瀟吃吧，我們都用過了早膳。”

柳瀟瀟又看了一眼葉氏，得到首肯后抱著一塊點心小口小口地啃，看得唐灼灼笑意不停。

葉氏坐在茶桌旁，面稍微有些不自然，捧著茶盞片刻后才道：“臣婦沒擾了娘娘歇息吧？”

唐灼灼微微搖頭，目在葉氏臉上停了一會，旋即不聲地瞥開，瞧著杯中沉浮舒展的茶葉，道：“昨日殿下才跟我說，這些時日若是無聊了就去找你到外邊逛逛。”

“說起來，本宮還是頭一次出京城呢。”

“能陪娘娘閑逛，也是臣婦的榮幸。”

葉氏長相是典型江南子的模樣，溫潤如水眉目澄澈，讓人瞧著就格外舒心。

唐灼灼輕輕頷首，一襲尾羅襯得更盛，和當初長安城里鮮怒馬的一般無二，甚至更添了幾，人生生挪不開眼。

葉氏心里暗嘆一聲，這樣的，也難怪太子殿下捧著如珠似寶的養著。

換做天下任何男子，都是一樣的吧。

兩人到底之間到底是初相識，又都不是話多的，略略談幾句也就散了。

到了用午膳的時候，唐灼灼瞧著一桌子的西江特菜，遲遲沒有筷子，安夏以為是瞧著吃不下，才要吩咐丫鬟撤下去，就聽發問：“殿下還未回來？”

全安被霍裘留在了唐灼灼邊，見狀忙回道：“娘娘，殿下和柳先生一早就出去了，要三四日之后才回。”

唐灼灼頓時興致缺缺，玉手托腮，想著前世里的局勢。

霍裘上一次也是來了西江的，只不過發生了什麼事，倒是記不清了，只知道他回去時帶了一個西江的子，模樣倒是好，一到東宮就封了良娣，氣得鐘玉溪摔了幾套上好的玉。

而這事，也是鐘玉溪怪氣地央著出面制止時才知道的。

好像是那姑娘曾救過霍裘一命。

西江曾發生過一場瘟疫，涉及范圍不廣，因為先前在別的地方蔓延過，太醫院也已研發出了藥方，所以短短十日不到就被控制住了，但霍裘卻是被傳染上了的，也正是因為那姑娘找出山里的一種草藥，才吊住了他的一條命，等到了宮里的太醫。

憑著這救駕之恩，生生坐到了貴嬪的位置，可以說是真正的一步登天了。

唐灼灼面頓時沉了下來，心里一揪，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微妙得很。

過了片刻，才輕輕頷首嗯了一聲。

能霍裘都傷淪落到被子所救的地步，這西江所涉頗深，里頭水深得很呢。

等天黑下來，夜晚就格外的可怖，唐灼灼長發松散，如瀑的青垂在肩頭腰側，翻開一頁醫書，上面略記載了幾種瘟疫的況，圖冊上的草藥達百種之多，卻也是能找到為數不多的醫書之一。

“全安。”著眉心喚，珠簾外頭很快傳來了聲音。

“安排一下，明日本宮想去街上走走逛逛。”合上了醫書，厚厚的一大本在白的手心上，對比分外的明顯。

“娘娘，殿下走前早有吩咐，一切都備好了。”

唐灼灼這才緩緩闔了眼，可卻怎麼也睡不著，一睜眼閉眼夢里都是霍裘摟著那人的腰，眼里滿是寵溺。

索翻下床，打開窗子，瞧見外頭一皎潔的彎月，皺眉沉思，自己這是怎麼了？

一夜無夢。

等第二日用過早膳，唐灼灼頭上簡單地簪了幾只流蘇簪，卻更能襯出姝艷的容貌，最后蒙了一片素白的面紗，才由著安夏扶著進了馬車。

撥弄著手上水頭極好的羊脂玉手鐲，神慵懶天，哪怕只出了一雙水瀲瀲的杏眸，也足以勾人。

馬車搖搖晃晃足足半個時辰，才到了西江街上，與想象中不同的是，這條街上格外的熱鬧，只比長安街稍稍遜。

馬車停在一涼的小巷子里，唐灼灼由人扶著下了馬車，匆匆往街上一瞥，斂下眸中的緒，直截了當地道：“找一酒樓吃茶。”

等坐在西江街上最大的酒樓里后，看著和宮里全然不同的人和，唐灼灼的心才稍稍好了些。

若說在什麼地方最容易了解到地方風土人，莫過于人多眼雜的酒樓了。

上邊說書的先生講得極彩生，唐灼灼聽得來了些興味，纖細的手指又抓了一把瓜子，磕得有模有樣。

全安神莫名，從未想過能見著太子妃這樣的一幕。

上頭戲班子唱曲咿咿呀呀正得勁的時候，周遭的聲音驀的就停了，唐灼灼皺眉，隨著眾人的目過去，見到一個頭大耳的男子懷中摟著一個滴滴的子旁若無人地調笑，頓時皺了皺眉。

“周公子，您來了？”酒樓的掌柜笑得殷勤，揮退了一旁的店小二，親自招待。

唐灼灼隔著一面升到一半的珠簾，見到那個所謂的周家公子滿臉油的樣子，頓時沒有什麼心思看戲了，素白的手掌心里的瓜子也攤落出來。

這原也不關唐灼灼的事，可巧就巧在那周建摟著的子腳下一磕，跌倒在唐灼灼跟前，頓時四目相對，那人惱怒，又依偎到男人懷中指著唐灼灼道：“公子，就是這人腳絆的我。”

唐灼灼嫌惡地皺眉，從未見過如此厚無恥的人，一時之間也算是開了眼界。

周健才為這紅玉姑娘贖了，正是新鮮勁上頭的時候，聽到人這樣抱怨，頓時怒道：“哪來的鄙之人，給爺將簾子掀了！”

全安頓時沉了臉當著唐灼灼的前面，不聲使了個眼才退下。

想來這周建是個富貴人家的哥兒公子，邊的奴仆眾多，三兩下就將簾子打破了。

唐灼灼氣定神閑地坐著，一雙盈盈含笑的水眸里蘊著不見底的怒意，那周建一看，頓時呆了神。

片刻后才整了整裳，將滴滴的紅玉推到一旁，自認為有禮地笑了笑，道：“周某先前冒犯了，還姑娘海涵。”

說是這樣說，一雙豆子眼的眼卻游離在唐灼灼的面紗上，心神漾。

這樣天仙一樣的姑娘，怎麼從沒聽人提起過？

唐灼灼眼皮也不掀一下，自顧自地磕著瓜子，一粒又一粒，覺得有些了，才輕聲吩咐道：“去倒杯水來。”

周建一聽這聲音，如同仙樂陣陣，不由得幻想起床笫之上，若能聽得子而又的低聲，豈不是人生極樂？

而這一切，都被頂層的幾人看在眼里，霍裘邊陪著一臉茫然的西江郡守，還不知為何這太子爺就突然冷了臉。

柳韓江用羽扇遮住邊的笑意，暗嘆這太子妃也真是個妙人。

霍裘負在背后的雙手了又松，死死地盯著下頭那個小的子，氣得心肝都疼。

只不過是一日沒不回去，就被這小沒良心的使了計，這樣的激將法，單看他接還是不接。

接了難免讓這小東西蹬鼻子上臉，往后不得更放肆，更何況還得被柳韓江笑上幾日，可若是不接……看著這人玩得越發開心，怎麼能咽下這口氣？

唐灼灼面上不顯，實則后背都起了一層細微的汗珠，嗒嗒地粘在背上，不舒服極了。

再沒了耐心，站起就要走。

原就是來尋霍裘的，瘟疫之事非同小可，到底是有些怕了，可這男人到現在都不面，顯然是有要事。

既然如此，再留下來陪這豬頭，豈不是平白臟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