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一碗菜

前院，老楊家的東廂房。

老楊頭看著麵前敞口土陶碗裡，那香噴噴的大雜燴，有葷有素，又辣又香。

這樣的一碗大雜燴要是擱在往常，老楊頭不得又要乾掉三碗雜糧飯，兩大碗燒刀子！

“老三媳婦，真是燒菜的好手啊，自打他們三房分出去，家裡這夥食給老四媳婦打理，我就冇吃過一頓好飯，哎！”

老楊頭長歎了口氣，坐在桌邊悶頭菸。

譚氏就著老楊頭泡過腳的水，給自個草草洗了一下腳。

去院子裡倒完洗腳水進門，也瞅到了桌上那菜。

譚氏走過來打量了幾眼，酸不溜秋的嘖嘖道：“這三房，天天吃香的喝辣的，林子裡飛的河裡遊的，好能耐！”

老楊頭捧著旱菸桿子搖了搖頭，對此嗤之以鼻：“為了口腹之慾這般鑽研，這不能耐！”

“那啥？”譚氏問。

“饞，冇出息！”老楊頭道。

“那這碗菜咋整？”譚氏又問。

“回頭連著碗給他們送回去罷！餐飯不飽，隻不，我都冇去那邊陪老孫頭喝酒，憑白要他們送過來的菜，也不好！”老楊頭道。

“不要啊？”譚氏瞅著那堆得冒了尖兒的菜，猶豫了。

“咋，你饞了？”老楊頭斜了譚氏，聲音裡出不高興。

心道這老婆子平素不是能來事兒的嘛？咋這會子見了一碗菜就拖後了哩？

老楊頭剛要出聲嗬斥譚氏，譚氏已經搶先開了口。

“梅兒爹，要不就甭送回去了，老二從鎮上捎信家來，說明個梅兒要回村啦。”

“啥？梅兒明天回家來？”老楊頭也打起了神問。

前麵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子，纔有了後麵楊華梅這個幺。

以稀為貴，在一大家子大大小小爺們裡頭，這幺梅兒，可是被老楊頭和譚氏捧在心尖兒上長大的！

譚氏點頭：“是啊，咱梅兒明個就要家來了，老二是個怕婆孃的，老二媳婦又是那般小氣吧啦的一個人，梅兒前段時日住在他們那，怕是也冇吃到啥實在東西。”

“三房送來的這碗菜，有黃鱔段子，有野，這些可都是稀罕東西，咱給梅兒留著，一定稀罕的！”譚氏跟老楊頭那央求。

老楊頭臉上的倔強和清傲，這會子大打了個折扣。

他默歎了一聲，點了點頭。

那副不得已而妥協的樣子，頗有一種英雄豪傑遲暮，為了三鬥米折腰的悲嗆氣勢！

“那你拿去灶房收好罷，當心莫被老鼠給了！”老楊頭叮囑。

譚氏連連點頭，端起那隻敞口海碗徑直去了灶房。

隔壁老四楊華明和劉氏的屋子裡。

屋子裡黑漆漆一片，兩個閨睡得沉，被楊華明給搬到了床裡麵睡去了。

他自個霸占著床外麵一大半的地方，趴在那裡，雙臂叉著擱在枕頭上，下抵在手臂上，裡哼哼唧唧的。

“死婆娘，冇吃飯嗎？咋手勁兒忒小哩？用點力呀！”

“好好，我用力我用力！”

劉氏腆著大肚子，有些艱難的跪坐在一側，黑暗中，隻能藉助著從視窗進來的一縷月，給自家男人肩捶背。

突然，隔壁廂房的門吱嘎一聲開了。

一個人影從他們視窗底下一閃而過。

驚鴻一瞥，劉氏還是眼尖的認出那是婆婆譚氏的影，譚氏的手裡，像是還端著一隻碗！

“死婆娘，咋停了……”

“噓！”

黑暗中，劉氏豎起了雙耳，捕捉著譚氏的腳步聲。

“老四，咱娘像是去了灶房，我瞅見剛過去，手裡那端著一隻海碗！”劉氏低聲對楊華明道。

“那又咋樣？”楊華明懶洋洋的問。

“你傻呀，今個胖丫嘎公過來啦，夜裡請了長庚大牛他們過來吃飯，炒了一桌子好菜！”

劉氏興的說道，黑暗中，楊華明看不清的臉，唯獨瞅到一雙比耗子眼還要亮晶晶的眼睛！

“嗨，三房就算是吃龍，也冇咱的份啊！三哥三嫂不管事，當家的是胖丫！胖丫那個死丫頭片子，死了，還刁鑽古怪，上回吃一碗餃子，差點冇把老子給拉死！”

楊華明說起這些，仍舊心有餘悸！

劉氏卻道：“瞧你那出息樣兒，還是我男人哩！上回是上回，這回是這回！”

“咋說？”

“夜裡開飯前，大安過來請咱爹過去喝酒，咱爹冇去。後麵胖丫嘎公也來請，還是冇請。”劉氏道。

“咱爹真傻，送到邊的東西都不吃！”楊華明道。

“接著三嫂就來了，怕是送菜來。”劉氏接著又道：“方纔咱娘去了灶房，我了咱娘藏東西防耗子的地兒，鐵定是用大碗倒扣著放裡麵的大鍋裡！”

“嘿嘿，那還等啥，咱趕去來呀！”楊華明催促。

這時候，腳步聲從灶房那邊又傳來了，兩口子捂著不啃聲。

一直到腳步聲進了隔壁的廂房，並傳來關門的聲響，這才鬆開手。

楊華明已經坐起了，用腳在床前的地上鞋子。

“老四，那菜你當真要去？”劉氏拽住楊華明問。

“到了邊的好東西不吃，那是傻子，我爹傻，我可聰明著咧！”楊華明不以為然的道。

“聽說明個梅兒就要家來了，咱娘那菜鐵定是留給梅兒的，咱吃了，娘怪罪下來，扛不住呀！”劉氏有點忌憚這個了。

嫁進老楊家也好幾年了，在這個家裡，小姑子楊華梅，那可是公爹公婆的心頭。

除了大房在鎮上學堂讀書的長孫楊永仙，是老楊家傾儘全力去培養的讀書人外，小姑子楊華梅，便是這個家的另一個寶貝疙瘩！

啥好吃的，好喝的，好耍的，公爹公婆都往那屋裡塞，兒子們都靠邊站！

起初劉氏不解，還當這是老楊家的門風，稀罕閨不稀罕兒子。

可自個一口氣生了兩個閨後，這才曉得，老楊家最是重男輕了，楊華梅，是例外中的例外！

同人不同命，劉氏心地對小姑子楊華梅，嫉恨得要死！

這邊，楊華明已經利索的穿好了鞋子下了地。

“梅兒這段日子在鎮上二哥二嫂那裡住著，好吃的鐵定冇吃，也不缺這一碗！”

楊華明道，扭走到了門邊，悄無聲息的拉開了門。

形一閃，消失在門口，一溜煙兒朝著上屋灶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