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晚裴耽睡得極沉，連夢也未做一個。

到天時，約有人輕輕地推開了他，還嘆口氣，喚了一聲：“裴耽，我要進宮一趟。”

他不回答，甚至還有些驚異，想自己會不會真做夢了，五年來，他都快要忘記與另一個人同床共枕是怎樣的。他憑一沖的本能手便去抓對方的角，對方卻張地一把抓住他手腕，語氣帶上幾分嚴格：“今日鐘大夫會來給你療傷。”

這人怎麼就是不懂？他不想聽什麼進宮，什麼療傷，他只想抱著他再多睡一會兒罷了。裴耽頗不高興了，或許形之于，卻在這時，他的眉被人了一下。

他忍不住抬了抬眉，便聽見那人忍俊不地一笑。

“別皺眉頭啦。”那人道，“我很快回來。”

這溫的聲音令裴耽措手不及，可他要如何看清對方的笑？那想必很值得留。他飄飄然間，還未反應過來，那人已掙下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重新往他懷中塞了一個什麼東西。他一，乎乎地發熱，只好勉強滿意。

——直到兩個時辰后裴耽完全醒來，才發現自己抱著一只四仰八叉的野兔子。

“郎主醒了？”

吳致恒大約聽見靜，在簾外躬低喊。

“鐘大夫已請來了。”

裴耽將兔子往床上隨手一扔，自己下床，吳伯便進來幫他洗漱更。他懶洋洋地由人作，見門外日在枯藤積雪之間一躍一躍，風比前幾日都溫許多，他長出一口氣，道：“今早天氣不錯。”

“是不錯。”吳致恒回答，“是萬象更新的天氣。”

裴耽又問：“昨晚的月亮圓不圓？”

吳致恒道：“郎主今晚再看，一定比昨晚更圓。”

“老頭。”裴耽嘀咕著，卻發笑。

早膳用了點簡單的清粥，便請鐘大夫寢閣來看診。裴耽坐在桌案邊，右手不得不出來，鐘大夫瞧見，眼神頗為不忍。折夾手指的拶刑一般對犯施用，所以竟用在了裴耽上，恐怕就因為裴耽的才華，唯有如此可以最好地折辱他。

鐘大夫給那只手上夾了薄板，再用紗布包得里三層外三層，做這些的時候，裴耽很是不耐，道：“我又不是手斷了。”

鐘大夫道：“您昨日還用了手吧？”

“什麼？”

“了傷的手就應當歇息。”鐘大夫抬起眼皮，平平看了他一眼。

這一眼大約原沒有別的意味，卻讓裴耽驀地臉紅耳熱。“我什麼也沒做！”

療傷之后，又是針灸、開藥。待鐘大夫終于收拾醫箱離去，裴耽在閣中走了走，活活筋骨，忽然意識到，自己竟閑了下來。

這種覺分外奇怪，在奉冰的寢閣里，沒有任何屬于他的文牘，沒有任何他可以安排的事務，老仆只會讓他好好歇著，他好像……還從沒有這樣被撂荒過。

宮里到底是什麼狀？三省又是什麼狀？趙王會如何善后，神策軍將如何統屬……啊，這些事，竟然已不再由得他心。

大把大把看似平靜的時間，突然，全都屬于他自己了。

奉冰是夜后才回來的。

他邁花廳，見燈已亮起，后頭的廚房里有人語響，走去一瞧，便見吳致恒在做菜，裴耽一只右手包扎得像個粽子，卻還前前后后指指點點，惹吳致恒不耐道：“您且一邊兒去吧！”

“哼。”裴耽道，“我是一時做不了，待我的手好了，可切得比你薄。”

吳致恒看向他后，“李郎君回來啦？”

裴耽道：“你休想又騙我——四哥？！”

他頓時窘迫，奉冰卻只覺好笑，“你在指揮吳伯做事呢？”

裴耽道：“你歇一歇，晚膳馬上就好。”

“您也歇一歇吧！”吳伯跟了一。

于是他們都被吳伯攆出了廚房，無可奈何地先去花廳坐下了。

春時先給他們捧來了兩碗熱湯，暖暖子。奉冰小口小口地抿著，忽覺腳下有什麼乎乎的東西了，低頭去看，原來是那只小野兔，原在桌下打滾的，許是見他溫暖，便蹭了上來。

奉冰將小野兔抱懷中，手挲它的鼻頭，神和，竟看得裴耽生出一莫名的酸味，小聲道了句：“臟不臟。”

奉冰看向他。

裴耽的表有些忸怩，“你……你上……疼不疼？那麼早就進宮了，我都沒來得及……”

都沒來得及同你卿卿我我一下。他在心中補全。

奉冰卻想到昨晚他們潦草的清理拭，手忙腳的換褥子，換完后倒頭便睡，哪里還顧得上疼不疼。但五年沒有歡好了，今日就算在朝中，也總覺異樣，像仍留有什麼東西始終頂在里面……那一定是裴耽使壞種下的，裴耽要在他里生發芽。

奉冰半晌沒言語，裴耽有些張，在桌案上出手去，想一他的手，半途怯，卻又只了兔子的耳朵。兔子晃了晃腦袋，奉冰便低頭哄它：“小畜生，他想薅你呢。”

裴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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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標題取自李商《日高》“水眠夢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