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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夫君琴瑟和鳴》 第111章 紅綢落

 聽了這句問話, 藍古臉上的茫然倒不像假。

 也是,藍古不過一個普通村民,常羅山留下的不到他置,更沒必要讓他知道去向, 但有一個人必定知道一切——

 阿部。

 泠瑯看了藍古一眼, 便轉離開。后人不著頭腦地喚了幾聲,一步掠上矮墻, 頭也不回地縱而去。

 夕日頹, 天邊云團燒得正熱烈, 已有炊煙升起, 鳴犬吠約可聞。

 站在高,俯瞰這坐落在大山懷抱中的村寨,青綠的屏障保護了它, 像襁褓,更像牢籠。

 落在村口, 又順著石子道往下, 越過花椒樹、水井、灰撲撲的棚屋,最后停留在那幢兩層的木樓上。

 橙紅打在重重建筑之間, 從屋脊到柵欄, 瞧著, 就像有火焰在燃燒。

 若真的燒起來,會是什麼模樣?

 太徹底沉沒之前, 泠瑯縱躍下高崖,回到村寨。有些意外的, 在院子中看見了江琮和寂生。

 江琮盤坐在一塊大青石上, 而寂生蹲在地上, 旁邊還有只竹筐, 兩個人竟然在擇豆子。

 生得好看的人,就算剝豆子也是好看的,江琮自不必說,寂生不張時也像那麼回事。豆粒青碧飽滿,被一顆顆從莢中破開取出,落在筐中,沉悶一聲響。

 泠瑯看了一會兒,只嘆,世上居然有做活做得比還差勁的人。

 說:“這哪像剝豆子,簡直就是串珠子……大師,你怎麼好像在翹蘭花指?”

 寂生立即道:“何曾有?呵呵,就算是蘭花指,小僧剝得也比你丈夫快些。”

 泠瑯下意識為江琮撐腰:“他了傷,怎麼能跟你比。”

 寂生啪地又扔了幾顆筐:“剝豆子又不用。莫要辯駁,一刻鐘時間,我剝了五十七顆,他只剝了四十九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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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琮抬起眼:“我是五十三,還有,你剝了不下五顆壞豆進去。”

 寂生冷笑道:“你果然一直在暗中計數,心眼真多,幸好——”

 他手掌一翻,得意道:“我這里還有六顆,總計五十八,江舵主,你輸了。”

 泠瑯不耐道:“一刻鐘才這麼點收獲,都不堪的,就別爭個高低了吧?”

 言簡意賅:“常羅山死了。”

 江琮聞言,表沒什麼變化。寂生卻坦然微笑:“如我所料。”

 泠瑯又說:“我一直非常疑,一個已經聲名斐然,有復興武學之夙愿的人怎麼會甘心歸,原來本不是歸,是他沒辦法再出現。”

 寂生說:“我早就說過,這里沒有高八尺的絡腮胡子。你們到底哪里得來的消息?可以考慮換個渠道了。”

 他挖苦了幾句,另外兩人卻默不作聲,那眼神和表,讓寂生頓時一激靈。

 泠瑯緩聲開口:“金銀雙還在,常羅山的或許還有其他。之前按兵不,一為療傷,二為觀察,三為避免打草驚蛇,而如今——”

 “傷已經大好,看也看夠了,更不怕常羅山聞聲遁逃,”涼涼地說,“我主張明天就去找阿部,把該辦的事都給辦了,大師,你有沒有其他意見?”

 寂生溫和道:“我的意見是:現在就可以。”

 泠瑯搖搖頭:“現在不行,我今晚要和阿落好好談談帶走的事……還有村子里的其他人。”

 寂生微微一滯,他頭一回聽到這個:“你要帶走?”

 “是漢人,和常羅山一同流落此地,這里不是的家鄉,”泠瑯輕哂,“我 忘了同你們說,今天下午,藍古帶我參觀了澤布人住的地方,那是一間石砌的地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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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生頓時明白:“蠻夷之地……”

 泠瑯抬起頭,凝山尖落霞,燦燦余暉灑落在面容,那雙總是凌凌的眼,在此刻卻深默平靜。

 寂生看著嘆:“施主俠肝義膽,倒和刀者十分相像。”

 泠瑯說:“我不僅俠肝義膽,還心狠手辣,明天阿落躲到山里,我們一同去找族長,這事就算了結。”

 慢悠悠地笑:“就算他不愿意了結,也得了結。”

 長夜將盡。

 山中無燈火,只有頭頂盈盈彎月尚有亮。

 三道影先后掠過長巷,風一般迅疾,足尖在沾滿水的路面上輕點,發出的響聲之輕微,遠不及此時蟲鳴。

 他們在一道高墻后停下,高墻之一片深沉,只有模糊的石屋廓。

 泠瑯著夜中的線條,很輕易便能回憶起,那開了一線的沉重石門里面,是如何黝黑,如何冰涼。

 邁步上前,借著月一看,銷是開著的。

 毫不猶豫地推門而

 江琮和寂生沉默地走著,下了臺階,拐了兩個彎,徹底陷了無盡黑暗中。

 泠瑯走在最前,暗中不能視不知道藍古口中那個看守在哪里,又有幾個。

 無論幾個,今天都是他們的死期。

 在這昏暗絕的地下世界,火忽地亮起。

 泠瑯終于看清了一切,匍匐的,躺倒的,或是被捆綁在椅子上的。

 上裹著七八糟的布料,睜著茫然的眼,鈍鈍地看過來,頭發無一例外的凌,皮是相同的蒼白。

 沒有人出聲,泠瑯也不說話,蹲下,看向離自己最近的那個人。對方臉上有一道疤,被繩索縛在一張椅子上,上披著看不清的被子。

 泠瑯注意到,赤丨,這似乎是澤布人限制們逃跑的方式。

 人手指,上面顯而易見有厚繭。很明確,在被關進地底之前,們其實有著自我生存的能力。冷冷地注視著泠瑯,沒有驚慌,也沒有抖。

 是這里被捆住的唯一一人,泠瑯知道這代表什麼,他們需要用這種手段來提防,因為還未完全屈服。

 藍古口中的福,的就是這些嗎?

 沒有柵欄,沒有鎖鏈,那道沉重石門的銷甚至經常開著,們像牛羊一樣被驅趕在一起,然后再也沒能見到太

 泠瑯想到一些更遠的地方的故事,想把那里的奴隸捉出來,只需要一草繩。他們不掙扎也不反抗,排一串依次下山,順從得像羔羊,即使手上的束縛一掙就斷。

 他們真的毫無勇氣嗎?

 一墻之外,有沉重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有三個。

 “誰在那里?阿部才說,一月只能一次……誰還敢來……”

 泠瑯站起想,那些奴隸并不是缺勇氣,只是缺契機。

 當第一草繩被崩斷,就會有人不再沉默,他們只是沒看見過希,不知道那該是什麼樣。

 “你們是誰!”

 一聲暴喝,以及你推我搡,足底在地面的聲響。

 泠瑯巋然不細細觀察著人們的表們睜大了眼,努力朝彼此近,有的還深深埋下了頭。

 即使在這種狀態下,也沒人發出聲音,們好像被馴 化后的牲畜一般順安靜。

 很快,利劍劃破的聲音響起,鮮管噴濺而出,是悉的嘶嘶聲,又灑落在墻壁,瀝瀝淅淅,像在下雨。

 第一倒下了。

 來者從憤怒轉為驚恐,剩下的兩人喊著往外逃,可惜哭嚎再慘,也傳不到地面上。

 泠瑯依然沒有回頭,看到那一雙雙死水般的眼睛中,終于泛起了一點漣漪,有人甚至發出了一聲低泣。

 如果一草繩不夠,那就再斬一

 金屬敲擊在頭蓋骨,砰然一聲,清脆得像南瓜地,濃重腥味彌漫開來,讓在場的每個人都能嗅聞。

 那個臉上有疤的人,死死盯著腥源頭,眼中仇恨之刻骨,泠瑯只在那些走投無路之人臉上見過。

 泠瑯對說:“我來放你們走。”

 人眼珠移,目落在臉上,沒有回應。

 泠瑯說:“今天結束,你們就自由了。”

 人問:“為什麼?”

 的聲音十分沙啞,像涂滿了沙礫。

 “因為那些困住你們的人都會死。”

 “不,我是問,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泠瑯靜靜地說:“為了回報一份恩。”

 終于回頭向僅剩的那個男人,他被寂生踩在地上,脖子上橫著小香。江琮已經把他的筋挑斷了,正汨汨流出,很快便漫了一大塊。

 他應該很疼,可惜發不出聲音,因為口中被布團塞滿。青云會的惡徒做起這種事,果然得心應手。

 泠瑯對人說:“你想不想殺了他?”

 地遞上自己的刀說:“他已經要死了,如果你想自己殺他,就站過去。”

 抖著起,走到毫不在意自己上未著寸縷,只一步步移到男人面前。

 這是一場安靜的殺戮,除了地上不斷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的男人,行刑者、旁觀者都沒有任何聲響。

 昏暗中,被錮了太久的生命們齊齊睜大眼,數道目凝聚在一只赤丨干癟的手臂上面,它握著刀,狠狠揮向最后的罪惡。

 最后,泠瑯說:“天開始亮了,等它再黑下來,你們就可以出去。”

 “到那個時候,澤布將會是你們的。”

 火熄滅,地底重回幽暗。

 他們來的時候靜默無聲,去的時候依然一語不發,唯一的不同,便是上沾了點腥氣味。

 好像還有一不同。

 稀薄晨中,泠瑯看著寂生:“大師,你的外袍呢?”

 寂生念了聲佛號:“送給方才那位施主了。”

 泠瑯沒有打趣他,輕聲:“我佛慈悲。”

 寂生忽然笑了一下:“佛可不慈悲。”

 他平靜地說:“我只是想到了阿香,如果知道,一定會讓我這麼做。”

 從地下石屋到阿部的木樓,只需半柱香的時間。

 三人站在雕刻了復雜花紋的木門外,沒有等太久,便聽到腳步聲由遠及近。

 門開了,形高大的男人立在后面,眼神鷹一般掃過來:“何事?”

 江琮淡聲道:“我們之前在陳縣,聽聞有人在賣一種奇特的子,昨天偶然聽聞,它竟然在澤布村里。”

 泠瑯說:“藍古。”

 阿部沉默地打量了他們半晌:“你們果然是為此而來。”

 泠瑯輕笑道:“之前擔心他在,便沒有直接問,昨日藍古說他已經死了,我們便來找您,想購買他的。”

 這番話半真半假,倒是很能說得過去,阿部皺眉道:“你們知道他是何人?”

 泠瑯說:“他名聲不算小。”

 阿部站了片刻,才將微微一讓:“進來。”

 三人魚貫而,并排坐在草團上,阿部上樓了,似乎是取東西。

 泠瑯低了聲音:“注意著點,他法很好。”

 寂生說:“這種部落的首領的確不容小覷,尤其是有奇怪信仰的,他們指不定會用某些方式……”

 話音剛落,門赫然顯現出阿部小山般的形,他沉著步子走來,將一個木盒放在了案上。

 江琮抬手打開,吱嘎一聲響,里事

 雙節,一截金,一截銀,泛著古舊澤,顯然已經很久沒被人在手心握過。失去主人的武總是這種下場,并不稀奇。

 泠瑯再次為自己思路的局限而嘆息,一個俠客,要在什麼境地里才愿意變賣自己的名武?甚至愿意它被融鑄冶煉……

 除非他死,否則對任何一個習武之人來說,都是一種屈辱和折磨。

 江琮說:“看起來不像真的。”

 他在詐阿部的話,果然,對方立即冷笑:“我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是那個漢人留下來的。”

 江琮問:“他還有沒有別的?得多看一點才能證明份。”

 阿部用手指敲了敲木盒,沉悶地響,里面竟然還有一層。

 江琮慢慢出蓋子,最底下躺著的,是散落著的一截截銀的金屬。

 看起來,像是什麼破碎的武,他將其傾倒而出,嘩啦啦一陣響,銀傾瀉了半張桌子。

 那細長的金屬層層疊疊,末端鉤,似乎可以互相勾連,一截、兩截……

 一共有十截。

 泠瑯目落在某和別的截然不同的金屬上,心猛然一沉,江琮的問話,寂生的眼,都無暇顧及了。

 拿過來,放在手心默默地看,年歲已久,失去主人的武只能安靜地褪去曾有的彩。

 這是一截柄,柄上的字跡依然深刻,那是一個復雜的古字。

 “綢”。

 泠瑯想,應該認得它,在夏天結束之前,過一把類似的武看見它在一個紅子手中翻飛出江水一般的波浪。

 那個紅子說,從祁州來,家中有四姐妹,們都會用九節鞭。

 提起自己孤上明凈峰的二妹,語氣是抱怨,眼神卻是寵溺,說陳家的兒本就該這般不甘寂寞,總想看看更廣闊的世界。

 自己也是同樣的灑負掌門重任,有年輕俊俏的丈夫相守,這些都是很好的東西,但自由,所以并不是很在意。

 為自己失蹤的三妹嘆息,說找了很久很久,可是沒有一點消息。

 如果阿綢還在,那該多好,有寬容的長姐,溫和的二姐,盡可以提著心的鞭子,在春日攀上高樓,晚風中用紅布蒙上眼,甩出祁州十九變。

 然而,世事向來多艱。

 泠瑯想,縱使世事多艱,決定了要回報那一枚林檎果的誼,那就不會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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