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妃言有深意,笑問:“皇上喜歡什麼?”
弘歷怎會輕易出心思,只道:“小荷才尖尖角,不是你說的?”
純妃并未看清那邊是什麼人閃過,也素來不是吃味拈酸之人,便將目重新回到荷花上,卻道:“臣妾那日與永璋到長春仙館請安,看到皇后娘娘畫了一半的荷花圖,娘娘似乎喜歡盛夏開滿的景。”
弘歷道:“那是為太后所繪,太后喜歡熱鬧喜慶。”他展開手中的墨竹折扇,為純妃遮擋烈日,說道,“站久了怕中暑,你若喜歡朕讓人移栽在缸子里放到你院中,日日走那麼遠來觀賞太辛苦。”
純妃也不客氣:“皇上早些派人送來,再過幾日就要開滿了。”
那日午后,就有花匠將荷花移大水缸,一缸一缸地送到純妃院中,妃嬪們都在九州清晏聚居,雖各自相安,但這樣的靜不得驚旁人。或有人站在自家門前看熱鬧,或有膽大地去和純妃套近乎一同賞一賞這皇帝的恩賜,可心里都明白,皇帝對純妃恩重,非旁人可比,而純妃勝就勝在滿腹的詩書才華。
人們若是比容,胭脂水金銀珠寶,可以堆砌出各各樣的麗,但唯獨這詩書,皇帝才,若是輕易在他跟前班門弄斧,在他看來可能只是邀寵的伎倆和丑態,遇上喜歡的人,尚能陪著說笑幾句,若是平平淡淡的,怕就沒有下一回了。
故而人們縱然羨慕甚至嫉妒純妃的才華,也未有敢輕易在詩書上與攀比,所以這將荷花送到門前的恩賞,也只有眼看著的份了。
可是對純妃而言,心中有皇帝,自然就會在意皇帝心中有什麼人,此刻比起滿眼的花苞,更在乎今天皇帝到底是把目投向了誰,抱琴說看見是個孩子,可園子里那麼多孩子,皇帝平日也不見得多看一眼。皇帝雖然風流,但能他眼的,絕非即可,年時尚有幾分氣方剛,如今他對子的喜好,早已不是一副皮囊那麼簡單。
“罷了,反正早晚有新人來,太后都念叨好幾回了。”純妃清冷地一笑,讓抱琴應付那些來賞花的妃嬪,冷冷地回房去了。
且說公主雖停了騎馬,但書房里的功課并未拉下,雖然是孩子,皇室對于公主的培養也十分看重,隔天還是如舊與紅在書房念書。
夏日炎炎,小孩子很是坐不住,公主天資聰穎但幾分吃苦用功的心,詩書文章念過一遍就自以為通了,今日就因晨起在皇后跟前背書結結,被母親責罰抄寫百遍,今天悶悶地來書房,渾的傲氣,嚇得先生都不敢靠近。
和敬抄了三四遍就坐不住,紅在一邊磨墨,本斜著眼看邊上卷著的一本書,突然見公主發脾氣了,趕來哄著:“您好歹應付一些,娘娘若真的生氣可怎麼好?”
和敬著手指頭,腦筋悠悠一轉,笑瞇瞇問紅:“你來抄一遍我看看。”
“公主?”
“趕坐下。”和敬按著紅坐下,遞給筆,鋪上宣紙,努了努道,“趕的,讓我看看。”
紅無奈,便挽起袖子,一字一字把并不知道在說什麼的文章謄寫下來,紅的字是母親教的,小巧玲瓏也算得上漂亮,和敬托著腮幫子笑道:“你與我一道抄吧,咱們混在一起,皇額娘也不會仔細看的。”
“可是……”紅明知道皇后最英明,什麼事也逃不過的眼睛,但是想著公主本就不可能真的抄寫一百遍,皇后必然也無心重責,若是能哄著公主靜心坐下來抄寫,倒也是好事,便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有紅陪著,和敬多能安分些,兩人一起抄寫果然快了許多,眨眼就攢了十遍,公主掰著手指頭算:“再抄十來遍就了,我跟額娘撒個,額娘不會生氣。”
話音才落,公主腦袋上被折扇輕輕一敲,惱怒哪個奴才敢對手,一回卻見皇阿瑪站在背后,小人兒頓時樂花,張開手要父親抱一抱,撒道:“皇阿瑪幾時來了,皇阿瑪上回來我書房,都是好久好久了。”
弘歷抱過兒坐下,看了眼邊上張得渾僵的紅,又拿過面前的稿紙,見到一筆清秀的小楷,不問:“你的字很不錯,小時候學過?”
紅垂著腦袋,惶恐不安地憋出幾個字:“是奴婢的母親,小時候教的,奴婢臨摹的也是母親的字跡。”
弘歷頷首:“甚好。”一面在兒額頭輕輕一拍,嗔怪著,“胡鬧,你額娘最厭惡弄虛作假的事,你還要牽連紅,真真是欠管教了。快做好了,自己來抄。”
小公主乎乎地依偎著父親,抬起白的沾染了墨的手,“皇阿瑪,兒臣的手好酸好疼,我已經背了,背得很了,皇阿瑪給我求個可好?”
皇帝無心責備兒,不過逗玩一玩,看見紅筆下工整干凈,和敬卻是龍飛舞,雖然公主的筆力比紅更有書法氣息,但如此潦草應對,本沒有靜下心。他指責和敬的字不用心寫,小公主卻笑道:“不如皇阿瑪寫幾個字,也讓兒臨摹,皇阿瑪把著我的手寫可好?”
弘歷欣然應允,隨口命紅磨墨,桌上鋪開宣紙,公主趴在桌上,父親握著他的手,緩緩寫下幾行字。紅靜心在一旁看著,一直聽說皇帝的書法蒼勁有力大氣磅礴,伺候在娘娘邊,偶爾也會看到幾眼,但此刻握著兒的手,寫出來的字倒是溫潤平和,一筆一劃都是慈父之心。
公主玩兒得高興,滴滴說:“皇阿瑪若是日日來陪和敬,兒就能安心念書了。”
弘歷嗔道:“先好好過了你額娘這一關才是。”一面責備紅,“不可再替公主抄寫,只當娘娘好糊弄的?”
紅嚇得屈膝請罪,皇帝卻道:“何來的罪過,但你既是伴讀,要敦促公主一心向學才是。把這些都撤了,陪著公主靜心工整地抄寫五遍送去給皇后,就說是朕的意思。”
和敬大喜,連聲謝過父親,弘歷又教導了幾句,便離了書房,紅見平安無事,終于松了口氣。
書房外,皇帝一時無去,站在屋檐底下停了停,吳總管上前問:“皇上要不要去貴妃娘娘屋子里坐坐,貴妃娘娘早晨送來的綠豆餅,你嘗了兩塊呢。”
皇帝靜靜地看著他,卻問:“朕原打算去何?”
吳總管笑道:“來看看公主的功課,是皇上親口說的。”
然而吳總管的笑意里,藏著他悉到的帝王心思。方才真正提起說要來看公主的功課,是說到皇后邊的紅如今是公主的伴讀,雖然是好些日子的事了,皇帝日理萬機想不到也是有的,可今天聽說是紅伴讀,他靜了一會兒便吩咐來看看。
吳總管心里明白,到底是看公主還是看紅,只有皇帝自己知道了。可紅是皇后邊的人,吳總管早就留心這個漂亮又多是非的小宮,總覺得憑帝后的意,皇帝就是遇見天仙,也絕不會娘娘邊的人。
皇帝的心思不知飄去了哪里,便照吳總管的話,往九州清晏去與貴妃說說話。而這一邊,等和敬回到長春仙館,向母親了五遍工整的抄寫,皇后聽說是皇帝的意思,也就不好責備,要的話叮囑了幾遍,讓洗手嘗一嘗貴妃送來的綠豆糕。
和敬吃著點心,說起皇阿瑪握著的手寫大字,紅有心把那些字收了起來,這會兒便呈給皇后看。皇后最悉皇帝的筆跡,一看這幾個字就是遷就了兒的筆力所寫,弘歷疼他們的閨,是真心實意的。
“皇阿瑪聽說紅小時候是臨摹額娘的字跡,兒臣就央求皇阿瑪也教我臨摹幾個字。”和敬吃著點心,說道,“額娘,您也教兒臣寫字可好,皇阿瑪的字太難,我想學額娘的。”
皇后問:“怎麼會提起紅學寫字的事?”
公主一高興,說了,說起紅幫抄寫被皇阿瑪撞個正著,嚇得紅不知所措,小公主也趕丟下綠豆糕,來哄母親道:“皇阿瑪已經罵過了,您不要生氣。”
皇后本非易怒之人,更何況是自己的兒,反來了興致說:“我還沒見過紅寫的字,你來寫幾個字我瞧瞧。”
公主在旁說:“皇阿瑪說紅的字很不錯呢。”
看著兒跑去和紅一起鋪開紙筆,皇后耳畔繚繞兒的聲語,可是今天的話里,提起皇阿瑪便有紅,皇后心里覺得新鮮又奇怪,不知怎麼想起前天皇帝說紅曬黑了,這麼多年了,難得見皇帝留心自己邊的人。
“額娘快來。”兒突然跑來,打斷了皇后的思緒,也覺得自己多慮,紅這麼簡單的一個人,好不容易天天有機會相,還是到如今都沒察覺傅恒的心意,又怎麼會那些非分的心思。而弘歷和自己的分,他縱然多,也絕不會自己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