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萊葉問:“我們為什麼要跑, 因為有人,有人要抓我們嗎?”
因為快速奔跑而聲音不穩, 吐出來的音節跟卡帶一樣, 時斷時續。
因為基因異變。但是現在不是解釋問題的時候, 楚辭想回頭去看一眼, 但是他害怕看到尸和鮮。
莫森調查員……
明明他在落水集的時候見過那個小乞丐異變的過程,可為什麼沒有察覺站務員的異常?剛才哪怕多看站務員一眼,哪怕一眼, 也許他就可以住老莫森,他就不會……
周圍的聲音惶恐而喧鬧, 和三個月前在空間站管理局敵襲那次很像,楚辭機械的奔逃躲避著,茫然的產生了某種恍惚, 好像西澤爾剛剛對他說過, 不久后就會相見。
一個慌不擇路的人撞了楚辭一下, 差點將他推到運送行李的履帶上, 他費了很大勁才站穩,掙扎著就要繼續往門口跑, 耳朵里忽然有聲音說:“向左,六十米后右轉,貨運通道這個時候應該沒人。”
楚辭愣了一下才想起是埃德溫,他毫不猶豫按照它說的, 拽著拉萊葉就往左邊跑去。
“右轉, ”埃德溫指揮道, “看到站務臺往左前方,一直直走就是。我建議你打開終端的像,這樣我能更準的定位到你的位置。”
楚辭來不及理它,一直到跑過了站務臺,進到貨運升降梯,他才長舒了一口氣。
拉萊葉固執的問著:“是不是有人來抓我了,所以我們才要跑?”
“叮”一聲,升降梯落地,楚辭朝擺了擺手,聲音因為劇烈奔跑而有些沙啞:“先出去。”
貨運通道口是一截長長的廊橋,楚辭和拉萊葉走到廊橋出口的時候警報終于響起,整個空間港都籠罩在回旋的鳴警聲中,拉萊葉好奇的問:“怎麼了?”
正是因為鳴警,貨運通道的工作人員全都往站務大廳方向去了,楚辭和拉萊葉反方向一路走過去,竟然沒有上什麼人。
楚辭放慢腳步,對拉萊葉道:“剛才那個人,基因異變了。”
拉萊葉想了一下,搶著說:“我知道,我知道基因異變!”
楚辭覺得這個小孩行止實在怪異,明明看起來已經六七歲,該是明白事理的年紀,可卻總是懵懵懂懂的,好像腦子有點問題。
“拉萊葉,”楚辭忍不住問,“你今年多大了?”
拉萊葉這次想的時間更長,好半響才道:“他們說我現在十七個自然月。”
這句話答非所問,楚辭以為沒有聽懂他的問題,于是慢慢的,一字一字的重復:“你今年幾歲了?你的年齡。”
可是拉萊葉重復著剛才的那句不知所謂的話:“他們說我十七個自然月。”
楚辭只好放棄追究年齡的問題,繼續問:“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遇到的時候,那艘大飛船嗎?”
拉萊葉點頭:“記得,鐘樓號,憲歷37年9月2日。”
楚辭皺起眉,這家伙記日期記得這麼清楚,按說應該是對數字的敏度不低,怎麼會連自己的年齡都不知道?
“那你還記得,我離開鐘樓號后船上發生了什麼,”楚辭的神凝重起來,“船上的人,都是怎麼死的?”
拉萊葉認真的看了他一眼,的眼睛是空的,空得好像世間萬在眼中都如同不存在一般:“我告訴你,你不要告訴別人。”
“我不會告訴別人的。”楚辭連忙道。
“他們殺的,”拉萊葉緩緩垂下頭,角卻逐漸彎起,一抹狡黠的弧度,“都是他們殺的,他們想抓我回去。”
楚辭追問:“他們,他們是誰?”
“他們就是……”拉萊葉抬起了頭,看著楚辭,卻又好像沒有看他,忽然指著他后道,“就在你后面——”
楚辭錯愕的回頭,什麼都沒有看到。
“不要和我開玩笑……”
他轉過頭來,卻見拉萊葉正在往后退,臉上罕見的出現了除了懵懂之外的神。似乎是厭惡,又或者警惕,雙眼直勾勾的盯著楚辭后。
“你到底在看什麼?”
他說著再次扭頭往自己的后看去,廊橋銀灰的側壁上,某一塊忽然像漾起一層水波般,接著,褶皺掀開,走出來一個材高壯的男人。
楚辭只來得及看清楚他刀削一般,廓略生的臉頰,男人就抬起了手臂,袖之下有什麼一鼓一鼓的扭著,本該出手的袖管里,忽然出一截銀的事,快到楚辭的視線來不及捕捉到那東西的形狀。
然后他覺心臟以下靠近胃的某個位置一涼,接著又一熱。
楚辭緩緩低頭,他的肚子上破開一個,正在淚淚滲出鮮紅的。
原來那截銀白,是刀。而這個高壯的男人,是個改造人……
他栽倒在地上,疼痛一瞬間席卷了和神,他想要蜷起來住傷口,卻發現自己本彈不了,只能就那樣躺在冰冷的地上,任由鮮在他下蜿蜒流淌。
意識開始搖曳模糊,他聽見一萬個埃德溫在對他說著什麼,聽見拉萊葉凄厲的慘,聽見……
聽見……
聽見有人在談,著聲音,極其謹慎的語氣。而他蜷在一個狹小的空間里,這個空間有規律的輕微震著。
楚辭一瞬間清醒了過來。
疼痛的覺還有,腰腹位置的服是的,說明傷口還在流,距離他昏迷應該并沒有過去多長時間。
頭上的帽子因為他此時姿勢別扭的堪堪掛在耳朵上,而后背挨著的東西是的,雖然不,卻能清楚聽見外面的聲音,還夾雜著一點簌簌的聲,他應該是被裝進了袋子里,而提著袋子的人正在走路。
“那小東西真難對付,”一個嗓子低聲道,“來來回回費了這麼長時間的功夫,總算把給抓住了。”
“西赫士早就說過千萬不能讓蘇醒,”另外一道有點娘的聲音道,“這次抓住可一定要看了,不能再讓逃走。”
嗓子“哼”了一聲:“全天注高濃度鎮定和安眠,我不信還能有力逃。”
有點娘的聲音道:“這次的代價可不低,異變催化劑一共只有三支,為了抓用掉兩支,晦氣!”
“你應該慶幸我們用了異變催化劑,”嗓子甕聲甕氣道,“要不是那個站務員異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我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把拉萊葉帶出空間港?”
袋子里的楚辭瞬間渾冰涼。
站務員的基因異變竟然是這些人為了制造混刻意的!
這些暴徒、瘋子!殺人犯!
他咬了牙齒,幾乎咬的牙齦出才能抑制住要當場給莫森調查員報仇的沖,他從未像此刻這樣想殺人,想殺了這些本沒有人、披著人皮的鬣狗!
但是他到底忍住了,這個時候站出來,被殺的只會是他自己。
“頌布真是的,”有點娘的聲音抱怨道,“也不知道收斂一點,弄得廊橋上全是不說,現在還要我們去扔‘垃圾’。”
“知足吧,沒把你當垃圾攪碎已經是他的仁慈了。”
有點娘的聲音咕噥了句什麼,語氣頗為忌憚。
他們再沒有說話,又過去了大概半個小時,楚辭覺到他們停下了腳步,嗓子問道:“就這兒?”
有點娘的聲音說:“就是這,走吧。”
接著,楚辭覺自己被高高拋起,落下時卻只有沉悶的一點響,慣和重力牽扯到了傷口,他疼得齜牙咧,滿臉不控制的生理淚。
在黑暗中靜默了一會,等到那兩道腳步聲遠了,周圍只剩下呼嘯低的風聲,楚辭才慢慢調整好位置,用服上一塊小金屬片將袋子割開一塊小隙。
風和蒙昧的齊齊灌了進來。
已然是深夜。
星空像點綴著鉆石的幕布,閃耀細碎華,楚辭慢慢從袋子里爬了出來,發現自己在一條狹窄骯臟的陋巷里。
巷子尾堆疊著兩個看不出的電子垃圾桶,裝著楚辭的袋子和其他雜混積在一起,在文明年代,生出些后不見來者的原始藝。
楚辭一步一步走下了垃圾堆。
他走得勉勉強強,趔趔趄趄。星不度這骯臟角落,唯有在城市徘徊膩味了的燈影才會施舍一二的顧,燈影很淡,很暗,虛無縹緲的一層打在巷子尾。
一只帶的手從黑暗里出來,了頭上的紅帽子。手的力道很重,很實,仿佛下的不是帽檐,而是他還存著什麼憧憬、活潑跳的鮮紅心臟。
“謝天謝地,你還活著。”楚辭耳朵里忽然響起一道電子機械的聲音,是再次被他忘的人工智能埃德溫,它誠懇道,“這真是個奇跡。”
楚辭下外套勒在傷口上,頭也不抬道:“奇跡?”
“你流的保守估計有一千毫升,”埃德溫說,“按理來說,你一個小時之前就應該生理死亡了。”
做完割開拋尸袋、走下垃圾堆、裹住傷口這一系列作之后楚辭已經失去了所有力氣,他靠著巷子的墻壁慢慢坐下去在地上:“那我謝謝你咒我死?”
“林,你為什麼這麼暴躁?”埃德溫平和的道,“死里逃生是一件好事。”
楚辭愣了一下,道:“你我什麼?”
埃德溫沉默。
半響,楚辭道:“我需要一個新的份,怎樣可以搞到?”
“新的份?”埃德溫奇怪道,“為什麼要活別人。你可以去救濟站,以那位姓莫森的調查員的名義請求救濟。”
“我不回斯托利亞了,”楚辭道,他停頓了很久,才道,“西澤爾……可能不會回來了。”
過去的幾個月里,他一直都堅定的告訴自己,某天早晨睡醒,西澤爾一定會出現窗外,即使他知道這只是在自我欺騙,西澤爾很有可能不會回來了。
有一天,他終于將這句話說了出來,似乎也不像想象中那麼艱難,至,他都沒有掉眼淚。
“他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埃德溫問。
楚辭“嗯”了一聲:“但我會去找他,去中央星圈。”
“莫森調查員不在了,沒有監管人的小孩單獨出行會被查個人注冊地址,我的注冊地址在錫林,很容易被看出端倪,所以需要一個新的份,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做到?”
“有,”埃德溫道,“主衛三的救濟站監管不嚴,數據采集也不全面,死亡的棄兒和病人數據也沒那麼快消除,篡改掉數據的存續時間,然后拿到他的個人注冊地址就可以。”
“可是目標需要年齡和我相符。”
“這很簡單,”埃德溫說著,楚辭的終端上彈出一個對話框,各種人的名字列表快速下去,最終只留下一個,信息放大,埃德溫念道,“玲,九歲,卡斯特拉主星第三衛星合法居民,因其父獄而被諾瓦街區救濟站收領,死亡時間憲歷37年12月21日3時,死亡原因傳突發三葉癥……”
楚辭剛想說這個就很合適,結果埃德溫頓了一下,繼續道:“別,。”
楚辭:“……”
埃德溫想了一下,道:“偉大的汝嫣教授曾經說過,別并不是——”
楚辭:“閉!”
埃德溫:“好的。”
過了半響,埃德溫試探的問:“那不如再找找看?”
楚辭看著對話框上姓名那一欄的信息,和“林”同音的“玲”字,忽然道:“就這個吧。”
埃德溫:“確定?”
楚辭:“確定。”
埃德溫:“那麼以后我可能得考慮改變對你稱呼。”
“什麼?”楚辭沒明白。
埃德溫真摯的道:“稱呼,我的小姐。”
楚辭:“……” .w. 請牢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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