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略特·萊茵的聲音很低, 這句話幾乎被風聲所掩埋，如果不是因為楚辭的神力，他本不會知道艾略特·萊茵說了什麼。

　走在最前那個斗篷人, 不是肯西。

　“那他是誰？”楚辭問。

　艾略特·萊茵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烏拉爾巷在3區, 徒步走去7區大概是需要三個小時的路程, 他們走的很快，應該會比預計的時間還要快一些到達。

　而催促著他們不得不迅速前行的還有一個原因, 天幕暗沉，黑紅濃郁的仿佛要滴下來, 是層層疊疊厚重骯臟的云堆積上去也掩蓋不住的，像是不詳的詛咒。

　風沙又要來了。

　一路上老費頓擔憂的神漸重，嘀咕道：“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霉……”

　艾略特·萊茵緩慢的皺了一下眉，大步往前追上了肯西, 和他并排。

　“消息來源靠譜嗎？”他問肯西。

　“我親自打聽的。”肯西似乎不愿意多說話，只是簡單地解釋了這一句，就催促道，“風沙快來了，走快點。”

　艾略特·萊茵又道：“尾款怎麼付給你？”

　肯西偏過頭來看了一眼艾略特·萊茵, 但是他的臉裹在兜帽里, 誰也不能知道他此時的神是怎樣，他語氣狐疑道：“不是說給我一個X系芯片嗎？還是你想反悔？”

　艾略特·萊茵頷首道：“這件事的決定權在你。”

　走在最后的楚辭問老費頓：“不能靠聲音來辨認嗎？”

　“這人足夠謹慎, ”老費頓著聲音的時候就像是一個風的破風箱, “每一次易都會約定好下次的暗語，不會面也不會用真實的聲音。”

　“這樣嗎……”

　等他們將要走到7區的時候, 天邊已經醞釀出了一個黑紅的旋渦, 風凜凜的來回穿梭, 垃圾滿地走。

　老費頓高聲喊道：“不能再走了，必須得找個地方避風！”

　可是肯西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是你們要找人，如果風沙持續到明天，蘇邁的通道就會關閉，這幾天都不可能再進到7區了！”

　艾略特·萊茵忽然拿道：“你要穿越蘇邁的通道？”

　肯西暴躁的道：“還有比這更近的路嗎？”

　艾略特·萊茵反而停下了腳步，大風肆，沙塵彌漫，可他卻巋然不，嘆息被風吹散：“你大概搞錯了時間。”

　肯西不聲：“什麼時間？”

　“肯西是一個月零十二天前和我一起抵達的霍姆勒，”艾略特·萊茵看著斗篷人道，“我們到的那天，蘇邁通道剛好變更了新的通行暗碼，我們沒有領取到。”

　他往前近了一步，風把他的禮帽掀走，出他沒有被過濾面罩遮住的，高闊飽滿的額頭和冷酷卻寧靜的銀眼睛：“肯西行事謹慎，所以才每次見面都不臉，相對應的，他為了避免惹事也就不會去搶別人領取到的通行暗碼，肯西并不知道我的目標是什麼份——而你，你冒充肯西來和我易，要麼是為了套取我的目標，要麼……”

　斗篷人靜靜的站著：“要麼什麼？”

　艾略特·萊茵抬起手臂，他手里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把鉛彈槍：“你就是目標本人。”

　“劉正鋒！”

　“很好。”斗篷人依舊沒有，風越來越大，將他寬大的斗篷吹得在軀干上，楚辭這才發現他消瘦的厲害，幾乎已經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剛才行走的時候風灌進斗篷里看不太出來，可是當他停下腳步，迎風站立著，就會發現斗篷里仿佛不是個活人，而只是安裝了關節的細長支架似的。

　“我本來還想著，”斗篷人慢條斯理的道，“殺了你們，你們也只死一群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冤大頭。還算有點腦子，那就讓你們死的明白點。”

　他話音不落——

　！

　一顆漆黑的鉛彈從艾略特·萊茵直指他的槍管里飛了出去，來不及躲避！

　子彈釘了劉正鋒的腹部，可他只是因為沖擊力而往后倒退了一步，形依舊穩定的站立著風中，子彈穿他的斗篷中，就好像是消失了似的。

　他摘掉了兜帽。

　這個人果然是個獨眼，明明是棕黑眼瞳，卻因為眼白遍布幾乎充，使他看上去仿佛眼眶里盛著一泊紅褐的。而另外一只眼眶已經壞死多年，里面甚至聳著兩三銀的電線。

　楚辭覺到這個人渾都纏繞著縷縷的生電流，就在這時，風將劉正鋒的斗篷扯開了，他也沒有再遮掩的意思，楚辭終于明白了那顆鉛彈的去。

　……他脖子以下的位置，有半邊包括左大臂，全部都覆蓋上了堅的金屬甲殼，一直延到上腹部的位置，而他的，管被風吹的向后飛去，就很明顯能看出來，他的右只有細細一條，應該是機械。。

　“改造人……”

　“那個牙子說，”劉正鋒出猩紅的舌尖了，蛇吐信似的，“你是通過機械眼留意到了我？真是費了不心思啊。”

　艾略特·萊茵語氣里沒有多起伏的道：“倒是沒有什麼報表明，你上除了眼睛，還有別的機械模塊。”

　“傳言不可信，”劉正鋒親切的告誡道，他的眼睛慢慢轉著，看向在場每一個人，“真貪心，真以為那個所謂的天價懸賞能讓你們一夜暴富？”

　楚辭皺了下眉，總覺得他好像話里有話。

　“你們是第三波真正找到我的人，”劉正鋒的臉上出惡劣殘忍的笑容，“但是沒人能從我這里活著離開。”

　……

　風沙將臨，暗紅的天空之下黃云翻卷，漩渦滾滾，像是要將整個星球都吞沒。而堆積連綿的垃圾山之間，人站在其中，站在低垂的浪般風云之下，渺小如微塵。

　又一顆子彈從艾略特·萊茵的槍管之中了出去，但是卻被劉正鋒躲過去，他冷笑一聲，拍了一下自己的機械的胳膊，那里的甲殼“咔咔”打開，出細長的槍口。

　流彈在空中炸，煙塵混進風沙里，灼熱的空氣逐漸膨脹，朝著四面八方沖擊出去，沈晝一把拽住楚辭撲倒在旁邊的垃圾堆上，劉正鋒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出了一把看上去異常鋒利的長刃，冷笑著近艾略特·萊茵。

　在這個時代還使用冷兵看上去有點可笑，但楚辭知道劉正鋒是有備而來，在霍姆勒，能量武無法使用，而能武又因為積過巨無法隨攜帶太多，除了最常用的鉛彈槍之外，反而是冷兵更有可作一些。

　此時局勢和艾略特·萊茵之前預想的完全不同。

　原本應該是獵的劉正鋒卻想反殺了他這個獵人，兩個人近距離正面鋒而直接跳過撒網和追擊這一環，楚辭的神力知也就派不上什麼用場。

　沈晝按著他的腦袋將他拽到了垃圾堆后，老費頓沉的道：“必須趕離開這。”

　沈晝問：“最近有什麼可以躲避風沙的休憩點嗎？”

　“不止是因為風沙！”老費頓靠著垃圾堆，轉頭往艾略特·萊茵和劉正鋒纏斗的方向看了一眼，達奇已經靠了過去，正在尋找機會幫忙，“這狗東西，7區就和11區邊緣隔著兩條通道，這狗東西，肯定沒安好心！”

　就在這時候，天邊旋渦云的更近，地上沙塵都開始跳，仿佛急躁的要離開。

　風沙來了。

　原本就混沌暈紅的天地間更是晦暗不清，就像多種料混合在一起之后再被打翻在畫板上，剛才還震耳聾的槍彈聲都模糊起來，老費頓掩住口鼻，朝著剛才子彈響起的地方高聲喊道：“萊茵！離開這！”

　無人應答。

　楚辭看了沈晝一眼，道：“我去找他。”

　“可是——”

　“放心，”楚辭解開了上的背包，從里頭拿出鉛彈槍和匕首綁在小上，“乘著現在風還不是特別大。”

　他從垃圾堆后走出去，然后從口袋里找出一個沒有用過的飛巾蒙在眼睛上，風沙糊眼，他完全依靠神力知，所以就干脆把眼睛蒙上。

　艾略特·萊茵側躲在東偏南的矮墻背后，而劉正鋒的槍口對著和他相反的方向，兩個人已經分開了距離，相距大約三十米。

　風用力撕扯著，就像是要把楚辭扯走，撕開，四分五裂，他行走的很艱難，卻還是盡可能快的去靠近艾略特·萊茵，就在他距離艾略特·萊茵很近的時候，后有靜，他立刻側一躲。

　子彈在他腳邊炸開，然后硝煙瞬間散落在風沙里。

　他此時所的位置，正好在艾略特·萊茵和劉正鋒拉開的那段距離中間，艾略特·萊茵沒有看見他，但是劉正鋒卻發現了他的影！

　并且正在朝他靠過來。

　……他比楚辭預計里要敏銳很多。

　可是忽然一陣旋渦風卷過來，劉正鋒不得不暫時掩藏，可他還沒來得及蹲下，旋渦風里就飛出來一顆鉛彈——

　直直釘了他的左耳朵！

　花一飆。

　然后就被沉重的風沙打落在地，他生生住了慘沒有發出任何靜，然后抬手將鉛彈從彈孔里摳了出來，聲著氣，將沾滿粘稠污和沙塵的子彈扔在地上，惡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迎著風沙朝旋渦風一步一步走了過去。

　風沙模糊著他的視線，他沒有發現席卷的旋渦風越卷越大，周圍的頹圮矮墻、垃圾堆、一顆黑的塊植全都整個被卷了進去。形單薄的楚辭立刻拔出匕首進地面，趴在地上以降低重心。

　剛才那一槍本來是瞄準了劉正鋒的腦袋，可是因為風沙，或者他經驗不足只打中了他的耳朵，錯過了殺死劉正鋒的最好時機。

　他知道劉正鋒在靠近，于是艱難的抬手又開了一槍，可是完全打偏，鉛彈在風沙里迷失了方向，就此消失。

　楚辭覺到自己的已經有些飄忽的離地，干脆扔掉了鉛彈槍，用手指摳地面一點一點匍匐著往前，此時他距離艾略特·萊茵大概十米。

　可是劉正鋒比他行徑得快的多，風沙只是影響了他的，他的機械里出一截極其靈活的機械爪，他每走一步機械爪就會深深的扎地面，以幫助他穩固形。

　難怪剛才老費頓提醒他風沙將來的時候，他毫沒有停下前進的意思，因為這樣的天氣對他來說明顯有利！

　楚辭直接往旁邊滾了出去，于是他整個人都離開了地面，就在即將要被風卷到空中的時候，后忽然有人扯著他的胳膊將他拉了過來。

　“謝謝你來找我。”艾略特·萊茵的模糊的聲音在他后響起，他半蹲著，一只手的抓著楚辭的胳膊，另一只手攥著長匕首，橫切地面。

　他問：“往哪個方向。”

　楚辭道：“東偏北32度，直走。”

　艾略特·萊茵道：“我背著你，摟我的脖——”

　“躲開！”

　楚辭的聲音和槍彈出膛聲同時在他耳邊炸開，但是他反應夠快，立刻往旁邊一撲！

　由于躲避的作，楚辭的胳膊差點從他手里出去，他一把扣住了楚辭的袖子，勉力將他往回扯了些。

　而楚辭反手勾出他別再背包側面夾層的鉛彈槍，幾乎沒有瞄準就往空中開了一槍。

　即使槍膛就在艾略特·萊茵耳邊響起，但他依舊覺得模糊，因為耳朵里灌了沙子，鈍木的幾乎失去了一半聽覺。人在漫天席卷的風沙面前幾乎毫無反抗之力，他只能咬著牙，費力將楚辭往自己跟前拉，一邊大聲喊：“抓——”

　這句話的尾音似乎還在風沙旋渦里回，他覺得楚辭似乎對他說了句什麼，然后就覺到，那孩子的袖子從他手里了出去——像是被什麼巨大的力量撕扯著，他睜開眼，哪怕是戴了護目鏡，清晰的視線也只維持了一秒鐘。

　那一秒鐘里，他看到滿世界渾濁的灰黃，時而裂開的空白罅隙里，是黑紅邪惡的天空，而他被迫再次閉上眼時，余一瞥，不遠似乎有屬于金屬的銀，倏忽一閃。

　==

　“我是西澤爾·穆赫蘭。”

　西澤爾的語氣幾乎毫無起伏，他今天沒有穿軍裝，而是一常服，白襯衫和西裝，有些日子沒有回軍部，頭發也長了點，如果不是他的氣質過于冷峻疏離，眉宇間仿佛藏著冰雪，倒真的像是一位年輕學者。

　“前黑三角防區特戰隊指揮，現第二集團軍35師部副師長，應孫院長的要求來給大家分析實戰布防案例，一共十個案例，十節課。”

　教室是一個圓形的巨大禮堂，一開始孫院長本來想著就在作戰指揮系的小教室里開課，但是萬萬沒想到選課的人數遠超他的預計，甚至還有其他系的學生也選了這門課……軍事指揮和武備的學生選也就算了，星艦設計和航空工程的學生也跟著湊熱鬧，你們來聽什麼？聽自己設計的星艦如何被星盜破嗎？

　眼看著截止選課日即將到來，選課人數已經達到了一個相當可怕的程度，孫院長沒有辦法，只好將課堂放在了北斗學院的大禮堂，就這還得流著學院來。

　西澤爾想了想，又補充道：“大家有什麼問題，可以先提問，沒有問題我們就開始分析。”

　禮堂里立刻舉起來幾十只躍躍試的手，西澤爾低頭看了一眼終端上的時間，道：“答疑時間十分鐘，挑關鍵的問，從第二排左三舉手的同學開始。”

　第二排一個戴眼鏡的生站起來，有點張的道:“穆赫蘭指揮，我想問一下，您挑選的實戰案例都是……您自己指揮的嗎？”

　“七個是，”西澤爾道，“另外三個雖然課本沒有收錄，但也是典型實戰案例。”

　“另外，不用我指揮。”

　戴眼鏡生旁邊的男生話道：“那您什麼？師長？”

　“老師，或者學長都可以。”西澤爾指了指第三排，“下一位同學。”

　這次站起來的是個男生，他異常激道：“穆赫蘭老師，我想知道防區特戰隊要怎麼進——”

　“與課堂容無關，下一位同學。”

　“穆赫蘭老師，您會講希爾達戰略防布理論嗎？”

　“會，下一位。”

　“穆赫蘭老師……”

　課程周期比預計的時間晚了半個多小時才結束，西澤爾剛一走出禮堂，底下的學生就炸開了鍋。

　“我靠！他竟然真的這——麼年輕，還這麼好看！”

　“重點是長得好看嗎？重點是我問他為什麼憲歷40年比斯星那場伏擊戰為什麼登陸比作戰計劃延遲了半分鐘，他竟然說N72系的匹配度跟不上他的神力網！這他媽還是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