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昀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大姨媽，被這兩人攪得又有點造作跡象。

　小男孩吵也就罷了，鄢南這尊神仙何必呢？

　大概是兄弟連心，他見不得自己弟弟被人嘲諷學習差，所以故意找茬。

　舒昀驀地覺，“那個男人”并沒有想象中那麼高冷，事實上，還腹黑悶的。

　強忍下腹的酸脹，聲勸心傷的小年：

　“你才十四歲，還沒長開呢。再過幾年，說不定你也會像這個哥哥一樣，變得又高又帥。”

　小年默默掃了鄢南一眼。

　雖然這個哥哥說話不中聽，但是他的個頭真的很高，而且長得像電影明星一樣帥，比他曾經見過最帥的男生——也就是楊家那個笨蛋哥哥鄢北——還要好看，多了一子又高貴的味道。

　小男生的心轉多云，鄢南的心也出了點太。

　他有些無奈，自己又不是初高中小屁孩了，被生夸“又高又帥”，竟然沾沾自喜了一會兒。

　嘰嘰喳喳的小年離開后，花店靜得只剩下空調換氣的低鳴。

　“學長，麻煩你等一會兒，楊的花需要重新修剪。”

　鄢南點了點頭。

　花店過道狹窄，兩人錯而過時，|的手臂輕輕。

　鄢南有側避讓，但是舒昀的步伐很隨意。

　在這小小的一隅天地里非常放松，和在大學校園完又弱的樣子截然不同。

　至在學校，鄢南看不到穿這麼短的子。

　是真的白，還很細，但并不羸弱。

　手持鋒利剪刀修剪花材的作很練，一片黃葉落在潔白的腳面，小姑娘了涼鞋，一腳蹬飛葉片。

　“大功告~”

　舒昀抱著重新包裝好的花束，從椅子上站起來。

　向前邁開兩步，臉刷的白了。

　小腹傳來一陣刀鑿斧劈的刺痛，伴隨著一熱流，奔放的姨媽大張旗鼓地在里作。

　舒昀疼得險些昏厥。

　周遭盡是脆弱的花草枝葉，舒昀求生磅礴，不得已抓住目所能及最堅實的東西——鄢南的手臂。

　鄢南眉頭一皺。

　出乎意料的，他并不反舒昀的，只是這姑娘的手涼得像塊寒冰，手心沁出冷汗，人很難不擔心。

　孩纖細拔的脊背緩緩佝僂下來，很快松開鄢南的手臂，整個人彎小蝦，蹲在地上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我沒事。”

　里溢出幾個字，淺淺的氣音，仿佛用盡全力，

　“蹲一會兒就好。”

　“嗯。”

　腳邊的孩圓球狀，小小的一團，頸后長發垂落，出雪白細的一截頸子，瘦弱的頸椎幾乎一就斷。

　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鄢南時不時就會想起今天。

　因為今天之后，他再也沒有機會看到舒昀展示如此脆弱的一面。

　似乎只有在家鄉的這間小店里，才是真實的，輕松、自在，肚子難的時候可以隨時蹲下，把客人晾在旁邊也沒關系。

　兀自蹲了兩分鐘，舒昀預自己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彈不得，遂委婉地發出逐客令：

　“學長，花我已經修剪好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管我。”

　“嗯。”

　鄢南早該走了，他杵在這兒，除了要時候可以撥打120，只剩下幫小姑娘擋太的作用。

　聽到后遠離的腳步聲，舒昀徹底放松下來。

　子一歪，不想蹲了，干脆一屁坐到地上，上半和大仍然保持很小的夾角，這樣可以減輕疼痛。

　遲遲沒有聽到門口風鈴的響，舒昀艱難地回頭，發現鄢南原來還沒走。

　他立在門扉，深沉寡淡的眼睛居高臨下看著，眼里有主神一般的慈悲。

　他好像嘆了一口氣。

　鄢南從來不是什麼慈善家，他會維持起碼的禮貌，但是絕不多管閑事。

　可是現在，他觀察發現，地上的孩似乎連挪到座位那兒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在過道上可憐兮兮地蜷著，像只離開桑葉，同時又生了病的蠶寶寶。

　他折回去，彎下腰，兩只修長有力的手臂分別進舒昀的咯吱窩和膝蓋窩。

　不是標準的公主抱，因為可憐的孩肚子著，折角分開太多會很痛。

　舒昀呆愣愣地瞅著他，一只手乖乖掛上他的肩膀，維持這麼個奇奇怪怪的姿勢被男人抱到了柜臺后面的座椅上。

　鄢南沒有噴香水，上只有一自帶的木質柜熏香。

　沉穩，干凈，還帶點寡淡的佛系。

　若不是他上的堅賁張，舒昀都覺自己是被一個柜擁懷中。

　功位移到座椅上，舒昀繼續蜷著，喝一大口保溫杯中的山楂桂枝紅糖湯，姨媽痛緩解了三分。

　孩仰起臉，激地說：

　“學長，謝謝你。”

　“不用。”

　鄢南的上沒有半分褶皺，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只是舒昀的幻覺。

　舒昀：“你是好心人，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也幫了我。”

　鄢南怔了幾秒，終于想起所指何事。

　如果舒昀長得沒有那麼，鄢南應該會完全忘記。

　男人平淡地說：“那是工作。”

　他作為餐廳員工之一，為顧客服務天經地義。

　幫忙撿幾個私人用品而已，他覺得這不足以作為“好心人”的證明。

　舒昀眨了眨麗的桃花眼：

　“那現在呢？”

　鄢南角拉平，挑眉：“你非要我承認自己是個慈善家？”

　心思被破，舒昀大方承認：“對。”

　鄢南抱起架子上的花束：“舒昀學妹，還有什麼是我能為你效勞的？”

　舒昀了肚子，淺淡的櫻翕：

　“學長，我現在不了，能不能拜托你幫我拿殺蟲劑噴一噴門口那幾株吊蘭？”

　幾只小黑飛在眼皮子底下晃悠大半天了，然而吊蘭掛得高，舒昀要爬梯子才能噴得準，今天實在不想登高勞作 。

　高的工作，就讓“高人”來辦好了。

　鄢南不僅個高，手也長，幾盆吊蘭，他站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就噴完了。

　當他抱著外婆待他“順路”取的花束離開花店大門，鄢南覺，室外的天都變了。

　黑的奔馳suv停在路邊，鄢南沉默地回到車上。

　司機周師傅近兩個月常常接送小爺鄢北，鄢北是個話癆，聊天，周師傅和他聊習慣了，也變得多話。

　鄢南剛落座，周師傅忍不住問他：

　“怎麼去了那麼久啊？”

　鄢南冷冷瞥他一眼。

　鄢家的其他司機從來不敢探聽雇主的私事。鄢南猜測，或許周師傅和外公外婆的關系甚為親近，平常談習慣了。

　他堪堪斂了戾氣：

　“到同學，聊了幾句。”

　不怪周師傅有疑問，他自己也奇怪，怎麼會在擁仄的花店里逗留那麼久。

　短短幾百米路，周師傅的話匣子開了就沒關過：

　“爺的同學是花店里的昀昀閨吧？”

　“嗯。”

　沒想到舒昀還出名，十里八村的估計都認識。

　周師傅接著就向鄢南普及了舒昀有多出名。

　周師傅家住在平安路1號的老小區，鄢南外公家是平安路320號。周師傅拍著脯說，平安路這一整條街，只要和舒昀年齡相仿的單青年，每一個或多或都暗過一陣。

　“找不到一個缺點的娃娃。”

　周師傅這麼評價，

　“我閨要是有一半聰明就好了，一半標致也行！”

　鄢南扯了扯角。

　這個妹妹牛的。

　不僅在學校是校花，在老家竟還是朵街花。

　家的花店也牛，進去了之后，不做點苦力還出不來。

　最后，還用一包玫瑰橙花干，將他的慈善行為轉變為雇傭質。

　小小一包干花，鄢南把它從袋里出來，隨手扔在轎車后座。

　轉念一想，這玩意兒甜滋滋的味道和轎車的冷香不搭，又給拿走了。

　-

　傍晚，舒昀喝掉一整碗母親為燉的花膠小母湯，滿油膩，含了好幾顆薄荷糖，趴在床上一邊看書一邊圍觀舍友們的旅行直播。

　【昀啊！我們在云龍雪山半山腰給你求了個姻緣簽！】

　舒昀：【？】

　舒昀：【求簽還可以遠程代求的？】

　范詩詩：【我搖簽的時候一直默念你的生辰八字呢~】

　們發來的木簽照片上刻著舒昀的姻緣簽簽文。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向悅：【我百度了一下，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看起來不喜歡你的人也有可能喜歡你。】

　范詩詩：【我覺就是一句廢話，這個世界上有人不喜歡我們昀嗎？】

　應臻：【廢話＋1】

　舒昀：【你們對我可真有自信呢】

　向悅：【就是咯！】

　熱聊中，舒鵬的微信電話突然跳出來。

　愉快的心被澆滅，舒昀翻坐起來，下腹因為心理原因又開始作痛。

　舒鵬邀請后天和他們一家一起去看舞臺劇《視界》，演出地點在容州大劇院。

　高中以前，時常參與這類活，隨著年歲漸長，學業負擔加重，以及別的一些原因，他們一家四口的活漸漸不帶了。

　一家四口，呵。

　舒昀了肚子，微微瞇起桃花眼。

　是時候過去膈應膈應那兩位了。

　掛斷電話，舒鵬對旁的妻子說：

　“我就說會來的，你還不讓我打電話。”

　許琳：“我這不是看們母倆最近忙，既要照看店鋪，還要打理工作室，怕昀昀走不開。”

　舒鵬：“唉，昀昀就是太懂事了些，有機會一定要多帶出去玩玩。”

　許琳：“你還是先管管你兒子吧，昨天的算小測又考不及格。”

　舒鵬皺了皺眉：“這小子......送他進奧數班的時候我還和老師說，他姐姐高考數學滿分呢。”

　許琳偏過頭翻了個白眼，從沙發上起來，一邊走遠一邊說：

　“你就可勁兒吹你兒吧！”

　-

　翌日，例假第二天，舒昀重回人間。

　大清早起，搬來梯子，把花店上上下下的盆栽花束全部殺蟲一遍，小黑飛小綠小紅瓢無影無蹤。

　上午店里沒什麼客人，舒昀捧著丘桐教授的書作認真閱讀。

　丘桐教授是當代最影響力的數學家之一，舒昀之所以喜歡上數學，就是因為初中的時候看央視《開講了》節目，聽丘教授描述數學，這個嚴謹、干凈，令人震撼的學科，想要追尋純粹的數學意義，就像追尋哲學一樣干凈好。

　數學家的書作不像故事書一樣激澎湃，當舒昀聽到店門口竹節風鈴清脆撞，有客人來了，可以平靜地從閱讀狀態而出。

　“鄢南學長？”

　舒昀站起來，手指停留在書本封面上，輕輕磨了磨。

　他今天穿一件淺豎條紋襯衫，寬杏窄白，領口的扣子敞開，領和肩角熨燙得立括。舒昀第一次見他穿這樣和溫暖的，視線多流連了一會兒才移開。

　真帥啊，早晨多看他兩眼，一整天的心似乎都能更加愉快。

　鄢南立在三層的花架下，頭頂上，球海棠艷麗的花枝垂落，一朵重瓣海棠正好垂在他鬢角，鄢南稍稍偏頭避開，冷白額頭過艷紅花瓣，視覺沖擊力極大，舒昀及時挪開眼，險些止不住笑。

　鄢南沒看，淡然的目在花店掃視，像上級領導下界視察員工的工作車間。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

　鄢南平靜地說，“各打包一束。”

　對于大方的客人，舒昀的熱加倍贈送：

　“好的老板，這就給您包好。您要不先坐會兒，小店的WiFi碼在墻上掛著呢。”

　鄢南：“你這兒哪有位子坐？”

　舒昀把自己的塑料椅子從柜臺后面搬出來，卡在過道中央：

　“這不就有了。”

　鄢大爺毫不含糊，坐下了，大長也疊起來，右手從柜臺上撈過一本書，《數學和人文》，隨便翻開一頁，講的是柏拉圖立和克萊因奇點，晦公式搭配復雜圖形，爺漂亮的指尖頓了頓，合上書。

　“你很喜歡數學？”

　舒昀從花房抱新的花材出來，點頭：

　“是呀。輸什麼就能得出什麼，嚴謹，清晰，世間萬都可以歸納數學，邏輯真，形式。”

　鄢南像遇見珍稀種似的覽視。

　昨天下午到家，他的臥室早已經打理好了，朝南，采優秀，房間里飄著好聞的檀香。

　去隔壁房間找鄢北的時候，鄢南發現自己剛剛遞給傭人的向日葵，現在就擺在鄢北的電競桌上。

　外公外婆的房間有銀芽柳和洋桔梗，客廳和廚房有富貴竹和報歲蘭，唯獨他的房間，清靜空曠，目所能及之全是冷淡單調的木質家，沒有一生氣。

　所以，他今天又來了，來給他的房間買點生氣。

　小姑娘的似乎全好了，來來回回作麻利，一邊工作還一邊向他介紹最喜歡的數學家歐拉，的桃花眼閃閃發亮。

　今天的穿搭和昨天幾乎一樣，只有換了。

　紫芋的上搭配米白短，子短得在擺下面若若現，細長的雙白得晃眼，就連那抹曖昧的、被椅子出來的紅痕也和昨天如出一轍。

　鄢南此時就坐在那張罪魁禍首塑料椅上。

　他了太。

　那抹紅痕印在雪白的太刺眼，不知道是不是他|熏心，目不就往哪兒瞟過去。

　鄢南忽然站起來，主抬高眼睛的海拔。

　他不經意說：“這把椅子太了。”

　舒昀正在修剪花葉，低著頭，隨口回答細皮的豌豆王子：

　“還好吧，我多。”

　倏爾，聽到男人漫不經心的輕笑。

　舒昀的臉頰漸漸熱起來。

　當做沒聽見，繼續手中的工作。

　上回泳池偶遇的時候鄢南就發現了，校花妹妹雖然四肢細長，腰肢也纖細，但是該有的地方毫不含糊。材用一個字形容，那就是辣。

　男人稍稍端正心思，不疾不徐地說：

　“我家有一把擱置不用的布藝椅子，很，晚點人搬過來給你。”

　舒昀握剪刀的手微微一滯，扭過頭仰視他，麗的桃花眼瀲滟含。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的腦海里驀地冒出這句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