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層巒疊嶂的假山池, 再穿過兩道斗拱飛檐的石牌門，溫泉會館F棟匿在整排的梧桐樹后，清幽靜謐到了極點。

　舒昀伏在鄢南肩頭, 心口好像關了一只惴惴不安的鹿, 一路瘋狂撞，也不知小鹿的腦殼是否安好。

　鄢南的房間在F棟頂層, 直至將舒昀抱進臥室，安穩放在床邊，也沒見他冒出一聲。

　力是真好。

　這間套房的設計十分巧, 采用臥廳連結構，一面碩大的山水屏風橫臥電視柜之后, 將臥室與客廳虛虛隔開，屏風南面則是一張寬闊得令人咂舌的床，正對朝南的全景玻璃幕墻, 窗外的泳池園林以及遠的自然風一覽無余。

　舒昀坐在床角，視線定定地盯自己手, 不敢看。

　這人大老遠將抱到這兒來，客廳里那麼多沙發椅不放, 偏放在床上，用心之險惡足以想見。

　鄢南原本側對著遠眺窗外, 忽然轉過, 扯松間的領帶, 彎腰住雪白的下顎, 明明是帶點強迫的作, 聲音卻很溫和：

　“需要什麼服務, 想好了嗎？”

　舒昀挪開臉, 不想直視他, 怕心慌癥又犯。

　“嗯......想吃水果來著，剛剛去取自助水果的時候崴了腳，都沒取。”

　鄢南來客房服務，讓送十盤水果上來，要鮮切的，不能重樣。

　舒昀低頭瞥見自己著一只腳的傻樣，又說：

　“還要一雙新拖鞋。”

　鄢南輕輕哼笑，繞到電視柜那兒取來一雙嶄新的白拖鞋，蹲在面前把舊的那只了，兩只小腳都換上新的。

　舒昀心想，雖然他笑話我，但是服務態度和作還是杠杠的。

　“還有嗎？”

　鄢姓服務人員站起來，高差拉開之后，那雄自帶的迫又回來了。

　舒昀囁嚅著，臉頰有點燒：“那個......我沒有服穿。”

　床邊的孩披雪白浴，疊的襟上方出兩片薄薄鎖骨，往下約可見藕青的布料，應該是泡溫泉的時候穿的泳。

　在男人無聲觀察的視線下，舒昀忍不住了腰帶，總覺全上下哪哪都風。

　鄢南：“我人給你買服，什麼尺碼？”

　“啊？”

　孩睜大無辜的雙眼，呈呆滯狀。

　素來伶俐狡詐的小姑娘，最近在他面前似乎很容易發呆發愣。

　鄢南越瞧越覺得可，故意逗：

　“要我幫你量嗎？”

　“不要！”

　舒昀飛快蠕著遠離他，

　“我房間里有服，你......你讓人幫我拿來就行。”

　“行。”

　鄢南的目依舊盯著，

　“你怎麼，好像變得有點怕我。”

　上回在圓明園附近散步的時候也是，不過靠近了些，竟然使老大勁兒把他推開，害他回去莫名灰心了一陣，大半夜的找喬岳出來喝酒。

　舒昀暗暗思忖，應該直說還是打馬虎眼糊弄過去。

　嗯......肯定是直說比較好吧，坦誠一點，反正......

　“喂？”

　旁，鄢南接起電話，轉走到屏風另一側。

　“鄢總，您代的，我都已經傳達完了，但是您知道，他們來這一趟接下這個項目，主要還是想和您混個眼......”

　鄢南低低“嗯”了一聲，后面的話舒昀沒有聽清。

　約莫兩分鐘后，鄢南回到近旁，舒昀仰臉對他說：

　“你快去開會吧，聽說是千億級別的項目，肯定能賺很多錢。”

　鄢南愣了愣，很快反應過來：

　“他連這都和你說？”

　“沒有沒有！江書就說了‘千億級別’這四個字而已，其它什麼也沒有！”

　舒昀不為可憐的江書一把冷汗，明明是職業素養極高的人才，可別被害的丟了工作。

　鄢南眸中含笑，朝抬一下眉梢，意思很顯然——我剛才嚇唬你的。

　他說要走，利落干脆地就離開了，剩舒昀坐在偌大的套房中，和幕墻上倒映的自己面面相覷。

　溫泉會館的商務中心離F棟很近，不到三分鐘，鄢南已經來到會議室所在樓層，姚書正守在電梯間門口等他。

　“鄢總，三分鐘前他們提到清河灣的......”

　“等一下，我接個電話。”

　鄢南人已經走到會議室大門前，突然折返回電梯間，姚書跟也不是留也不是，尷尬地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

　“要電腦？”

　“是呀。”

　孩的聲線甜甜的，

　“有一項課外工作現在突然想完，我自己沒帶電腦，可以借我一臺嗎？”

　鄢南：“書房桌面上就有，你隨便用，碼六個六。”

　電話那頭默了默。

　“你這碼也太隨便了，不安全。”

　舒昀忍不住吐槽。

　鄢南：“那你幫我換你的生日吧。”

　“好。”

　舒昀掛斷電話，忍不住一頭栽進的被褥當中。

　兀自滾了沒一會兒，客房服務人員上來了，恭恭敬敬地送來的行李箱，以及琳瑯滿目的新鮮水果。

　舒昀換了棉質居家服，端兩盤橙子哈瓜來到書房，往舒適的布藝實木椅子上一坐，打開桌面上的手提電腦，甜滋滋地把碼改自己的生日，然后下了一個視頻剪輯件。

　最近一年，葉甄的花藝工作室經營很穩定，漸漸把花店和工作室都給跟隨多年的徒弟照看，自己潛心發展另一項事業——開班授課。

　或許是小時候沒機會多讀幾年書的原因，葉甄對學識富的人十分崇拜，其中最崇敬的就是教書育人的老師。

　而現在，掌握了一門手藝，二十余年苦心鉆研小有所，從一開始招收花店學徒，到三年前大范圍招攬工作室學徒和員工，比起開店賺錢，葉甄更喜歡開班上課，很將自己的經驗和技傳授給后輩的幸福。

　去年，舒昀和葉甄討論，為了增加工作室的品牌知名度，也為了跟上時代流，們可以嘗試在網上發布花藝相關的vlog，給葉甄打造領域知識型博主的人設，既滿足了葉士傳道業的好，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營銷推廣的作用。

　剛開始，舒昀在B站上發了幾條視頻，點擊量和評論數量很可觀，于是又冒出一個想法——給上課的老媽開個直播間，全方位擴充的學生數量。

　大約今年年初，葉甄憑借出的手藝和楚楚人的貌在直播平臺小火起來，現在，堅持每天晚上直播花一到兩個小時，而舒昀每周都會幫剪一條視頻傳到B站上。

　看著滿屏的彩虹屁彈幕，舒昀由衷地為母親到高興。

　今夜，舒昀閑來無事，正好用鄢南的電腦把這周的剪輯工作完。

　一邊工作，舒昀一邊和剛下播的母親微信聊天。

　葉甄：【泡溫泉好玩嗎？寶貝玩得開不開心？】

　舒昀：【開心壞了[可][可]】

　葉甄：【玩得開心是一回事，你們組除了你之外全是男孩子，泡溫泉的時候記得保持距離】

　舒昀：【我知道啦】

　心里不暗暗發笑。

　保持距離？您的乖兒現在都被男孩子抱進酒店套房了。

　舒昀又給老媽發消息：

　【雖然要保持距離，但我想和最漂亮的男孩子一起玩兒】

　葉甄：【有多漂亮？比小鄢還漂亮嗎？】

　舒昀又笑了。

　這都過去三年了，葉士怎麼還惦記著漂亮小鄢。

　舒昀：【差不多吧！】

　發完這句話，舒昀靜靜等待著葉士的刨問底。

　然而，葉士許久沒有回復，敏銳的角好像突然變得遲鈍。

　舒昀了懶腰，繼續認真對付電腦屏幕上令人頭昏眼花的視頻材料。

　約莫一個半小時后，本周的視頻剪輯工作宣告完。

　業余人士，剪輯水平很爛，也沒啥花花特效，但是有葉士那張臉撐場面，舒昀就算瞎搞出來的，也都是絕大片。

　瞄一眼時間，九點半了，鄢南還沒開完會。

　正當此時，麗的葉士突然打來電話。

　“昀啊，你幫媽媽看看這張截圖，媽好像眼花了......”

　舒昀定睛一看，下差點掉下來：

　“天吶，這誰？你認識他嗎？”

　葉甄發來的直播間后臺截圖里，禮收益那一欄，“1”帶頭，明晃晃的七位數字，按照一比一兌換妹幣，那就是一百萬。

　葉甄：“我也是剛剛才發現的，有個人連續10天，每天給我砸10萬禮，據說一天10萬是上限了。然后，我剛才聯系了他，想把禮的錢兌換出來還給他，他卻和我說......他母親很喜歡我的視頻，每天都看，想邀請我去他家里做客。”

　“絕對不行！”

　舒昀用力拍了下桌面，

　“媽，網絡上很多變態的，別看他這麼有錢愿意給你刷禮，這些錢的來路說不定有問題，而且他還想約你去他家，大概率是個猥瑣男。”

　葉甄：“你說的對，我絕對不會和他私下見面的。”

　舒昀：“直播間的事兒讓李姐幫你打理，你也不要和他直接聯系了，知道嗎？”

　“知道知道，媽都聽你的。”

　舒昀躺到椅背上，手指輕敲桌面，忽又想起一事：

　“還有盧叔叔，媽，你最近是不是又和他接了？花店的陳姐姐說，盧叔叔上周還特意請們吃飯，就是想討好你邊的人呢。”

　葉甄：“他要怎麼樣我也沒辦法，我可是很潔自好的。”

　舒昀知道，盧叔叔這人從里到外都長在葉甄欣賞的點兒上，但是有第一次的傷害，難保沒有第二次，舒昀實在不想接他，還有他那個定時炸彈一般的兒子。

　舒昀：“媽，回頭草咱千萬不能吃，一定要向前看。”

　葉甄在電話那頭笑：“你怎麼跟你外婆似的，同一句話叨叨一百遍都不夠。”

　通話在這里結束，舒昀放下手機，起準備離開書房。

　屁才離椅子兩秒，又飛快地粘回去。

　“學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舒昀著斜前方高大英俊的男人，嗓音輕得像霧，心口的小鹿睡了一覺，又醒來蹦跶開了。

　鄢南立在書房門扉，深褐瞳孔沉靜如夜：

　“兩分鐘之前。”

　舒昀點了點頭，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書房門口走。

　錯而過時，鄢南攔住，彎腰將人打橫抱起：

　“腳疼就乖乖坐著，一步也別走。”

　說罷，抱來到客廳，輕放在的中式印花沙發上。

　他就坐在邊，眼窩籠著一層淡淡的疲態，用手提了提太，將那一疲憊走。

　“原諒我剛才聽見你最后幾句話。”

　鄢南平靜道，

　“你剛才說，回頭草千萬不能吃，一定要向前看。”

　舒昀一驚，呼吸有進無出，就聽他接下來半句：

　“......那你給我個理由，為什麼要吃你這株回頭草。”

　舒昀垂了垂眼，忖度片刻，很快抬眼對上他視線：

　“我和盧叔叔怎麼能一樣呢。他在即將和我媽談婚論嫁的時候突然離開，給帶來了很深的傷害，而我......我們分開的這三年，明明都變得更好了。雖然我在一定程度上傷害了你，但是我直到現在也不后悔當年讓你出國，大家都應該追尋更好的人生不是嗎？”

　的回答很冷靜，很理智，一如當年。

　鄢南覺得有道理，但又不那麼充分。

　他們分別的這三年，各自奔忙各自的學業，聯系的并不頻繁。有一陣，鄢南想過刻意忘記，當然最后沒有功。

　回國之后，他徘徊在想靠近又怕被推開的狀態，人變得非常別扭。

　而最近一段時間，舒昀好像主了不。

　他完全被牽著鼻子走，人家勾勾手指，他就全然忘了何。

　對于給出的“吃回頭草”的理由，鄢南聽起來很沒滋味。

　“答非所問。”

　這是他的評價。

　鄢南站起，往茶水臺那兒走，準備泡點紅茶喝。

　“學長。”

　舒昀在后住他。

　鄢南轉過，問有沒有想喝的茶。

　舒昀突然紅了臉，怯生生地冒出一句：

　“因為我喜歡學長，才想要學長吃我這株回頭草。”

　鄢南周一僵。

　孩絞著小手坐在沙發上，藍小碎花居家服襯出瘦削的直角肩，修長白皙的頸，還有通紅如晚霞的麗面龐。

　這是鄢南第一次從這張慣會勾人的小里聽到富含彩的詞。

　喜歡。

　他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麼些年，他肩上駝的那一麻袋好人卡，終于可以找個山扔了。

　“你再說一次。”

　舒昀手指都快絞爛了：

　“哎呀，我喜歡你，聽清楚了嗎。”

　“好。”

　鄢南的反應非常迅速，

　“那從現在開始，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舒昀又呆住了：“啊？”

　這麼迅速的嗎？

　鄢南回到邊，將自己的張和心掩飾得很好，外在所有表作展現出了商應有的果斷與狡詐：

　“怎麼，就算喜歡也不想在一起嗎？安全還不夠？”

　舒昀搖了搖頭：“夠了。安全是靠自己給予的。我現在已經有能力承付出所帶來的一切后果。”

　曾經一無所有的日子已經過去了。

　現在有房，有錢，學有所，就算最終被傷害，也不會走上母親那樣辛苦的老路。

　商鄢先生有半秒鐘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角：

　“所以，我們從今天開始步關系，聽懂了嗎？聽不懂的話，以合同形式展現也可以。”

　必須現在立刻馬上將關系定下來。

　這是曾經無所不用其極宮上位最終失敗的鄢大爺心中的執念。

　舒昀絞完了手指絞擺，低低應道：

　“聽懂了。不用合同。”

　鄢南長松一口氣。

　這輩子從來沒有哪一刻像此刻一樣興又松快。

　翻農奴把歌唱，他終于咸魚翻，擁有了夢寐以求的名分。

　“我去洗澡。”

　這是確認關系之后，快樂的鄢大爺說出的第一句話。

　舒昀眨眼睛，不解的樣子。

　鄢南出手指，刮了刮翹的鼻尖：“不洗澡怎麼睡覺？”

　舒昀更傻了，雙眼放直，目送他拿取換洗，大步走進浴室，步伐前所未有的輕快。

　睡......覺嗎？

　這里只有一張床，今晚肯定是要一起睡覺的。

　舒昀蜷起雙到沙發角落，死死捂住，不讓尖聲溢出來。

　曾經只饞他子不想負責的自己可以非常從容主。

　但是現在，舒昀覺自己要淪陷了，深不見底的海，心臟隨一起沉下去，怎麼也撈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