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裴向雀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又有些害,躊躇片刻才問出口,「那我做的好不好,陸叔叔的,滿足了嗎?」
陸郁一僵,他心似乎是滿足了,可又不知足,想要將這種狀態長久的保持下去。
大抵都是如此,如饕餮惡般永不知足。
陸郁自嘲般地問:「阿裴,要是我不滿足如何,你會不會害怕?」
裴向雀坐起來,被子順著他的前下,落到骨的位置,他偏過,看著旁的陸郁,似乎想起了從前的事,「其實,陸叔叔的,陸叔叔的病,我可能,在這之前就有點知道吧。」
他磕磕絆絆地講出了發現了許久的事。就是在陸郁安排了安知州的事過後,他就約約發現自己和陸叔叔的相遇,與那次的安排有許多相似之。世上哪有那麼巧合的事,加上以陸郁的家,為什麼住在那裡,種種不合理的現象湊在一起,很容易就拼出來正確的答案。
裴向雀想,從最開始有印象的那場相遇,大概都不是意外。
陸郁從來沒想到過裴向雀能發現這件事,即使是他這樣的鎮定,也深吸了幾口氣,才慢慢問,「那,我的小麻雀不害怕嗎?畢竟,是……」
裴向雀沒等他說完,就低頭吻上了陸郁的,珍之重之,地回答,「即使所有的因緣巧合,都是,是假的。可陸叔叔是真的,陸叔叔對我的好,也是真的。既然這些都不是作假,那又何必追究?」
裴向雀的格就是如此,他缺對外界流的途徑,反而會將人和事看得更加通徹底。那些假象他都不會在乎的,只要明白什麼是真的就可以了。
談到了這件事後,裴向雀完全神了起來,「那,陸叔叔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嗎?」
「因為,」陸郁頓了頓,他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事,久到穿過了生死回,聲音都恍恍惚惚了,「我第一回 見到你,就對你一見鍾,再難相忘,才用了那樣的法子。」
裴向雀著陸郁的手,讓他將這句話重復了好幾遍,才算是心滿意足,「所以,我早就明白的。而且陸叔叔永遠不用擔心的就是,我會離開你。而我,永遠也不會擔心陸叔叔會離開我。」
因為他相信對方。
陸郁繃在心口的仿佛逐漸消退了下來,他還沒有恢復到從前可以被理智完全控制的地步,可也不再需要這樣強制著錮裴向雀才能得到滿足。
於黑暗之中,陸郁輕輕吻了吻裴向雀潤的眼角,慢慢地說:「以後不把你放在籠子裡了,總是蜷著,對骨頭不好。」
裴向雀倒在他的懷裡,像是報復這麼多天來陸郁的所作所為似的咬了一口他的肩膀,點了點頭。
良久,鐐銬墜落到了木板上,清脆的一聲。
這一刻,裴向雀和陸郁一同掙了牢籠。
那次裴向雀和陸郁聊天的效果算得上顯著,金籠被收到了倉庫裡,裴向雀也不必再帶著鐐銬,只是還是赤,不可以出臥室。裴向雀倒覺得沒什麼,陸郁原先病的那樣嚴重,即使是治愈,也該是一步一步來,不必著急。
清早,按照以往的慣例,心理醫生同陸郁在書房裡談話,進行最近況的診療。
醫生問:「陸先生,你現在滿足嗎?」
與裴向雀沒來之前相比,陸郁仿佛多了許多暖意,就像是被暖融化了的冰,「是的,我很滿足。」
他的占有也很滿足,可他卻不會放手。
醫生歎了口氣,對陸郁的陳年舊病也沒什麼法子,「可你對那個孩子的占有是‘果’,不是‘因’。如果找不出‘因’來,即使這樣下去,這病,還是會在下一個不恰當的契機發。」
陸郁卻搖了搖頭,「阿裴,他不是‘果’。」
他也是「因」。
對人的占有和原本的心理影糾纏在了一起,不知何因何果,滋養著占有越長越繁茂,只要他還著裴向雀,那便永遠也斬不斷著脈。
連陸郁自己也不知道這病從何而來,或許僅僅是因為神方面的疾病都是傳,來源自秋子泓的基因。
他們談了一會,也聊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又轉到了藥的服用說明上面,據陸郁目前的況,醫生為他換了一種藥。
陸郁吃完了藥,又下去煮了粥,再上樓的時候,裴向雀還是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沒醒。
他伏在床上,側臉著枕頭,態,被子這搭在腰上。能瞧得見肩頭圓潤,脖頸微微翹起,又有兩扇凸起的肩胛骨,形狀生的漂亮,薄薄的皮覆蓋著骨頭,似飛的蝴蝶。脊背和腰一同塌下,再往下便是起伏的,整個人瞧起來就像朵才盛放的百合花。
陸郁見他在床上睡得不老實,三兩步走過去,把他抱了起來,才發現膝頭磨得通紅,甚至都破了皮。他將裴向雀翻了個個,摟在自己懷裡,又從屜裡拿出藥膏,小心翼翼地了上來。
即使是再上頭,陸郁瘋得最厲害的那段時間,他也牢牢謹記裴向雀真正的底線在哪?且絕不會超過這個底線,傷害到他的小麻雀。他從來不會裴向雀傷,這是個意外。
完了藥,陸郁吻了吻裴向雀膝頭那一小片皮,有萬分珍惜。
裴向雀是被冰醒的。他還沒睡得太飽,眼睛還沒睜開就手去枕頭上打擾自己睡覺的罪魁禍首,結果就到一塊冰冰涼涼的東西。
他還沒來得及看,就又被另一只手拿了過去,睜開眼時只瞧見陸叔叔拿了一塊碧翡翠,翡翠上雕刻了只展翅飛的鳥,也認不出是金雀還是小麻雀,腳腕上卻還拴著細繩。
陸郁笑了一下,溫至極,著裴向雀的側臉,又將這塊玉佩掛在了裴向雀的脖子上。
裴向雀仔仔細細地瞅了好多眼,又舉到眼前,問:「好看嗎?陸叔叔。」
這句話也不知是在問翡翠,還是在問自己。
翡翠的映著裴向雀雪白的臉頰,他的眼瞳裡有,是比翡翠還要清澈。
陸郁眼裡含著笑,抬起裴向雀的下,他的姿態十分馴服,陸郁吻了上去,講,「當然是我的小麻雀最好看。」
這樣的日子其實也沒什麼不好,除了不能出門,也不能見外頭的。可病總是還要治的。他們兩個人在一起,總是有無數的事可做,裴向雀扭過頭,瞧見自己背後的畫已經花了,就對陸郁說,「花都快沒了,陸叔叔不為我,補上嗎?」
陸郁拿出工,又想起上一次的景,上了裴向雀的脊背,「阿裴怕是忘了上一回哭什麼模樣了?」
裴向雀瞪大了雙眼,磕磕絆絆地講,「今時不同往日,那一天,那一天是個例外。」
陸郁笑瞇瞇的,也沒再講話。
結果只是簡單地將那幅畫補全,勾勒了幾筆,裴向雀都哭腫了眼睛,他瞧起來是在可憐,連陸郁這樣的鐵石心腸都不好拿他之前講過的豪言壯語調侃,直接將小麻雀抱到了鏡子旁,清清楚楚地映著背後的那幅畫。其實同上一次畫的差不多,還是紅玫瑰與白百何,只是這次金雀站在了花瓣上,而小麻雀也出了大半個腦袋。
裴向雀最近卻對鏡子有些影,不太願意看,他想起了不太好的往事。
鏡面很冰,人的溫也暖不了,裴向雀對此深有會。而且裴向雀的細且長,被按在鏡子前時會不住地發抖,像是承擔不住的重量,可是向下的時候又會被陸郁攬住腰,繼續牢牢地摁在遠。
到最後又是哭得不像樣。而大約是因為那次哭得太慘,陸郁左哄右哄都哄不好他,只好許下空頭條款,說是答應裴向雀一個消減,什麼樣的都行。
這個有總比沒有好。
裴向雀看著鏡子中的自己,揪了揪陸郁的袖,問,「陸叔叔,還記得上一回,答應我的話嗎?」
陸郁點了頭。
裴向雀抿了抿,猶豫了片刻,還是很堅定地開口,「我想去見,見那位心理醫生。」他可以這樣一直和陸郁這麼待下去,可是還是要知道陸叔叔現在的病到底怎麼樣了。
陸郁答應裴向雀的事,是沒有不作數的。第二天早晨,裴向雀如願以償地見到了那位心理醫生,他似乎也很意外,兩人沒談多長時間,裴向雀就離開了書房。
陸郁也沒問他們談了什麼,反正他也能猜得出來。到了下午的時候,他忽然頭疼,是換了新藥的副作用,裴向雀不許他下去做飯,替他按了一下午。
裴向雀側躺在裴向雀邊,他的皮雪白,似乎抹了油和,滿是人的澤,即使只是躺在那裡,什麼也不做,都像是要著陸郁過去嘗一嘗芳香可口的滋味。可現在上頭已經布滿了斑駁的紅痕,星星點點的,連大片大片,很明顯是陸郁嘗了一遍又一遍,卻還是戒不了裴向雀的味道。
陸郁生病了後,有了些小孩子脾,瞧著裴向雀的模樣,突然就干地扔出來一句,「我想看你哭。」
裴向雀歎了口氣,生病的人最大,什麼要求也不能反駁,便說:「那我,哭給陸叔叔看?」他一貫不怎麼哭,因為世上沒什麼能他哭出來的事,可陸郁是個例外。
陸郁又不要了,他的頭其實沒好,依舊疼得厲害,可是卻不想再裴向雀費力,輕松地把裴向雀按到在他的下,認真地回答,「不是在床上,我便見不得你哭。」
裴向雀還是皺著眉,「陸叔叔的病,什麼時候,能,能好?別的不說,這樣,一直吃藥,對不好。」
陸郁抱著他,換了一個方向躺著,抵住左邊的額角,頭疼地要輕一些,「你不是問了醫生嗎?」
裴向雀嘟嘟囔囔地抱怨著,「可是,可是他讓我問你,從前的事。可我,我知道,你要是不願意告訴我,問你你也,也不會說。」
陸郁溫地看著裴向雀。他的小麻雀瞧起來難過極了,連上一回的綁架都不能他害怕,卻為了自己的頭疼和生病擔驚怕,也不敢多一下。
那都是些遙遠的舊事,他並不覺得從前的事是他的心結,可是醫生既然那麼說了,他也沒什麼好瞞的,講給自己的裴向雀聽。
他沉默地吻了吻裴向雀的臉頰,「從前和你講過我以前的事,有些是真的,有些是騙你的,都不太記得清了。」
陸郁笑了一下,語調平淡,「不過有一件事肯定沒和你說過,怕嚇到你。我的母親,也患有神方面的疾病。是自殺的,而且吊死在我的床頭。」
他頓了頓,指著自己旁邊的位置,講,「就是這裡,早上醒過來,就看到的腳尖在踢在我的眼前。我早就知道活不了多久,果然,死了。」
陸郁嗤笑了一聲,也不知是不是在笑秋子泓。他本來就早,記又好,這麼多年過去,還記得年時的事。秋子泓到最後瘋的越來越厲害,誰也不認識,只抱著陸國的照片笑。
沒人能救得了秋子泓,甚至自己早就想死了。
裴向雀卻想,難怪陸叔叔從來不讓自己睡那半邊床。
他親了親陸郁的下,對於這樣的往事也沒有多驚訝,只是心疼自己的陸叔叔,連說話都是溫的,「我從前以為,陸叔叔的運氣一直,一直,直都很好。可現在看來,我和陸叔叔,好像,都,都倒霉的。」
「不過沒有關系。」裴向雀直起,將陸郁整個人環自己的懷抱,陸郁的個頭大,這樣是很費力的,裴向雀卻開心極了,「我遇到了陸叔叔,陸叔叔也遇到了我。我們都轉運了,現在的運氣好。那些,那些過去的事,我不記得了,陸叔叔也陪著我,一起忘了,好不好?」
陸郁覺得,從出生至長大,大約只有半條命,而裴向雀是他另外半條。
他遇到裴向雀,生命就忽然圓滿了。
裴向雀的微微發抖,眉眼低斂,「陸叔叔可是要和我白頭到老的。」
裴向雀聽到陸郁輕輕笑著說,「好。別難過。」
那些陳年舊事他都忘得掉,他不是秋子泓,裴向雀也不是陸國,何必記得這些事,反倒輕慢了自己的小麻雀。
陸郁不再需要心理醫生了,就如他從前所說,裴向雀是自己的藥,無論那一方面都是。他的病因埋藏在骨裡,因裴向雀而起,只要還著裴向雀,因果循環,纏而生,占有永遠暗藏於心底,沒有治愈的那一天。
陸郁也不需要治愈,他病膏肓,裴向雀也融到了自己的骨裡。不過理智倒是徹底回籠,能制得住過分的占有,前段時間所做的事都可以被稱得上趣,裴向雀也沒什麼心理影,就是說那個籠子還是太小,直不起,在裡頭待了幾天,有點不舒服。
陸郁也笑,「要是再大些,就了屋子了,還怎麼能金籠?」
裴向雀也笑了。
陸郁最近停了藥,也不再頭疼,還放著急的要命的陸靜媛過來探過幾次,但就是不願意和裴向雀踏出房門。他現在了這樣妙地談生活,日子過得十分悠閒有趣,覺得自己工作了這麼多年需要放一個長假,加上公司確實也沒什麼事,裴向雀請的長假還沒到期,便一直同裴向雀待在家裡,就像是一對滿心眼裡只有談的普通失業,幸好存款頗。
可好景不長,李程就帶來一個消息,說是陸國最終還是沒能撐得過去,已經失去了生命征。陸郁是陸國的兒子,又是陸家的當家人,這個時候不出面是說不過去的。陸郁和李程談了一會這件事,最終決定葬禮還是在陸家老宅辦。
陸郁還叮囑李程去查了另一件事,是原先做背地裡那些生意的一個部門主管,在上次清洗的過程中辭退了,但發放了一大筆錢。李程說他現在又找到了一份別的工作,薪水不錯,還很安全,他的兒子考上了一個不錯的大學,現在還了個朋友。
那個人的兒子,就是前世開車撞向陸郁的那個。
而陸國的死期與前世不同,命運也完全改變,陸郁也不必殺了那個人,反倒又是殺孽。
陸郁現在有些信因果回了。
那天晚上,陸郁同裴向雀講,「明天你先碧璽園那邊,葬禮全套辦下來就太累了。等到出殯的那天,你陪我一起來。」
裴向雀呆呆傻傻地問,「我來,能幫什麼忙?」
陸郁撐不住笑了,「小麻雀撲騰著翅膀能幫什麼忙?你來走個過場,是讓淮城的人都看看,這是我的小先生,以後誰也不敢欺負你。」
裴向雀心裡滿是歡喜,熱的臉頰都燙了,卻只能干地應個「哦」字。在他心中,自己和陸叔叔是早就領了證的,可這還是同別人都知道是有所不同的。他的陸叔叔這樣好,肯定很多人喜歡他,就該早點蓋上章,防止旁人的覬覦。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還是裴向雀一個多月以來頭一回踏出房門,他抬頭著天,得瞇著眼才能瞧清浮的雲,因為連都有些刺眼。
現在已經是早春,院子裡開滿了花,陸郁想起前世,他把裴向雀葬在了這塊土地上,而現在,他的小麻雀正站在自己的邊,彎腰去旁邊一朵盛開的花,
他的小麻雀也在生機地綻放著。
陸郁了一棵高樹的樹干,那是從前裴向雀墳頭的那棵,忽然認真地說:「阿裴,我從前做過許多壞事,死後恐怕是要下地獄的。」
裴向雀偏過頭,歪著腦袋問:「陸叔叔,陸叔叔還相信這些嗎?」
陸郁歎了口氣,「信的,我信因果回,天理報應。」
否則,他怎麼才會又見到自己的裴向雀?
裴向雀直起,他還是長得瘦,吃不胖,可現在已經有了些大人的樣子,裡卻還是又又天真。
他很鄭重地承諾,「沒有關系的。無論去哪裡,我都陪著陸叔叔,你不要擔心。」
一陣春風吹過,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飄來了一片花瓣,墜在了裴向雀的頭發上,陸郁低頭,輕輕吻了吻他的鬢角,也不答應他說的那句話,只是含著笑意講,「我的小麻雀,我的金雀,我的心上人。」
他的心上人,他的救贖,也是他的圓滿。
這後半句,陸郁沒有講給裴向雀聽。
裴向雀害地笑了一下,花瓣飄飄搖搖地落在了地上。大約是因為陸郁曾對自己講過許多話,可都沒有這句人。
陸郁還記著前世的結局,可他也不再擔憂,那都是過去的事。而從今往後,他和裴向雀,只有死別,再無生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