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沉思片刻,又道:“那老爺是要去荊州城報?”
劉員外點了點頭,道:“不錯,這些年朝廷一直在追殺嶺南軍余黨,若咱們將此人行蹤給府衙,定是要記一大功,說不定日后加晉爵,都指日可待了。”
劉員外說著,便捋須一笑,許是這一路走來都順風順水,眼見著快到荊州,那心里也越發踏實,先前的惶恐不安,遂漸漸退去。
驀然,轎夫停下了步子。劉員外心口一沉,一把掀開轎簾,就見前頭竟立著一道黑影,那人逆著,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出此人形魁偉,周著殺氣,只有經過無數次雨腥風、坦然面對生死的人,才會有這般濃烈而凌厲的殺氣。
劉員外頓時慌了,被管家扶著從轎子里走了出來,家丁們瞧著眼前的男子,還以為是遇到了山中的歹人,一個個皆刀亮出了家伙,將劉員外團團護住。
眼見著那人一步步地走近,劉員外的手抖得越發厲害,待看清來人的面孔后,雙膝一,若不是被管家死死攙住,怕是已經癱在了地上。
來人正是袁武。
男人面冷然,周不帶一活氣,將腰際的尖刀取出,但見寒一閃,那些個家丁甚至沒有看清他是怎麼出的手,便被一刀斃命。
劉員外臉慘白,那管家也駭住了,回過神來后,收回了扶在劉員外上的手,轉就跑。
袁武足尖一點,從地上揚起一把長刀,一個用力,便將那刀擲了出去,將那管家穿而過,管家連哼都沒哼,便倒在了地上。
劉員外癱倒在地,瞳仁渾濁,面如土,眼見著袁武向著自己走來,終是再也忍不住,對著袁武跪了下去,口口聲聲道:“崇武爺饒命!爺爺饒命啊!”
瞧著地上抖一團的劉員外,男人烏黑的眸子里寒一閃,淡然的語氣更是森然:“劉員外,咱們又見面了。”
劉員外全抖得如同篩糠,聽見男人的聲音也不敢回話,只不住地叩頭。
劉員外聽了這話,頓知自己再也沒了活命的可能,竟是連跪也跪不了,渾癱,猶如一攤稀泥。
“崇武爺饒命,饒命啊!”劉員外翻來覆去,只會說這麼一句。
“殺你這種人,真是臟了手。”男人淡淡開口,一語言畢,手起刀落,那劉員外濺三尺,人頭落地。
待袁武回來,天已是暗了。
姚蕓兒早已將飯菜做好,擱在鍋里溫著,只等男人回來便可以吃了。聽到夫君的腳步聲,姚蕓兒匆匆迎了出去,就見袁武踏著夜,大步而來。
“相公。”姚蕓兒見到他,便喜滋滋地迎了上去,袁武出手,將攬在懷里,剛進院子,就聞到一飯菜的香味,頓覺得慌。
“做的什麼,這樣香?”男人嗅了嗅,卻實在猜不出自家的小娘子做了什麼好吃的。
姚蕓兒抿一笑,聲道:“回家的時候,我瞧姜嬸子家用豆面攤了豆餅子,在門口曬著,我就拿了一小塊腌,和換了兩擔子,回家用臘骨頭熬了湯,用那湯把豆餅炒了,又加了些辣椒蔥蒜進去,你肯定吃。”
瞧著小娘子笑盈盈的一張小臉,袁武眉宇間便是一,俯在的臉頰上親了親,也笑道:“那快盛出來給我嘗嘗。”
姚蕓兒巧笑倩兮,輕輕答應著,便趕忙去了灶房,將飯菜為男人布好,讓他吃了頓熱乎乎的飯菜,瞧著他吃得有滋有味的,心頭便好似吃了似的,說不出的甜。
吃完飯,袁武取出銀子,遞到姚蕓兒手里,道:“你明日里將這些給岳母送去,要將賦稅了,剩下的你拿著,想買什麼便去買些。”
姚蕓兒驟然一瞧那樣多的銀子,便怔在了那里,小聲道:“相公,怎麼有這麼多銀子?”
袁武淡淡一笑,了的小臉,道了句:“在山上湊巧找到了一只山參,拿去城里賣了,便得了這些銀子。”
姚蕓兒毫不疑其他,聽袁武這般說來,小臉頓時展一抹笑靨,眼睛里也亮晶晶的,道了句:“這山參這樣值錢啊?”
袁武點了點頭,角微勾,說了聲是。
瞧著笑靨如花的模樣,袁武不自地上的小臉,將拉到懷里,溫聲道:“肚子還疼不疼?”
姚蕓兒一聽這話,角的笑意便去了,輕輕頷首,說了句:“不僅肚子疼,腰也疼。”
袁武眉頭皺起,道:“你先去床上歇著,我去請個郎中過來。”
見他要走,姚蕓兒趕忙拉住了他,那張小臉微微一紅,垂下眼眸,輕聲細語道:“相公,你別擔心,我今兒問了娘親,娘親說子來葵水時,肚子和腰疼都是最尋常不過了,只要過幾天就好。”
袁武深諳男之事,知曉姚母說得沒錯,可見姚蕓兒臉依舊泛著蒼白,仍舊十分心疼,攬著坐在自己懷里,大手則上的腰肢,輕輕挲,緩解的不適。
姚蕓兒倚在他的懷里,又小聲道:“相公,娘親還說,子只有來了葵水,才會有小娃娃,我真希我每天都來,這樣咱們就會有小娃娃了。”
袁武聽了這話,便無奈地搖了搖頭,忍不住微笑起來,說了聲:“傻瓜。”
晚間,姚蕓兒睡得極早,袁武攬著的腰肢,見那張小臉宛如青玉,眼底微微發暗,不似從前那般白里紅,眼底便焦灼起來,輕輕握住的手腕,去探的脈息。
姚蕓兒脈息細沉,顯是自小弱、氣雙虧所致,其他倒也瞧不出別的,袁武終究不是大夫,想著明日里還是要去鎮子上請個郎中,為小娘子看上一看。順道,再去打探一下劉員外的事。
這一夜,便這樣過去了。
翌日一早,姚蕓兒昏沉沉地睡著,察覺到旁的靜,便竭力睜開了眼睛,袁武已經起,穿好裳后,回頭便見姚蕓兒躺在那里,睜著剪水雙瞳,清清純純地瞧著自己。
他回到床邊,俯下子為姚蕓兒將額際的碎發捋好,溫聲道:“你先睡著,我去城里一趟,午飯別等我,自己多吃些。”
“相公,你又要出門?”姚蕓兒握住他的手,只覺得全都不舒服,小腹也疼得越發厲害,對男人的依不由自主地便更深,一聽他要走,忍不住地攥著他,說什麼也不要他離開。
袁武無可奈何,低聲哄道:“我去請個大夫,要不了多久就回來。”
“你別走。”姚蕓兒搖著他的袖,聲開口。
見可憐兮兮地看著自己,袁武頓時心了,只得一嘆,道:“好,我不走。”
到了午后,姚蕓兒覺得上松快了不,便下了床,打算將銀子給娘家送去。
袁武自是要陪著一道去的,可誰知村南頭的高家過幾日要辦喜事,特地來請袁武去家中宰豬,姚蕓兒趕忙說自己沒事,要他快去幫忙,袁武見臉比起昨日好了不,便將一路送到了娘家,這才向著高家走去。
姚蕓兒著夫君的背影,角抿出一抹笑靨,剛要敲門,就見娘家的大門被人打開,走出來的不是旁人,恰是村子里的婆。
“陳婆婆?”姚蕓兒瞧見,心里便涌來一詫異,也不知道這好端端的,怎麼會從娘家出來。
陳婆子瞧見,便出一抹笑,上前拍了拍的小手,說了句:“幾日不見,蕓兒可出落得越發水靈了。”
姚蕓兒見神有異,眸心頓時浮起一抹憂,也不理會陳婆子的寒暄,道:“陳婆婆,您來我家有事?”
陳婆婆頓了頓,才道:“老是為你二姐的事來的,興許你還不知道,那張旺高中了,往后可就是舉人老爺了,陳家老太太也不是個善茬兒,兒子這邊剛中舉人,那邊就把老喚了過去,說是要和你二姐退婚,然后再讓老給兒子尋一門大戶人家的閨,好當媳婦。”
姚蕓兒一聽這話,頓時恍如五雷轟頂一般,別說清河村這種小地方,就連云堯鎮或荊州城,若有子一旦被男家退婚,便會被視如棄婦,可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的,連帶子的家人都要被人指指點點的,日后若再想嫁人,可真是千難萬難了。
姚蕓兒想到這里,就連聲音都急促起來:“這張家怎麼能這樣欺負人,二姐和張秀才定的是娃娃親,他們家哪能說退就退?”
陳婆婆也嘆道:“可不是,這張家倒真能做得出來,也不怕傷了德,老可不會再幫他們家說親了,蕓兒啊,你回頭好好勸勸你二姐,若日后有了好人家,老一定幫留心著,讓千萬甭做傻事,啊?”
姚蕓兒心如麻,待陳婆婆走后,剛進了姚家大門,就見大妞二妞正在院子里玩耍,一瞧見,便撲了過來,甜甜地喚著小姨。
姚蕓兒將帶來的栗子糖拿出來,給兩個小丫頭吃了,囑咐了們不要跑,這才向著堂屋走去。
剛進屋,就見姚母與金梅都在,兩人臉上卻并沒有姚蕓兒所想那般尋死覓活、悲痛絕的神,尤其是金梅,在看見姚蕓兒后,臉龐甚至微微一紅,站起子道:“蕓兒回來了?”
“二姐,你……”姚蕓兒覺得奇怪,本以為金梅此打擊,定會一蹶不振,可此時見與平常并無異樣,只讓好生不解。
姚母瞧見蕓兒,便對著金梅道:“金梅,你先去灶房,娘有些話要和蕓兒說。”
“哎。”姚金梅答應著,便向灶房走去,經過姚蕓兒邊時,姚金梅忍不住看了妹妹一眼,眸心卻浮過一愧疚,只默不作聲地垂下頭,走出去了。
“娘,我剛才看見了陳婆婆,二姐的事我都聽說了,您別往心里去,等日后咱們尋一戶好人家,再幫二姐……”
“蕓兒!”不等兒說完,姚母便打斷了姚蕓兒的話。
見兒清凌凌的眸子,姚母心下有些不忍,可一想起金梅,便咬了咬牙,對著姚蕓兒開口道:“蕓兒,娘實話和你說了,這張家接二連三地推遲婚期,娘心里便猜著會有這麼一天,娘尋思著,都是自家姐妹,若能在一起也有個照應,再說婿心好,只要你答應,他一定不會說啥,娘方才也和你二姐說了,你二姐也是愿意的,所以娘來和你商議商議,你……”
“娘,你說什麼呢?”姚蕓兒不等母親說完,一張小臉便是慘白,不敢置信般地看著母親,聲道,“你難道是要把二姐嫁給相公?”
姚母老臉一熱,著頭皮道:“說不上嫁不嫁的,蕓兒,你是袁武堂堂正正娶進門的,娘自然不會讓你委屈,這委屈做小的也是金梅,等過了門,平日里還能幫你做做家務,你往后有了孩子,也可以讓幫著照應,你自小子不好,有你二姐在,這往后的日子也能過得舒坦些,娘這也是為你好……”
“娘,”姚蕓兒的淚水一下子涌了上來,搖著頭,語氣里更是抖得不樣子,“您不能這樣,我和相公過得好好的,您怎麼能把二姐嫁過來?”
姚母著姚蕓兒的小臉,心里也是一疼,可一想起大兒的下場,只讓一把攥住了姚蕓兒的手,道:“蕓兒,你就聽娘的話,答應了吧,你想一想你大姐,你難道要得你二姐和你大姐一樣你才甘心?娘養了你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再說當初,若不是金梅定了親,這門婚事說啥也是該嫁過去才是,你嫁了個好男人,難道就忍心看你二姐一輩子嫁不出去?”
姚蕓兒著老淚縱橫的母親,想起一頭撞死的大姐,心里就跟刀剮似的疼,坐在那里,只覺得間哽塞得厲害,好不容易斷斷續續地說了幾句話:“我們可以讓婆再給二姐說個好人家,你讓二姐嫁給相公,別人……別人也會說閑話的……”
“這退了婚的人,又能嫁給誰?就算嫁了,也都是些見不得的男人,說不定比王大春還糟。蕓兒,算娘求你了,你想一想你爹,我還沒敢和他說金梅被張家退了婚,你說他要是知道了,該咋整啊!”
姚母說著,也哭了起來,竟站起子,作勢要對姚蕓兒跪下,駭得姚蕓兒一把將扶住,淚珠更是不住地往下掉。
“孩子,算爹娘求你,你就當是報答爹娘這麼多年的養育之恩,你就答應了吧!”姚母晃著兒的手,一句句都砸在了姚蕓兒的心坎上。
姚蕓兒噎著,再也說不出話來,只有眼淚噼里啪啦地落個不停。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大妞清脆的音:“小姨,姨丈來了!”
袁武在高家殺完豬,心頭記掛著姚蕓兒,便來接自己的小娘子,豈料剛進姚家的大門,就聽見姚蕓兒的哭聲,當下濃黑的劍眉便是一皺,大步向堂屋走去。
姚蕓兒聽到那道悉的腳步聲,便心酸難忍,匆匆跑了出去,剛好迎頭遇上了袁武,那心頭的委屈再也按捺不住,剛喚了一聲“相公……”便埋在他的懷里,哭出了聲來。
袁武那一雙眸子對著姚母去,姚母甫一迎上那雙銳利深邃的黑眸,心下便止不住地一,竟連招呼都忘記了,只怔怔地站在那里,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別哭,誰欺負你了?”男人沉聲開口,大手攬住姚蕓兒的肩頭,著一臉淚痕,眸心不自,滿是疼惜。
姚蕓兒抬起小臉,著眼前英魁梧的男子,想起母親方才的話,心卻是一陣陣地著疼,張了張,還不等說話,便覺得小腹一陣劇痛,疼得眼前發黑,纖弱的子輕如羽,就那樣倒在了男人的懷里。
袁武眼睜睜地瞧著自己的小娘子倒在自己面前,那一雙黑眸頓時暗沉得令人心驚,他低啞地喚著的名字,剛將姚蕓兒抱在懷里,大手便已經到了那黏稠的。
他著自己手心中的那一抹紅,臉頓時變得鐵青,深斂的眼瞳中,目眥盡裂。
姚母瞧著這一幕,也是嚇呆了,待婿抱著兒匆匆離開后,也領著金梅,一道往袁家趕了過去。
袁家。
待郎中從屋子里走出后,袁武立馬迎了過去,他的臉焦灼到極點,聲音亦是沙啞晦,一字字道:“我娘子怎樣?”
“袁相公莫急,你家娘子懷了孕,已經兩月有余,怕是這些日子未曾休養,又到驚嚇,眼下有胎之象,待我開了藥方,再多歇息一陣,便沒事了。”
袁武聞言,繃的軀頓時一松,謝過大夫后,便馬不停蹄地沖進里屋,去看姚蕓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