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就著燭,袁武眉心蹙,打量著昏睡中的姚蕓兒,剛開口相問,就見一旁正在為姚蕓兒把脈的老人開了口,淡淡道:“元帥不必焦急,夫人只是了點風寒,再加上了胎氣,好好養個幾日,便沒事了。”
他的醫,袁武向來極是信任,此時聽他這麼一說,那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就連眉心也舒展了不,抱拳對著老者行了一禮,道:“有勞夏老費心。”
那被喚作夏老的老者收回了手,抬眸打量了袁崇武一眼,見他的眸依舊落在床上的子上,眸心便浮起一抹不為人知的不悅,站起子,道:“元帥上也了重傷,還是讓老夫為元帥將傷口包扎了再說。”
袁崇武一語不發,俯將姚蕓兒的小手放進被窩,又為將被角掖好,這才站起子,對著老者道:“請。”
而夏老自是對這一切盡收眼底,臉上不悅之愈濃,待袁崇武離開屋子,這才跟在他后,隨著他一道走了出去。
外間,謝長風等人盡數等在那里,見袁崇武出來,眾人紛紛行禮,齊聲喚道:“元帥。”
袁崇武淡淡頷首,一聲不響地在堂屋坐下,立時有人將酒水、棉布、白藥端了過來,服侍著他上藥。
夏老卷起袖,待看見男子上的傷口時,臉便是一變,幾乎忙活了半宿,才將袁崇武上的箭頭取出。
待屋中只剩下他與謝袁崇武兩人時,老者開口道:“還好這箭頭上無毒,若是有毒,元帥這條命,今日怕是要送在沫河了。”
袁崇武聞言,知他心頭所想,面不改地將衫穿好,起道謝。
夏老擺了擺手,道:“元帥不必道謝,老夫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夏志生為人善于謀略,本就是嶺南軍中首屈一指的謀士,更兼得醫湛,嶺南軍高位將領中,不知有多人被他救過命,在軍中向來德高重,就連袁崇武也對他禮遇有加。
“夏老有話,直說無妨。”袁崇武心知肚明,一雙黑眸深炯,對著眼前的老者去。
夏志生拱了拱手,道:“如此,屬下便直說了,得罪之,還元帥恕罪。”
男人點了點頭,示意他開口。
“元帥是要做大事的人,豈可為一介婦人涉險,今日若不是謝將軍領兵前來相救,元帥的形委實兇險萬分,不堪設想。若元帥被府那幫狗賊擒住,咱們嶺南軍多年來的籌謀,亦是要功虧一簣。元帥為人素來沉穩,屬下實在不知元帥今日為何如此。”
袁崇武默然無語,將夏志生的話一一聽了,隔了半晌,方才道:“夏老說得不錯,今日的確是我莽撞了。”
聽袁崇武這樣一說,夏志生倒是不好再多說什麼,道:“您是三軍統帥,咱們嶺南軍的生死存亡,全擔在您上,屬下只愿往后,元帥事事三思,萬不可再以犯險。”
袁崇武抬眸,夏志生今年已是年過花甲,往日里就算對袁崇武,也剛正不阿,有什麼便說什麼,當下,袁崇武微微頷首,也不以為忤,道:“夏老放心,日后袁某定會多加小心,再不會有今日之事發生。”
說完,袁崇武便站起子,意向里屋走去,夏志生知曉他定是要去探屋中的那位子,想起姚蕓兒,老者的眉心便是皺,今日晚間待他第一眼看見那小娘子時,便驚詫于這子的貌。
這小娘子雖年紀尚小,卻生得冰玉骨,清麗秀致的五上,下顎尖尖,一雙秋水般的眼眸幾乎能將男人的魂給勾去,這種長相在相書上可謂沒福之人,一瞧便是禍水。
再看袁崇武對果真是惜非常,他與諸人跟隨袁崇武多年,卻從未見他為了一個子有過今日這般關懷則的神。哪怕當年在渝州,前線大戰到了最要的關頭時,他的面依舊是沉穩的,也不似今日這般焦急擔心。
念及此,夏志生眼瞳中的憂便更深了一層,待男人的步子快要邁進里屋時,他終是開了口,喚道:“元帥請留步!”
“何事?”袁崇武轉過子,道。
“元帥,”夏志生垂下眸子,恭聲道,“歷來大事者不拘小節,于男之上亦是如此,更何況元帥本有妻兒,此不過是位姬妾,既為姬妾,狎玩便可,萬萬做不得真。”
待老者說完,男人的臉瞬時沉了下去。
“夏志生。”他淡淡開口。
一聽男人連名帶姓地稱呼自己,老者眼瞼一跳,卻還是恭恭敬敬地俯下子,拱手道:“屬下在。”
“是我明正娶的妻子,又何來姬妾一說?”袁崇武的聲音低沉,喜怒不形于,卻讓老者聽著,心頭一凜。
“元帥,恕屬下直言,縱使夫人不在人世,此也不過是您的續弦,更遑論如今夫人尚在人世,那此便只能為妾,元帥又何必自欺欺人?”
袁崇武聽了這話,卻怒極反笑道:“好一個自欺欺人,你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
“屬下不敢。”夏志生將頭垂得更低。
“我再說一次,是我袁崇武明正娶的妻子,誰若敢對不敬,便是對我不敬,你記住了嗎?”
男人的聲音里是忍的怒意,夏志生聽得清楚,心中卻只得一嘆,俯下子,道:“屬下謹遵元帥吩咐。”
袁崇武說完,再也不曾看他一眼,轉過子,向著里屋走去。
待男人走后,夏志生眉峰鎖,捋須沉思片刻,終是走出屋子,尋到了謝長風。
“夏老深夜至此,有何吩咐?”謝長風見到他,立時站起子,抱拳道。
夏志生屏退諸人,只與謝長風一道坐下,謝長風見他面有憂,頓時焦急起來,道:“是不是大哥的傷勢……”
“不,將軍放心,元帥經百戰,再說今日的箭也不曾傷到筋骨,養個幾日便沒事了。”
一聽這話,謝長風遂放下心來,疑道:“既然大哥傷勢不重,夏老又何故愁眉不展?”
夏志生等的便是這一句話,當即低了聲音,先是長嘆一聲,繼而道:“老夫是擔心元帥被妖迷,沉溺于兒長,了分寸。”
聞言,謝長風也沉默了下來,隔了半晌,方才點了點頭,道:“不錯,大哥對那子,委實太過重,今日在沫河,我要大哥先走,大哥卻以犯險,回去接。”
“嶺南軍的存亡,都系于元帥一人上,若他日后被此迷,又有何雄心去與朝廷、與凌肅對戰?”
“夏老說得極是,可惜如今孟先生不在此,不然還可以商議一二。”謝長風說起來,心頭也是沉甸甸的,又見夏志生眼眸中似有閃過,遂道,“不知夏老有何妙計,能將元帥的心給收回來?”
夏志生搖了搖頭,道:“妙計可不敢當,不過老夫倒是想著,咱們何不將夫人與兩位公子接到燁,元帥與夫人是結發夫妻,也是同生死共患難的,他們之間的誼,又哪是那臭未干的小丫頭能比得上的,更何況,還有兩位公子在,元帥即使對發妻無,可看著孩子,又哪有不疼的道理。”
他這話音剛落,謝長風頓時拊掌道:“夏老所言極是,天意弄人,令元帥與夫人分別多年,如今燁已被咱們攻占,也是時候讓元帥夫妻團聚了。”
夏志生聽著,卻似乎想起另一件事來,那眉心便是一,又言道:“只不過當日元帥命孟先生將夫人與公子接到云州,此番不等元帥吩咐,咱們便暗自將夫人接來,元帥若怪罪下來,怕是……”
不等他說完,謝長風便朗聲一笑,道:“夏老多慮了,我跟隨大哥多年,知曉大哥最看重一個義字,咱若真是將夫人與公子接來,只怕大哥高興都來不及,又豈會怪罪?再說,若大哥當真怪罪下來,也由我謝長風一力承擔,與夏老毫無干系。”
夏志生聞言,便微微一笑,捋須點了點頭。
里屋。
姚蕓兒依舊昏沉沉地睡著,就著燭,那一張小臉蒼白如雪,烏黑的長睫輕如娥,在上投下兩彎淡淡的影,的長發盡數披在后,襯著那一張臉蛋更是白得沒了。
袁崇武握住的小手,著那張憔悴纖瘦的小臉,心頭便是說不出的憐惜,他看了許久,眼瞳中終是劃過一抹悵然,合上眼眸,靜靜地守在一旁。
翌日,姚蕓兒醒來時,便瞧見自己正被袁武抱在懷里,剛了子,就見袁武睜開了眼睛。
“相公……”姚蕓兒瞧見他,心里便是一安,憶起昨日,被男人抱上馬后,未過多久便力不支,暈了過去,后來發生了什麼,更是一點也不曉得。
“這是在哪兒?”姚蕓兒環顧四周,就見自己置于一間干凈寬敞的房屋之中,上蓋的被子亦是輕舒適的,忍不住對著男人問道。
袁武輕輕拍著的后背,溫聲道:“別怕,咱們如今在李家莊,等你養好了子,咱們便去燁。”
姚蕓兒將臉蛋埋在他的懷里,想起昨日的事,還是心有余悸,輕聲道:“相公,你之前……是不是犯過事?”
袁武大手一滯,低眸見神凄楚,讓他瞧著只覺不忍。
“是,的確是犯了事,所以府才會來抓我。”他低聲開口,攬了的子。
姚蕓兒聽他這樣一說,只覺得心里一寒,低眸沉默了許久,似是下定了決心一般,道:“相公,咱們別去燁了,去一府尋不到咱們的地方,像以前一樣過日子,好不好?”
袁崇武眸心一,繼而道:“你不是一直想回家嗎?”
姚蕓兒搖了搖頭,抬起眼睛,聲音雖小,一字字卻清晰可聞:“有相公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只要府不把相公抓走,無論跟相公去哪,我都愿意。”
“你不怨我欺瞞你?”男人聲音低啞,眸心更是黑得駭人。
姚蕓兒心口一酸,出手來,摟住了男人的頸,在他的耳旁說著:“我不怨,無論相公是殺豬漢,還是府的逃犯,你都是我的相公,無論你去哪兒,我總是要跟著你的。”
袁崇武聽了這話,心頭是說不出的滋味,將地扣在懷里,字字暗沉:“你年紀這樣小,實在不該跟我顛沛流離,過這樣的苦日子。”
姚蕓兒聞言,搖了搖頭,的聲音雖小,卻十分堅定:“只要我們一家三口能在一起,我一點也不覺得苦。”
袁崇武眸心一,大手輕上的容,他的眼瞳宛如月下深潭,深邃黑亮,瞳孔中更是仿佛燃著一簇火苗,他看了許久,終低聲開了口,一字字道:“我會一直陪著你和孩子,一家三口,永不分離。”
姚蕓兒聽了他這話,鼻尖頓時一酸,畔卻微笑起來,出胳膊環住他的子,心頭卻在默念著他方才的話,“一家三口,永不分離”,多麼的八個字。
縱使前路坎坷,可有這八個字在,還是令的心里暖烘烘的,安寧而踏實。
袁崇武一行人落腳乃是一個名為紅梅村的小村落,嶺南軍當年的副將廖文宇便攜妻兒居在此,平日里以打獵為生。此地深山,人跡罕至,倒不怕有兵追來,唯一不妥的地方便是距燁還有數百里的山路要走,姚蕓兒懷有孕,這幾日來回奔波,胎象本就不穩,自是不能長途跋涉,而燁如今形混,群龍無首,爭權奪勢者眾多,必須要袁崇武去主持大局,方能震住場面。
待姚蕓兒休養兩日后,袁崇武見氣已是大好,便漸漸放下心來,卻也不敢再冒險帶趕路。
這一日,姚蕓兒起得極早,去了灶房幫著廖文宇的渾家一道準備早飯,廖文宇的妻房李氏剛見到,便趕忙在圍上抹了把手,口中連呼不敢,要趕回去歇著。
姚蕓兒這兩日都是歇在里屋,平日里的吃食也都由李氏送去,李氏見年紀小,又得袁崇武看重,待自是十分好,將看作自家妹子一般,惹得姚蕓兒見到也覺得親切。
姚蕓兒歇息了兩日后,子已是大好,又聽袁崇武說這里是他朋友家,待子好些后,自是不好意思一直在床上躺著,只想著來幫襯著做點事,總不好一直等吃等喝的,讓人看輕了去。
李氏推托不過,只得依了在灶房里幫忙,兩人一道忙碌著,因著家里人多,是那面便和了一大盆,廖文宇是獵戶,家里沒什麼好東西,可一些深山里的野味卻也不缺,一只野早已被李氏打理干凈了,正擱在案板上,姚蕓兒將灶火燒旺,鐵鍋燒得紅紅的,這才從野腹中取出了黃亮亮的油,剛扔進鍋里,就聽“刺啦”一聲響,接著趕忙將蔥姜、辣椒、蒜瓣擱了進去,與油在一起得香噴噴的,而后則將那剁好的野一塊塊地放進鍋里翻炒了起來。
灶房煙大,熏得人睜不開眼,姚蕓兒本就懷著孕,如今被那煙熏火燎地一折騰,胃里又翻江倒海地難,輕咳了幾聲,將那惡心強了下去,在鍋里溜了清水,又將蘑菇洗干凈,這些蘑菇都是從深山里剛采摘下來的,新鮮得,就連水里都醞釀著鮮甜,與野一道做了菜吃,那味與菌菇的香味融合在一起,不說那野,單說那湯都鮮得能把人舌頭給化掉了。
這邊野正在鍋里燉著,那邊李氏也將面和好了,姚蕓兒趕忙上前幫忙,將那面團切一塊塊的,用掌心拍著,做了餅子,蘸點水在了鍋上,好做野餅子吃。
李氏在一旁瞧著,連連咂,不住地夸贊姚蕓兒手巧賢惠,竟能想出這個法子,和那面,原本是要給男人們蒸饅頭的。
姚蕓兒被人夸贊,面上便浮起一抹靦腆,李氏瞧在眼里,角的笑意卻漸漸下去了,聽自家男人說過,袁崇武的發妻還在人世,如今瞧著眼前這滴滴的小媳婦,倒是不住地嘆息,這般好的姑娘,咋就了妾?
蓋上鍋,姚蕓兒又將灶臺里的火收了收,李氏趕忙將切好的野豬端了過來,要姚蕓兒吃些墊墊肚子。那野豬也是廖文宇從山里打來的,膘子還在上頭,顯是做的時候沒有打理干凈,聞起來還有一子的腥味,姚蕓兒剛聞到那腥味,便覺得口涌來一子惡心,再也忍耐不住,只捂住,跑到一旁干嘔不止。
李氏慌忙將碗擱下,剛追出去,就見男人們恰巧回來了,當先一人正是袁崇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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