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蕓兒瞧著兒原本白凈無瑕的小臉蛋上有了這一塊疤,心疼自不必說,更多的卻是慶幸,只盼著日后兒慢慢長大,那塊疤便可以慢慢消退。
宮里的日子日復一日,自從袁杰走后,安氏幾乎足不出戶,只一心領著袁宇待在玉茗宮中,雖然目不識丁,卻對袁宇的功課要求得極為嚴格,事無巨細,一一過問,母子倆與世無爭,安穩度日。
姚蕓兒亦帶著溪兒,自從溪兒在花園磕著眼睛后,姚蕓兒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帶孩子出門,整日里也只是抱著兒,在玉芙宮與那些宮人逗逗鸚鵡,看看鴛鴦,日子如流水般逝去。
唯有慕七,向來不拘這般煩悶的日子,六月時,河西李沖喜領兵作,慕七竟不顧諸位言的阻攔,親自領兵,沖鋒陷陣,被當地百姓口稱贊。
而朝堂上的黨政之爭,亦愈演愈烈,實權一直由慕家掌控,袁崇武心積慮,韜養晦,明里不聲,暗地里卻大量扶植心腹,與慕玉堂斗智斗勇。
只有每天回到玉芙宮,看見妻的笑臉,他才會覺得自己的子一點一滴地暖和了回來,無論路多難走,總是要走下去。
年關時節,寒風刺骨。
一襲黑的男子面暗沉,頎長的姿猶如玉樹臨風,站在案前,沉默不語。
聽到后的腳步聲,男子微微側過子,出一張俊深雋的面容,唯有一雙眸子利如刀刃,發出懾人的芒。
“聽聞薛將軍的傷已養好,更為難得的是武功已經恢復,實在是可喜可賀。”慕天角含笑,對著眼前的男子輕笑出聲。
薛湛神淡然,聞言亦不過言了句:“薛某承蒙慕將軍關照,日日以奇珍草藥喂之,傷自然好得快。”
慕天微微頷首,眼眸看了一眼天,道:“這天氣,八是要下場大雪,這宮里,怕是早已忙碌了起來,準備著晚上的除夕宴了。”
薛湛亦抬眸向著天際去,果真見天空沉沉的,似是隨時會下起雪來。
“慕將軍打算何時送薛某宮?”
聽了這話,慕天一笑,道:“薛將軍快人快語,既如此,慕某也不與將軍廢話,一個時辰后,慕某便會安排將軍進宮,將軍之前幸存的一些部下,亦在宮外相候,只等將軍前去與他們會合。”
薛湛黑眉一皺,道:“我說過,不要將其他人牽扯進來。”
慕天卻淡淡道:“將軍莫不是以為可憑一己之力,便能夠誅殺大梁皇帝?”
“我茍活于世,亦不過是行尸走,當日你留我一命,為的便是今日,我薛湛不過是將這條命送在宮里,可我的那些兄弟,還你高抬貴手,饒過他們。”
慕天負手而立,角浮起一若有若無的笑意,嘆道:“想當年叱咤風云的凌家軍帥,竟會落到如此地步,當真要人唏噓不已。”
“兵敗將亡,并無可唏噓之。”薛湛聲音淡然。待他說完,慕天則斂住了笑,兩人靜默片刻,慕天的神逐漸變得凝重起來,道:“晚間在合歡殿,袁崇武會宴請文武百,我西南慕家自然也是座上賓,袁崇武的長子也會從西梁回京,能否旗開得勝,便看將軍的了。”
薛湛雙眸幽暗,他沒有說話,眼瞳中卻似有火燒。
慕天臨去前,則對著薛湛拱了拱手,道:“薛將軍,慕某在這里便預祝你大仇得報,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后會無期!”
薛湛亦拱起手來,低沉的聲音,吐出了四個字:“后會無期。”
因著今日是除夕,一早姚蕓兒便忙開了,玉芙宮上上下下都出一片喜慶,姚蕓兒張羅著要宮人蒸了饅頭,做了包子,又抱著溪兒和宮剪了許許多多的窗花,一切都按著以前在民間的習俗,滿是過年的喜氣。
溪兒換了新裳,一大紅的夾襖襯著那張嘟嘟的臉蛋,越發地玉雪可,團似的小人猶如玉雕的一般,一笑間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瞇了月牙,兩個甜甜的小酒窩,讓人喜歡到了極點。
姚蕓兒為兒剪了厚厚的劉海,將額頭與眉全部蓋住,就連眼皮上的傷疤亦遮住了幾分,看不真切。
溪兒已快兩歲了,正是頑皮的時候,宮人們正拿著小玩意逗弄著,正熱鬧著,就聽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接著便是侍尖細的聲音:“皇上駕到!”
待見那抹明黃的影踏進后殿,宮人俱匍匐于地,跪了下去,唯有姚蕓兒卻抱著兒笑盈盈地站在那里,也不曾行禮,只迎上去,聲道了句:“今兒怎麼回來得這般早?”
袁崇武雙手接過兒,先是在孩子雕玉琢的小臉上親了一口,方道:“待會兒便是除夕宴了,我來接你們娘兒倆,與我一道過去。”
在姚蕓兒面前,袁崇武向來都是以“我”相稱,從未自稱過“朕”。姚蕓兒抿一笑,讓人拿過披風為孩子圍在上,剛走出玉芙宮的大門,便是一陣寒風夾雜著雪粒撲面而來,侍連忙舉過傘,擋在帝妃的前,鸞車早已等候了多時,待袁崇武與姚蕓兒母上車后,一路向著合歡殿駛去。
在鸞車上,袁崇武握了姚蕓兒的手,對著道:“蕓兒,待會兒的除夕宴,你和溪兒坐在我旁,哪里也不要去,知道嗎?”
姚蕓兒聽了這話,心頭有些不解,問道:“相公,怎麼了?”
袁崇武沒有說話,大手一勾,將和孩子盡數攬在懷里,他的目深邃如墨,對著懷中的子溫聲道了句:“沒什麼,你只要記住我的話,這就夠了。”
姚蕓兒眸中滿是不解,可終究還是在男人的懷里點了點頭,輕聲說了一句:“好。”
袁崇武微微一笑,用自己的前額抵上的,他的面沉著,雙拳卻漸漸握,他知道,今晚,會是一場鴻門宴。
待袁崇武與姚蕓兒母踏進合歡殿的大門時,就見滿朝文武俱已到齊,其中不都是前朝的,此時見到袁崇武后,無不恭敬行禮,口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袁崇武聲音沉穩,讓諸人免禮后,遂領著姚蕓兒一道在主位坐下。
慕七坐在袁崇武左首,而安氏則坐于右首,袁杰與袁宇分別坐在母親旁。
袁杰經過這些日子在軍隊中的磨礪,整個人更是長高了,長壯了,原先的稚氣盡數從臉龐褪下,整個人英氣,頗有幾分統率三軍的帥風采。
安氏心下十分寬,早已聽聞長子在軍中腳踏實地,毫不以份人,平日里刻苦練,與士兵同吃同住,此時又瞧著孩子果真長大了,一瞬間眼睛涌來一滾熱,竟抑制不住地想要落淚。
想起今兒是除夕,宮中規矩眾多,這一天是萬萬不能落淚的,安氏趕忙收斂了心神,將眼淚給了回去。
母子倆剛說了幾句己話,就見袁崇武與姚蕓兒母攜手走來,袁杰面如常,唯有眸心卻是一沉,在看見父親讓姚蕓兒坐在自己邊后,臉龐上雖不曾表出分毫,但那一雙手,卻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攥了拳頭。
除夕宴上觥籌錯,慕天與慕義皆坐在下首,二人對視一眼,舉起酒杯,向著袁崇武遙遙而敬。
袁崇武亦端起杯盞,一飲而盡。
酒過半酣,宮中的歌姬舞姬則姍姍而來,載歌載舞,為王侯將相助興。
一曲畢,就聽有人道:“這些子不過是庸脂俗,不得皇上圣眼,本將倒是聽說溫丞相有一位兒,號稱咱大梁第一人,倒不知丞相可否將溫小姐喚來,讓咱們開開眼界?”
一語言畢,溫丞相便擱下酒杯,拱手道:“王將軍此言差矣,小相貌平平,這大梁第一人的名頭,可是愧不敢當。不說有皇貴妃這等國天香在,就連安娘娘與姚娘娘,也是比不得的。”
“既是除夕之筵,又是君臣同樂,溫丞相也別藏著寶了,趕讓你的千金小姐進殿來為皇上與皇貴妃請一個安,倒也算是沾了皇上與貴妃的福氣。”慕天手握杯盞,對著溫丞相笑道。
溫丞相面為難之,剛要對著袁崇武開口,就見男人角微勾,沉聲道:“既如此,便宣溫小姐覲見。”
“相公……”姚蕓兒坐在男人旁,溪兒被娘抱在懷里,手中拿著果子,吃得正香。
聽到姚蕓兒的聲音,袁崇武在案桌下上姚蕓兒的小手,輕輕地拍了拍,示意安心。
“宣,溫小姐覲見!”隨著侍尖細的聲音響過,諸人只見一抹窈窕娉婷的影款款而來,待踏進合歡殿,諸人看清的容后,都不自地“呀”了一聲。
姚蕓兒在看清此的容后,只覺得心跳頓時停止了似的,整個人呆若木般地坐在那里,幾乎連氣兒都忘了,心里只有一個念頭,這世間怎會有如此貌的子?
那子輕移蓮步,對著帝妃盈盈拜倒,聲音也宛如鶯啼,說不出的聽:“小溫珍珍,拜見皇上、貴妃,給皇上、貴妃請安。”
“抬起頭來。”男人威嚴的聲音響起,竟含了幾分迫切。
那子微微抬眸,眸流轉,宛如清的湖水,每個人與的眼兒一,心頭便好似浸在了溫水里一般,說不出的溫。
原本觥籌錯的席間,在此出現后頓時安靜得連一針落在地上,都清晰可聞。未幾,就聽一些武將的呼吸逐漸重了起來,那一雙雙眼睛更是眨也不眨地盯在溫珍珍上,有幾個忍耐不住,更是吞咽了一大口饞涎。
至于一些言,除卻一些德高重的老者,其他年歲稍輕的,無不臉龐通紅,一個個慌地移開眸,似是不敢再看,可那眼珠子骨碌骨碌的,未過多久又轉了回來,黏在溫珍珍的上。
安氏在看清此的容貌后,先是驚,再是震,本以為以姚蕓兒的容貌,在這世間便是極為出挑的了,可再看見溫珍珍后,再去瞧姚蕓兒,輕易就可看出后者頗有不如。
的心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見袁崇武的眸子也如席間其他男子那般落在溫珍珍上,那心頭便更是酸楚,轉過子,不想再看下去。
這一回頭,就見袁杰雙眸圓睜,似是蒙住了一般,一不地盯著那位到極致的子。
袁宇年紀尚小,并無多反常,而袁杰過年后便十六歲了,正是氣方剛的年紀,這般貌的子,就連那些經百戰的猛將也都被此的所迷,更甭說他這個頭小子。
“打了一輩子的仗,這等國,還真是沒見過。”驀然,就聽主位上傳來一道低啞的男聲響起,正是袁崇武。
慕天見袁崇武已被所迷,與慕義對了個眼,手中的杯盞“啪”的一聲摔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零星的碎末飛濺得到都是。
瞬間,便有數位黑人自房梁上一躍而下,當先一人黑黑面,手握長刀,不管不顧地向著袁崇武刺去。
眼見著袁崇武目眩神迷,沉浸在中不可自拔,可沒人看清他是何時出的手,大手一撈,便將姚蕓兒的腰肢箍在懷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向后退去。
殿堂中一團,原先被所迷的言武將亦紛紛回過神來,那些武將尚能鎮定,一些言則駭破了膽,圍在一起瑟瑟發抖。
黑人人數眾多,與趕來護駕的宮中侍衛廝殺在一起,慕七眉頭一皺,一雙眸子森寒如刀,向著自己的兄長去。
慕天站于一旁,對妹妹的眸視而不見,銀牙卻是咬,只不知要關頭,袁崇武怎會反應如此迅速,委實讓人百思不得其解。
慕義觀著黑人與侍衛的手,越看下去,眉心便皺得越,那黑人已被侍從圍住,向著大殿中心退去,他剛開口,豈料那黑人竟一個轉,猝不及防地將手中的長刀向著自己的頸項劈下。慕義大驚失,避讓卻來不及了,剛側過子,黑人的長刀已至,將他攔腰一劈,鮮頓時涌出。
慕天見親弟死在自己面前,臉瞬時變了,他一手指向面前的黑人,道了一句:“你!”
黑人不給他開口的機會,手握長刀向著他殺了過來,慕天上并未佩帶任何兵刃,在男人的攻勢下,只得屢屢后退。
“你瘋了!”他雙眸紅,對著黑人道。
那黑人眼眸漆黑如夜,森冷得讓人不寒而栗,他用只有兩人才能聽見的聲音,說出了一句話來:“你們慕家本是大周的臣,卻與農民軍勾結,袁崇武固然可恨,但你們慕家,才是最該死的人。”
男人話音剛落,手中長刀不停,幾招畢,慕天險象環生,不住地后退,耳旁廝殺聲不絕,慌中,他只見慕七向自己奔來,卻被侍從攔住,而薛湛手中長刀已近。慕天凝神聚力,卻驚覺手腳酸,那一瞬間冷汗淋淋,轉眸,就見袁崇武站在主位,黑眸猶如月下深潭,筆直地看著自己。
“酒里有毒……”他驚覺過來,頸間卻是一涼,一切都結束了。
除夕夜中,慕家兩位公子被刺客所殺的消息不脛而走,京城守軍急會合,一夕間京師大,慕家駐扎京師的大軍于午門與林軍對峙,兩軍互不相讓,僵持不下。
嶺慕兩軍自袁崇武登基后,一直是明爭暗斗,慕玉堂與袁崇武更是在黨政之事上隔空手了數次,雙方此消彼長,卻無人敢妄,此番慕天擅作主張,利用凌家軍與嶺南軍之間的深仇大恨,謀以薛湛刺殺袁崇武,不料竟被反噬。兄弟二人,灑合歡殿。
元儀殿中,燈火通明。
一襲黑衫的男子氣宇軒昂,頎長的軀站得筆直,正是薛湛。
袁崇武坐于主位,一雙黑眸炯炯有神,兩人皆一語不發,最終還是袁崇武率先打破了沉默,開口道:“此次誅殺慕家二子,薛將軍功不可沒。”
薛湛抬了抬眸,平靜的聲音未有毫起伏:“薛某只是做了應做之事。”
袁崇武聞言,黑眸愈是深邃,沉聲道:“薛將軍分明有機會重傷袁某,倒不知何故如此?”
薛湛聽了這話,抿著線,不發一言,隔了良久,男子清俊的容上浮起淡淡的蒼涼,終是說了句:“嶺南軍與凌家軍之間海深仇,不共戴天,就連薛某義父亦是死于你父子之手,可我卻不能殺你。”
袁崇武雙眸暗沉,吐出了幾個字來:“你是為了蕓兒?”
薛湛烏黑如墨的眼睛迎上袁崇武的視線,緩緩搖了搖頭:“這天下向來是能者居之,而你袁崇武,便是那位能者,我薛湛雖是敗兵之將,卻也不會為了一己私,殺了一個好皇帝。”
袁崇武眉心微,似是沒想到薛湛竟會說出如此一番話來,大殿里安靜到了極點,就聽薛湛的聲音再次響起,道:“你我之間多說無益,要殺要剮,薛某悉聽尊便。”
袁崇武聞言,卻也不以為意,他站起子走至薛湛邊,卻沉聲言了句:“你我二人,不過是立場不同,我敬你是條漢子,你走吧。”
薛湛瞳孔劇,但見眼前的男子材魁偉,面威嚴,一雙黑眸深邃斂,這話若是從他人的里說出,薛湛絕不會相信,可不知為何,這句話從袁崇武的口中說出,他竟是沒有懷疑的理由。
他微微頷首,角卻浮起一若有若無的淺笑,言了句:“不錯,你我之間,的確是立場不同。袁崇武,你贏了。”
袁崇武并未說話。
薛湛離去前,留下了一句話來:“今夜之后,便是皇上與慕家的惡戰,但愿皇上可以驅除賊,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
薛湛說完,對著袁崇武拱了拱手,道了聲:“告辭。”而后,轉離開了大殿。
已有袁崇武的心腹等在那里,看見薛湛出來立時迎了上去,低了嗓子道:“將軍請隨我來。”
薛湛點了點頭,眼眸卻不自地穿過層層宮室,朝著玉芙宮的方向去。
“將軍?”見薛湛停下了步子,頓時有人開口。
薛湛轉過了子,他的神間已恢復如常,隨著二人,消失在茫茫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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