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在看著自己時，猶如一汪深潭，竟沒有毫緒，與那日除夕宴上，簡直像換了個人。

　溫珍珍著他的背影，他竟連看都沒多看自己一眼，便匆匆進了后殿，去見姚蕓兒！

　“溫小姐，請。”不容細想，已有宮人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溫珍珍收斂心神，角綻出一抹清純甜的笑靨，滿是世家閨范，微微頷首，道了一聲：“有勞公公。”

　姚蕓兒這幾日染了風寒，擔心會將溪兒染上，這一日吃了藥，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讓娘帶著兒去午睡，自己亦躺在榻上寐了起來。

　待睜開眼睛，就見天已是暗了，床前坐著一個人，約顯出高大魁梧的廓。見睜開眼睛，那人頓時上前，聲音低沉而溫。

　“醒了？還難嗎？”

　姚蕓兒睡了半日，上卻松快了不，見要坐起子，袁崇武出手，不料還未沾上的子，便被姚蕓兒輕輕避開了去。

　袁崇武心頭一沉，見小臉亦是蒼白的，不理會的抗拒，將大手上了的額頭，探是否發燒。

　察覺掌心手一片冰涼，男人放下心來，見低著頭倚在那里，似是不愿見他的樣子，袁崇武角浮起一抹苦笑，將的小手攥在手心，姚蕓兒心頭酸，將自己的手出，卻實在沒有力氣，只得由著他握著。

　兩人沉默片刻，袁崇武見神凄楚，心頭不免極是心疼，不自地靠近了些，上的小臉，低聲道：“蕓兒，別再和我置氣，我走的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

　姚蕓兒心頭一痛，抬起清亮的眸子，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見終于肯看自己，男人淡淡一笑，剛要出胳膊將攬在懷里，卻聽輕聲細語地言了句：“溪兒呢？”

　袁崇武溫聲道：“溪兒在娘那里，別擔心。”

　姚蕓兒放下心來，就聽袁崇武的聲音再次響起：“我回來時，正好看見溪兒和溫丞相的千金在一起。我問過宮人，們說溫小姐近日時常進宮，是嗎？”

　袁崇武黑眸雪亮，一眨不眨地看著姚蕓兒的眼睛，待自己說完，就見姚蕓兒點了點頭，對著他道了一個字：“是。”

　袁崇武的眉頭微微一皺，既是無奈，又是心疼，將攬在懷里，吐出了一句：“傻瓜。”

　姚蕓兒一不，一張小臉仍是文文靜靜的樣子，小聲說了一句話來：“溫小姐日日進宮，明為請安，其實我知道，是為了你。”

　男人黑眸一震，對著懷中的子去。

　姚蕓兒眼瞳如波，迎上了他的視線，袁崇武看著平靜的眼睛，心頭沒來由地浮起一煩悶，沉聲道：“你既然知道的心思，又為何由著出廷，為何不將拒之門外？”

　姚蕓兒垂下眼睛，將那一抹凄苦掩下，烏黑的長睫輕輕抖著，投下一彎剪影。

　“你遲早都會將納為皇妃，我又何苦要趕走。”的聲音十分輕，幾乎低不可聞。袁崇武聽了這話，眉頭不由得擰得更，雖然心頭煩悶到極點，卻還是強自按下去，輕聲言了句：“你放心，我不會納為妃。”

　姚蕓兒側過臉蛋，什麼都沒說，但臉上的表卻清清楚楚，已再也不會相信他了。

　見如此，袁崇武住的下顎，勒令看向了自己，姚蕓兒很溫順，眼瞳筆直地落在他的面上，唯有眼睛里的卻是散的，即使看著他，也是空的。

　袁崇武心里一痛，啞著嗓子，道了句：“蕓兒，你怎麼了？”

　姚蕓兒聽了這句，眼睛里方才凝聚了些許的芒，看著面前的男人，很小聲地說了一句：“我累了。我想回家。”

　“這里就是你的家。”袁崇武攬了的肩膀，一眨不眨地看著。

　姚蕓兒心頭酸楚，問了一句：“等你打完了慕玉堂，你會舍下這個天下，帶我和孩子走嗎？”

　男人沒有吭聲。

　姚蕓兒的心漸漸涼了下去，想起了母親，母親曾說過，這皇宮是吃人的地方，會讓人從一個單純的變一個不擇手段的深宮婦人，會不會有一天，也會和徐靖一樣，視人命為草芥，為了權勢與利益，連親生兒都可以棄如敝屣。

　“你明日，便要走了，是嗎？”姚蕓兒收回思緒，對著袁崇武靜靜開口。

　男人點了點頭，擁懷，不愿說多了惹擔心，只輕描淡寫道：“你在宮里照顧好自己和溪兒，等我打完了仗，立馬便會回來看你。”

　姚蕓兒沒有說話，順地倚在他的臂彎，袁崇武著的長發，低聲道：“蕓兒，記住我的話，不要胡思想，等著我回來。”

　姚蕓兒合上了眼睛，一語不發，袁崇武取下了的發簪，捧起的臉頰，深深地吻了下去。

　他的氣息鋪天蓋地，由不得反抗，霸道而溫地將卷至下，兩人分別許久，又是即將離別，男人要得便也格外多，他不給說話的機會，封住的瓣，一次次裹著沉淪海，一夜纏綿。

　翌日，待姚蕓兒醒來，邊早已沒了男人的影子，剛坐起子，下便是一疼，想起昨晚的纏綿，只讓的臉龐忍不住地發燒。

　待穿好衫，就見娘已抱著溪兒在外殿玩耍，見到母親，溪兒頓時張開了胳膊，要娘親抱抱。

　姚蕓兒將兒抱在懷里，就聽娘悄聲道：“娘娘，昨日里皇上將丞相家的小姐趕了出去，并勒令以后不得傳召，不許進宮，如今這事已在宮里傳遍了，奴婢瞧著那溫小姐，但凡還要點臉皮，也不好再進宮了。”

　姚蕓兒聞言輕輕一怔，一面將熬得糯糯的粥喂進兒的里，一面小聲道：“皇上真這樣說？”

　“奴婢們昨日都說瞧得清清楚楚的，哪還能假，娘娘只管安下心，若論起恩寵，咱們玉芙宮可是頭一份的。”

　“恩寵”二字，猶如一把匕首，刺進了姚蕓兒的心尖，原本的一夫一妻一雙人，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又怎麼會變如今這樣？

　姚蕓兒輕輕吹著粥，細心地喂著溪兒吃下，道：“皇上是今日出征嗎？”

　聽了這話，娘的面微微一滯，先是默了默，方道：“皇上已率領三軍，前往豫西與慕玉堂開戰，奴婢聽說，早起時安妃娘娘領著二皇子，母子倆天還沒亮就去了城樓，恭送皇上出征。”

　見姚蕓兒依舊是安安靜靜的，娘又道：“二皇子還做了一枚平安符，親手送給了皇上，皇上也說，等勝利歸來，再考問二皇子的功課。”

　娘說完，也不見姚蕓兒有什麼靜，那一碗粥見了底，姚蕓兒拿起帕子，為兒將角拭干凈，瞧著兒嘟嘟的小臉，姚蕓兒心頭一，忍不住在孩子的臉上親了一口，惹得溪兒咯咯直笑。

　娘瞧著，卻是一嘆，說了句：“娘娘，不是奴婢多，這宮里可不比外頭，您就算不為了自個兒，也要為了小公主著想。恕奴婢說一句大逆不道的話，大皇子如今在軍營里平步青云，簡直是扶搖直上，奴婢聽聞這次出征，大皇子被任命為驍騎營將軍，自己又領了一支‘飛騎營’，風得不得了，若是這一次立下了軍功，怕是日后的太子之位，也八九不離十了。到那時候，您和小公主，都境堪憂啊。”

　姚蕓兒抱著孩子，兩歲多的溪兒兒不明白大人的話，只聚會神地玩弄著手中的撥浪鼓，稚氣的一張小臉，可極了。

　姚蕓兒攬了的子，在孩子的發上印上一吻，大皇子自投軍營后，穩扎穩打，吃苦耐勞，即使姚蕓兒在后宮，也時常聽聞宮人說起此事，人人只道大皇子如今深得皇上重，連帶著玉茗宮都炙手可熱起來。

　安氏雖無恩寵，但長子驍勇，次子聰穎，如今慕七的貴妃之位形同虛設，雖然姚蕓兒與同為妃位，可在宮人心里，安氏有二子傍，眼見著長子即將建功立業，姚蕓兒膝下卻只有一，又是年頂不了事，如此，高低立時見了分曉，無論宮中大小事務，宮人們也盡是去玉茗宮中請安氏示下。

　安氏雖出民間，卻也將宮中的大小事務料理得井井有條，對姚蕓兒母也并無苛待之，只不過卻有幾分當家主母的味道，對姚蕓兒母，也便如正妻對待妾室一般，毫無二致了。

　宮人亦是知曉安氏乃皇上結發妻子，當初立慕七為皇貴妃，只因礙著慕家勢力，如今既已與慕家開戰，也撕破了臉皮，日后的皇后之位，也定是落在安氏的上，縱使安氏當不了皇后，可大皇子、二皇子都已長大人，即便今后皇上再得了皇子，在年歲上也是吃了虧的，宮里的人都是人，最會算計，待袁崇武走后，趕去玉茗宮趨炎附勢、阿諛奉承者數不勝數，更是襯著玉芙宮蕭索冷清了起來。

　姚蕓兒何嘗不知袁杰對自己母恨之骨，若真如娘所說，袁杰日后當上了太子，留給自己母的，怕是只有一條死路……

　姚蕓兒輕輕打了個寒噤，什麼也沒說，不自地將兒抱得更。

　豫西的戰事如火如荼，未過多久便傳來消息，說是慕玉堂于豫西以西自立為王，建國號為渝，正式登基，以償多年夙愿。

　慕玉堂自登基后，慕家軍更是風披靡，不可一世，一時間士氣大振，一鼓作氣連破七城，嶺南軍與林軍節節敗退，消息傳到京師，更是人心惶惶。

　大梁立國不過兩年時間，基尚且不穩，哪里經得住如此的消耗，待慕玉堂遣了來使，要袁崇武將慕七出后，京師的朝臣則分了兩派，一派主戰，令一派則主和，兩派人馬爭論不休，只等袁崇武回京再作決定。

　袁崇武回京時，正值端午前夕。

　這一日從早上便下起了雨，整座皇宮無不是冷惻惻的，風習習，男人一襲戎裝，顧不得踏進后宮，便匆匆去了元儀殿議事。

　因是戰時，諸多的規矩與禮節便被盡數廢除，整座大殿站滿了文武百，袁崇武并未換上龍袍，鎧甲也未及下，便走上了主位。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眾臣齊呼。

　“平。”男人咬字深沉，一雙銳目向著堂下去。

　沒有人耽誤工夫，議事方才開始，便直接進正題，主戰派由宰相溫天為首，主和派卻是由一等軍侯閆之名為首，兩派爭執不下，口沫四濺，若不是礙于袁崇武在場，怕是兩派人馬在元儀殿便能大干戈，打起來不可。

　見諸臣實在吵得太過厲害，袁崇武皺了皺眉，喝道：“夠了，為文臣武將，吵吵鬧鬧何統？”

　男人話音剛落，大殿中則慢慢安靜了下來，溫天率先開口，沖著袁崇武深深一揖，道：“皇上容稟，慕玉堂狼子野心，此人一日不除，我大梁江山便一日不穩，還請皇上三思，此戰務必要打下去，只有將西南慕氏連拔起，我大梁才有寧日！”

　溫天話音剛落，閆之名便冷笑道：“溫丞相為文臣，哪知打仗的不易，咱們大梁立國不久，基尚淺，國庫空虛，撥不出軍糧，又因皇上下令免賦，戶部兒沒有銀子進賬，你讓咱們如何與慕玉堂開戰，難不要將士們赤手空拳，喝西北風不？”

　溫天面一沉，亦挖苦道：“咱們大梁軍餉缺，難不他慕玉堂就軍糧充裕了？我看分明是有人怕了慕家軍，聽到慕玉堂的名頭便聞風喪膽、落荒而逃了不說，就連回京后也還不忘夾著尾祈和。”

　溫天這一句話正中了閆之名的痛，世人皆知閆之名乃慕玉堂手下敗將，昔日在戰場上，但凡見到慕家軍，閆之名都是繞道而走，此時聽著溫天當面挖苦，哪還忍得，就見閆之名暴跳如雷，剛道了一個“你”字，就聽主位上“啪”的一聲，原是男人將奏章摔在案桌上，發出好大一聲響來。

　見袁崇武怒，諸人再也不敢吵嚷下去，一個個俱是俯下子一不。

　一直到了夜間，君臣方才商議出良策，主戰派大獲全勝，一時間溫天更是風頭強勁，說大梁第一朝臣也不為過，諸位言皆以他馬首是瞻。

　是夜，待諸臣退下后，溫天與一干心腹大臣，卻皆留了下來。

　袁崇武一路風塵仆仆，眉宇間已浮起濃濃的倦意，他了眉心，似是無意間對著溫天道：“溫丞相為多年，膝下卻只有一，此事，不知是真是假？”

　溫天不料袁崇武驟然相問，遂道：“回皇上的話，微臣發妻生下小時，不幸難產離世，微臣念發妻，這些年不曾續弦，更不曾納妾，只一心將小養長大。”

　袁崇武點了點頭，道：“溫丞相的千金，倒不知許了人家沒有？”

　溫天道：“不瞞皇上所說，小心極高，待及笄之后，前來說的人便沒斷過，只不過卻全被小回絕，微臣念著自失母，不免多驕縱了些，倒是將慣得越發心高氣傲起來。”

　他這一語言畢，孟余則笑了起來，對著袁崇武道：“皇上，溫丞相的千金乃是咱大梁第一人，這般好的姑娘，這般好的家世，怕也只有嫁進天家，才不算委屈。”

　袁崇武亦微微一笑，頷首道：“孟卿所言極是，溫丞相，朕的長子今年亦是一十六歲，與溫小姐同齡，朕有心促小兒的一段良緣，倒不知溫丞相意下如何？”

　袁崇武話音剛落，便如同在溫天耳旁打了個驚雷一般，只駭得他變了臉。他抬起眸子，眼睛里的卻是的，男人的這一番話，竟是讓他措手不及，隔了好一會兒，面方恢復了些，囁嚅道：“皇上，小頑劣，皇長子與其同齡，只怕日后多有矛盾，微臣只怕，小配不上皇長子。”

　袁崇武聽了這話，面便沉了下去，淡淡道：“溫丞相既然看不上小兒，朕也不勉強。”

　溫天心頭一，立時跪倒在地，失聲道：“微臣不敢！皇長子前途無量，只不過小自失母，微臣又只有這麼一個兒，日后小若有不是，還皇長子能給老臣幾分薄面，多多擔待，不要與小計較。”

　袁崇武的臉這才和緩了些，頷首道：“溫丞相只管放心，令千金嫁給皇長子，自是不會讓半點委屈。”

　事已至此，溫天心知多說無益，當即俯叩首，謝了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