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皇宮寂寥無聲,袁崇武一步步地走著,一大群的宮人侍跟在他的后,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問上一句。
直到看見“玉芙宮”三個大字,男人的步子方才停了下來。
袁崇武高大的形一不,就那樣在玉芙宮前站了許久,在豫西時,每逢戰事稍停的空隙,他心底牽掛的也只有一個姚蕓兒,他那樣想見,可此時與近在咫尺,男人的心頭不免覺得可笑,他竟變得躊躇起來,想見,又怕見。
殿中,姚蕓兒已睡了,溪兒一直都隨著睡,以前若是袁崇武留宿,孩子便會被娘抱去偏殿,這些日子袁崇武一直在外打仗,姚蕓兒每晚便都與孩子一個被窩,此時就著燭,就見娘兒倆都是雪白的一張小臉,彎彎的眉,烏黑的長睫,仿佛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
溪兒越是長大,越是隨了母親,如今雖然年歲尚小,可瞧那樣子分明是個小人坯子,袁崇武瞧在眼里,疼在心上。姚蕓兒攬著孩子,睡得十分淺,待男子從懷中將兒抱走時,全一驚,霎時清醒了過來。見到袁崇武,姚蕓兒眸浮起一抹錯愕,只當自己又是在做夢。自他走后,就連自己,都記不清究竟做了多次男人平安回來的夢。
袁崇武將兒抱在懷里,在孩子白皙的睡上輕輕落下一吻,小兒的上散發著甜甜的香,亦是的,讓父親的心溫得不樣子,怎麼疼,也疼不夠。
姚蕓兒的眼睫抖著,目在袁崇武的上迅速地掠過,見他形矯健如昔,并無傷的痕跡,那懸掛已久、日日擔憂的心才算是落了下去,垂著眼眸,只覺得心口堵得慌,滿是心疼。
不知這場戰爭還要打多久,也不知自己的心還要為他懸掛多久,縱使父母的亡故與他不開干系,可卻還是控制不住地為了他食不知味,夜不能寢,即便睡著了,夢里的人卻也還是他,全都是他。
袁崇武將兒輕手輕腳地放在一旁的搖籃上,將錦被為孩子掖好,向著姚蕓兒走去。
“你……”姚蕓兒本想問他一句,是何時回來的,豈料不等將話說完,自己的子便已被男人攔腰抱在懷中,他不由分說地攫取了的瓣,不管不顧地吻了下去,輾轉反側,毫不給說話的機會,更容不得拒絕。他的力氣那樣大,刻骨的思念洶涌而出,讓他再也顧不得別的,只想將箍在懷里,再也不松開手去。
“蕓兒!”不知過了多久,男人終松開了,姚蕓兒輕微地息著,臉頰白里紅,秋水般的眸子著眼前的男子,漸漸凝結了一片霧氣。
袁崇武捧起的臉,低啞著聲音,吐出了一句話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姚蕓兒一怔,自嫁與男人為妻后,他待自己雖是極好,可素日里總是做得多,說得,諸如此類的綿綿話,他委實不曾與自己說過,當下,即使姚蕓兒心頭糾結萬分,可臉蛋還是不住地紅了,只低著眼睛,要從男人的懷里出子。
袁崇武自是不會給這個機會,他一手攬的腰肢,令彈不得,另一手則是挑起的下顎,要看向了自己的眼睛,沉緩道:“明日,我便會下旨,將溫珍珍許配給杰兒。”
姚蕓兒聞言,心頭便是一,似是沒聽清楚男人說了什麼,抬起眼睛,滿是驚愕地看著他。
袁崇武俯在的瓣吮了一口,低聲道:“往后按著輩分,便要喚你一聲母妃,這樣行不行?”
姚蕓兒心口一酸,在男人離開的那些日子,溫珍珍幾次三番地進宮,明為請安,里卻明擺著醉翁之意不在酒,那般的貌,又是當朝宰相之,無論是家世還是容貌都是頂尖的,姚蕓兒日日見著,心里都跟刀剮似的疼,知道袁崇武定會將溫珍珍納進后宮,就像當初納慕七一般,這樣的絕,這樣的家世,知道他沒理由拒絕。
也一直告訴自己,袁崇武是皇帝,后宮的人只會越來越多,可無論怎樣自欺欺人,的心都還是撕扯般地疼,連呼吸都痛。
如今,袁崇武竟告訴,要將溫珍珍許配給皇長子,姚蕓兒聽完這一句,也不知是怎麼了,只覺得心頭的委屈不可抑止,大串大串的淚珠噼里啪啦地落了下來。
袁崇武見落淚,自是心疼不已,他出手為拭去淚珠,聲音中含了幾許無奈,幾許疼惜,輕聲道:“我若是將納進后宮,你哭也就罷了,如今倒是哭什麼?”
姚蕓兒忍住淚水,聲音又輕又小:“那樣貌,父親又是宰相,你何不將納進后宮,就像……你當初納慕七一樣。”
袁崇武聽了這話,便有些哭笑不得,他攬了的腰肢,將自己的下顎抵上的額頭,低語了一句:“蕓兒,當初與慕家聯姻,的確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我嶺南軍已與慕家軍開戰,至于慕七小姐,我自是會遣人將送回慕家,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子,這些事,的確不該要來承擔。”
姚蕓兒心頭一,對著他道:“你要將七小姐送走?”
袁崇武點了點頭,糲的手掌上的臉頰,輕地挲:“我雖與父親為敵,卻委實無辜。對外,我會宣稱皇貴妃染疾亡,實則要重返慕家,也算是還一條生路。”
姚蕓兒垂著臉頰,輕語了一句:“溫小姐那般貌,你難道,就一點兒也不心嗎?”
男人聽了這話,遂淡淡一笑,他將攬懷中,低聲道:“咱們一路走來,我對你如何,你不該不懂。就算有一百個傾國傾城的溫珍珍、溫珠珠,又怎能與你相比。”
姚蕓兒心口一疼,今晚的袁崇武說了許多不曾說過的話,這些話那樣聽,一個字一個字地敲進的心里去,敲得手足麻木,不知所措。
甚至不知自己還能不能信他,還要不要信他。
想起母親,姚蕓兒眸心一片黯然,出胳膊,將他推開了去。
“怎麼了?”袁崇武問道。
姚蕓兒眸心是抖的,就連聲音亦是抖的,不敢去看男人的眼睛,只輕語了一句:“你去歇息吧。”
“你要趕我走?”男人微微皺眉。
姚蕓兒說不出話來。袁崇武重新將箍在了懷里,沙啞道:“你還在氣我?”
見不出聲,袁崇武眉心不由得擰得更,啞道:“姚蕓兒,你究竟要我怎麼做?”
姚蕓兒眼瞳中水盈然,微弱地說了句:“你殺了我娘親。”
男人眸心一陣劇,聲音沉著有力:“明日我會帶你去一個地方,將這些全說給你聽,眼下,還有一件事,比所有事都更重要。”
姚蕓兒的手腕被他攥在手心,剪水雙瞳中卻浮起一迷茫,口而出道:“是什麼?”
袁崇武看著懵懂的樣子,眉心已微微舒展,他的黑眸似海,不輕不重地言了一句:“給我生個兒子。”
翌日清晨,袁崇武睜開眼睛時,但覺宮殿里空無一人,姚蕓兒母盡數不見了蹤影,他心下一凜,趕忙掀開了被子,剛下床,便有侍與宮人聽到了靜,捧著盥洗之走了進來。
“娘娘和公主在哪兒?”男人道。
“回皇上的話,娘娘與公主正在大殿,等著皇上洗漱后,一并用膳。”當先的宮人畢恭畢敬。聞言,男人的臉稍霽,換過衫,梳洗過便大步向著前殿走去。
姚蕓兒果真已帶著孩子等在那里,在看見男人的剎那,姚蕓兒站起子,對著袁崇武躬行了一禮,不待俯下子,便已被男人一把拉了起來,袁崇武眉心微皺,低聲道:“你這是做什麼?”
“早膳已經擺好了,皇上先用膳吧。”姚蕓兒輕聲細語。
袁崇武看了好一會兒,那一聲“皇上”,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來人。”男人的語氣不急不緩,不高不低,聽不出任何緒。
“皇上有何吩咐?”宮人戰戰兢兢地上前,恭聲道。
“擺駕景陵。”
景陵乃是前朝陵寢,大周朝的歷代君王俱葬在此,距景陵不遠還有一座定陵,埋葬著歷朝以來對大周的江山立下過汗馬功勞的權臣。陪葬定陵,對朝臣來說一直都是無上的榮耀。
姚蕓兒兒不明白袁崇武為何要帶著自己來到此,直到鸞車停下,袁崇武親自將從鸞車上抱下,方才見自己已置于一綠意靜深、山清水秀的墓園之中。
“這是哪兒?”姚蕓兒不解地看著男人。
袁崇武一語不發,拉起的手,向著前面走去。隨行的侍從與宮人,皆一個個如釘子般地站在那里,未得奉召,不敢上前。
直到走至一宏偉氣派的陵墓前,男人方才停下步子,對著道:“你的親生父母,便葬在此。”
姚蕓兒聽了這話,小臉頓時變得雪白,怔怔地著墓碑上的刻字,依稀識得“大周”、“南凌王”、“凌肅之墓”幾個大字,從前的回憶洶涌而來,凌肅待自己的好亦點點滴滴縈繞心頭,讓膝下一,不自地跪在了凌肅的墳前,呢喃了一句:“爹爹……”
在養母一家被親生父母下令斬殺后,曾說過自己再也不想當他們的兒,可是,真當父母全都離自己而去后,姚蕓兒方才驚覺自己竟會時常想起他們的好,尤其當自己生下溪兒后,原先的那恨意,居然在不知不覺間慢慢消退……
“出來吧。”袁崇武的聲音淡然,一語言畢,就見從墓園旁走出一位容貌娟秀、麻的婦人。
姚蕓兒驟然見到此人,只覺得眼,細瞧下去,不由得怔在了那里,這婦人不是旁人,竟是原先一直服侍在徐靖旁的永娘!
“小小姐!”瞧見姚蕓兒,永娘亦是淚如雨下,“撲通”一聲跪了下去,一點點地挪到了姚蕓兒旁,還沒說話,倒先拭起了眼淚。
“徐姑姑,你,你還活著?”姚蕓兒先是驚,再是喜,怎麼也不曾想到永娘還尚在人間。
永娘含淚點了點頭,舉目去,就見袁崇武已走得遠了,攥住了姚蕓兒的手,溫聲道:“小小姐有所不知,當初嶺慕大軍打下京師,皇上自盡殉國,奴婢與太后在披香殿里亦準備了結自己,是嶺南軍的人救了咱們,他們不分日夜地守著我們,不許我們尋死,直到后來,袁崇武進了京……”
姚蕓兒心頭一,啞聲道:“殺我娘的人,是不是他?”
永娘搖了搖頭,眸子卻轉向了那一座墳墓,對著姚蕓兒道:“小小姐,這是你爹娘的合葬墓,太后臨去前,曾留下心愿,希死后能與侯爺合葬,大梁的皇帝全了,將安葬于此,并答應了奴婢,要奴婢在這里守墓。”
姚蕓兒盯著永娘的眼睛,聲道:“徐姑姑,你告訴我,我娘是怎麼死的?”
永娘的眸子里是一片深沉的慈,為姚蕓兒將散落的碎發捋好,輕聲道:“小小姐,你娘是自盡的,大梁的皇帝本要將咱們主仆送至西峽寺,也能頤養天年,是你娘,求了大梁的皇帝,希能見你一面,方可無牽無掛地上路。”
“為什麼要這樣?”姚蕓兒聲音沙啞。
“你娘苦了一輩子,最大的心愿,便是能與你父親在一起,侯爺去世后,已生無眷,再后來,大周滅亡,親兒自盡,即使大梁的皇上有心饒一命,也不愿茍活。”
永娘的話說完,姚蕓兒已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一不地跪在那里,著眼前的那一座氣勢恢宏的陵墓,不知過去了多久,終是抖著雙,喚了一聲:“爹……娘……”
永娘跟在一旁抹淚,嘆了句:“恕奴婢多一句,你爹與你娘得以合葬于此,亦是大梁皇帝因你之故,若不是為了你,怕是你爹的墳墓都早已被人掘開,連尸骨都要被人給挖了出來。小小姐,以前的事,你都忘了吧,往后,好好兒地和大梁皇帝過日子,啊?”
姚蕓兒聽著永娘的話語,已說不出話來。在父母的墳前跪了許久,只覺得漫天漫地,凄惶無助。
七月,豫西的戰事已停,兩軍久久對峙,無論是慕家軍,還是嶺南軍,都不敢越雷池一步,僵持之態,不知要維持多久。
袁杰待聽聞父皇將溫丞相的千金許給自己為妻后,心頭的喜悅便好似要炸開一般,日里神抖擻,軍營的事莫不是在副將的協助下才理得井井有條,偶有空閑的工夫,溫珍珍絕的容,總是會浮在心頭,只讓他恨不得可以立時回京,看一看心上人才好。
終于,七月初,袁崇武一道圣旨,命皇長子回京。
丞相府。
溫珍珍坐在梳妝鏡前,鏡子里的子白勝雪,麗天,淡掃蛾眉,剪水雙眸,一張鵝蛋臉桃腮瀲滟,的手指留著長長的玉指甲,扣人心弦。
柳兒是自小伴在邊服侍的,即使見慣了自家小姐的貌,可此時亦怔在了那里,只呆呆地看著。
溫珍珍聽到的腳步聲,仍在慢條斯理地梳著自己的長發,淡淡道了句:“是不是皇長子來了?”
聽到自家小姐開口,柳兒方才回過神來,趕忙福了福子,對著溫珍珍道:“回小姐的話,皇長子一早便來府里拜訪,到了此時,已等了兩三個時辰了。”
溫珍珍一聲冷笑,眸子里浮起的是不屑的芒,道:“去告訴他,就說本小姐近日子不適,要他不必再來了。”
柳兒頗為躊躇,小聲勸道:“小姐,皇長子自從回京后,日日都會前來府中拜訪,您一直回避著不見,奴婢只怕,會惹惱了皇長子。”
溫珍珍聽了這話,手中的梳子便“啪”的一聲,擱在了梳妝臺上,柳兒聽著這聲音,便知小姐了怒,當下亦渾一,再也不敢多話了。
“惹惱了他正好,省得整天纏著我,煩也煩死了。”溫珍珍眉頭擰,著鏡子里的自己,分明是傾國傾城的一張臉,自及笄后,見過的男子無不被貌所震,卻唯有一人,偏生對自己視而不見,要怎能咽下這口氣。
想起袁崇武,溫珍珍更是心煩意,怎麼也不曾想過,他竟會將自己許給他的兒子,實在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做!
“小姐,恕奴婢多,皇長子是皇上親兒,又是長子,如今在軍中也算多有建樹,與您年歲也相仿,您若是嫁過去,那也是正正經經的皇子妃,若以后皇長子繼承了大業,您更是了不得,這門親事,奴婢瞧著也并無不好。”柳兒輕聲細語,生怕惹怒了眼前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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