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出現的時間,比他預料中的晚。
面對暴怒的男人,陸沉幾乎無半分還手之力,他也沒打算還手。
他知道裴衍有暴躁癥,今晚倘若失控,他可能會死在那男人的手上。
但他想賭一把。
就賭裴衍舍不得放下一切,年紀輕輕就把自己送進監獄。
他被人下藥同樣是害者,不會到法律制裁。
裴衍就不同,故意殺人罪,足夠他這輩子把牢底坐穿。
最后他賭贏了,失去理智的裴衍僅僅斷了他一手指,他痛到快要暈厥,仍是憋著一口氣,看裴衍將衫不整的孩從床上抱起,然后,摔門而出。
陸沉沒有去解釋,既然裴衍誤會,那就讓他誤會的再深一點。
劇烈的疼痛將藥的作用完全制。
那刻,陸沉比任何時候都要清醒。
他知道,因為這場誤會,他所能拿到的籌碼,會比斷一手指還要值得。
果然,第二天裴衍找到了醫院。
但陸沉沒想到,他開口的第一句,竟然是質問背后的人是誰。
當時尚且不明所以,直到今日清晨聽聞至臻董事長前妻自殺的消息,他才恍然回神。
兩件事聯系在一起,一環接著一環,讓人不懷疑都難。
幕后者將他當做棋子,心策劃。
毫無疑問,目標是裴衍,甚至可能是整個裴家。
所以那晚,無論裴衍做出怎樣的選擇,注定都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一個是畢生所,另一個是骨至親。
陸沉閉了閉眼,連續灌下手里的清水,冰涼的順著嚨流胃部,腔里像塌陷了一大片。
冥冥中,他竟已攪進別人的棋局,再也無回頭之路了麼。
事到如今,既然沒辦法回頭,那就只能拼的頭破流繼續往前。
昨晚在病房,他要裴衍承諾五年不能涉足IT行業,那晚的事他一輩子咽進肚子里,不會讓姜書杳知道。
子如何,沒人比裴衍更清楚。
他決計不忍看痛苦,哪怕真要用一輩子去瞞,裴衍就算費盡心力,答應任何條件,也會做到。
五年時間,足夠陸沉做很多事。
這個行業瞬息變幻,等到五年后,裴衍再想贏他,簡直天方夜譚。
其實姜書杳看人很準。
上次加系統的事,早已在陸沉心里埋下嫉恨的種子,想讓他豁然看開,本不可能。
偏偏差錯,老天又給了對方一個狠狠反擊的機會。
當然,姜書杳卻并不知道這一切真相。
從殯儀館回去后,生了場大病。
渾虛汗無力,呼吸困難,高燒飆升到四十度。
特殊時期,母親連夜將送去華仁做了核酸檢測和肺部CT,所幸虛驚一場,只是冒引起的普通型肺部染。
國慶收假前一天,姜書杳出院,這期間裴衍沒有出現過一次。
朱韻看穿兒的心思,坐到床邊安道:“阿衍不知道你生病,他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直不吃不喝,已經整整三天了,你裴叔叔辦法用盡也不管用,杳杳,你去看看吧。”
聽完母親的話,姜書杳怔怔回神。
三天不吃不喝。
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干媽也回不來的。
姜書杳心痛難忍,紅著眼睛掀起被子就下了床。
母親在后叮囑:“外面天涼多穿點,別著急,你爸送你過去。”
抵達別墅,正是午飯時間。
傭人們見從車里下來,如釋重負地松了口氣。
爺上次這樣,還是五年前夫人剛出國那會兒,也是把自己關在琴房里,不吃不喝,砸壞所有東西,整個人就像瘋魔了一般。
那時沒人敢近,因為一旦靠近,爺就會發怒。
但這次,況有所不同。
裴衍從進那間琴房開始,就始終安靜,坐在窗戶前,飯菜冷了又熱,熱了又冷,每頓飯反反復復重做好多次,他就是不愿意吃一口。
他們知道,與從前相比,爺該是了,懂得收斂緒,不為己私而殃及旁人。
盡管如此,傭人們仍舊不好。
畢竟很多都是別墅里的老人,時間長了,從小看著爺長大,實在不忍心看那孩子這麼苦。
干媽走后,琴房一直空著。
時隔多年,姜書杳再次踏進這里,著空曠的房間,頓是人非。
那架鋼琴當年被裴衍砸壞,但裴叔叔沒舍得扔,用白布遮得嚴嚴實實,還是原封不地放在先前的位置。
越過鋼琴,走向扶梯,來到樓頂的天花園。
車開進別墅大門的時候,就知道裴衍不會在琴房里等。
那里有太多過去的回憶,他不想把拉進他心底深那個暗的世界。
天氣漸涼,裴衍穿著一件單薄的襯衫,坐在臺上,靜靜著煙,目視遠方。
姜書杳把外套披在他肩上,什麼也沒說,挨著他并排坐下。
正午的本該明燦爛,但這幾日蓉城云連綿,鮮出現艷天氣。
偏頭看著邊人,短短三天,他已經瘦了大圈,側臉廓愈發冷,像打磨淬煉無數個日夜的刀鋒。
那刻,忍不住鼻子發酸,僅看一眼,淚水就開始在眼眶里打轉。
可能是輕微的吸氣聲引起了裴衍的注意。
他摁滅煙頭,緩緩轉過頭來。
見強忍著眼淚,鼻尖憋得通紅,裴衍低聲一笑,拿指腹了下的臉,“幾頓死不掉的,別哭。”
不說還好,他才一開口,有些緒仿若一下子尋到了突破口,瞬然傾瀉而出。
姜書杳哭淚人,抱住他,腦袋擱在他肩上,眼淚順著臉頰一滴滴的落下,浸布料,滲他肩頭,皮傳來陣陣的滾燙。
“公主。”裴衍嗓音干啞,如同灌鉛的鐵砂,他側過臉吻了吻鬢間的頭發,“你說人到底有沒有下輩子。”
泣不聲,斷斷續續地說:“無論有沒有下輩子,總要先把這輩子過好。”
把這輩子過好……
裴衍邊扯出一抹淺淡的弧形。
如果真有下輩子,他不希那個人再做他母親。
總有本事讓人痛苦。
生前活得任自私,死時卻走得干凈利落。
林臻,你真的好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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