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竟然請得到假？”

　“我好歹是出資合伙人, 算老板，我為什麼請不到假？” 沈晝理直氣壯道，“倒是你, 不上學嗎？為什麼你能請得到假？”

　“只要用一天時間做完本周所有的實驗項目就行。”楚辭道。

　沈晝：“……所以你昨天晚上沒有睡覺？”

　“這不是很經常的事嗎。”楚辭面無表地打了個呵欠，他現在的狀態和Neo差不多, 一副無打采、看上去隨時都有可能暈過去的模樣。

　此時他們已經到了卡斯特拉主衛三, 天時向晚，埃德溫預定的走私船凌晨出發，他們只好先找個落腳地。

　“這是你和林原本生活的星球？”Neo好奇地問。

　“是沈老師的老家，”楚辭道, “我有一段時間也在這。”

　“這地方……”沈晝笑了笑, “已經和我沒什麼關系了，沒有牽掛，也沒有懷念，來也行, 不來也行。”

　Neo慢吞吞地“哦”了一聲, 思索道：“這麼說, 我也很久沒有去六七十度星了。”

　說的是“去”, 而不是“回”。

　“反正你常年待在二星，也不出去。”沈晝嘀咕。

　“我還是覺得二星比較好，”Neo順著他的話道, “其他地方都很奇怪。”

　“因為那是你家, 。”沈晝道。

　Neo點了點頭：“嗯。”

　“西澤爾不和你一起？”沈晝隨口問。

　“他要上班。”

　沈晝了鼻子，心想，這說得好像自己是什麼游手好閑的無業游民一樣……

　三個人找了間餐館出晚飯, 沈晝在這顆星球上生活了二十余年, 離開多年后再重回, 這里依舊還保留著許多陳舊是痕跡。

　“這種小星球沒什麼生命力和發展力了，”沈晝攪拌著碗里的飯，將調料拌勻后推到Neo面前，“能維持原狀不衰退已經很不錯了。”

　“更何況這里還接近霧海？”楚辭問。

　“更何況這里還接近霧海。”沈晝重復道，“前幾年首都星下達什麼‘利箭行’的時候雖然明面上看起來取締了黑市，但其實是不住的。是走私和販賣違品就能給地方政府和港口帶來十分之一的財政收。”

　他自言自語：“對罪犯來說，這里簡直就是通往自由的港灣。”

　他說著，聲音低了下去，不知道想起什麼。

　Neo掏了一大口拌飯，道：“蕾妮恐怕很難適應霧海，不是所有聯邦人都像你和林一樣。”

　“你還在想這件事？”楚辭問沈晝。

　“沒有……只是，”沈晝聳下肩膀，道，“好吧，我有。”

　誰都沒有接話，三人陷沉默之中，餐桌上只剩下Neo的勺子和飯碗偶爾相的清脆聲響，直到楚辭忽然道：“你要不要去給你父親掃墓？”

　……

　殯儀館存放了數千數萬人的骨灰，沈晝記得自己將父親的的骨灰放進去的時候，笑著說：“這里有這麼多人，你在這里應該也不會孤單。”

　那時候他還沒有年，父親死后就孤一人生活在人世間，他去了遙遠的星球上學，畢業后又在所有人難以理解的目中返回了這個窮鄉僻壤之地，放棄大好前程，只為了追尋一線微薄縹緲的真相。

　后來，這了他畢生都在追求的真理。

　可是得知蕾妮死去的那一瞬間，他恍惚地想，真相，真的那麼重要嗎……

　它能重過一個人的生命嗎？

　它能，讓自己不再為害死了蕾妮而愧疚嗎。

　也許不能。

　瓊被謀殺的真相如何，和那個姑娘有什麼關系，是無辜的。

　就像他用了五年時間找到了父親死亡的真相，在那一刻，他也因為這真相悵然若失。而現在，這種悵然若失無限延長，擴大，將他包羅而進，走不出，逃不。

　沈晝著公墓墻上的照片，長長地嘆了一聲，將手中的花朵放下，轉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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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你們怎麼這個時候回來了？”南枝驚喜道，“回來也不說一聲，這群孩子真是的！”

　“姐姐！”小橘子像一只笨拙的小鳥，張開雙手撲棱棱跑過來，然后看著楚辭和Neo犯了難，似乎不知道應該先抱哪個。最后是將他們倆拉在一起并排站著，然后抱住了兩人挨著的胳膊。

　“好了，”南枝將拉到一邊，“現在才早晨，他們肯定是趕著夜航班回來的，都去休息吧，吃飯的時候你們。”

　小橘子攥著Neo的手指：“睡覺啦。”

　南枝哭笑不得：“你不能睡，你剛睡醒怎麼又要睡覺？”

　小橘子假裝沒有聽到，拉著Neo就往樓上走。Neo任由拉著，走到一半的時候小橘子又好像想起來什麼，道：“我們先去吃冰激凌吧？N——”

　猶豫了半天也沒能出Neo的名字，Neo不讓姐姐，但是小橘子又不會的名字，著急地在原地轉圈。

　沈晝笑道：“你說你，干嘛不讓小孩子姐姐？你的名字那麼難念——話說回來，這個名字是誰給你起的？”

　小橘子去廚房找冰激凌，Neo放開的手，平淡地道：“這不是我的名字。”

　“啊？”沈晝愣了一下，“不是你的名字？”

　“隨便起的。”

　沈晝搖了搖頭：“原來我們認識這麼久，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Neo沒有再答話，轉過，慢吞吞地去了自己原本的房間。

　房間里開著暗窗。

　以前在的時候這間屋子也常年開著暗窗，但是這一刻，Neo忽然有些討厭這種營造出來的黑暗，將窗戶打開，熹微晨傾灑進來，給空的房間鍍上了一層淡金。

　馮·修斯正好在后院里，他一抬頭，笑瞇瞇地對Neo道：“今天不睡覺啦？”

　Neo說：“一會就睡。”

　“趕的，”馮·修斯擺手，“別耽誤吃午飯。”

　Neo的窗戶關上了，馮·修斯低下頭，問坐在樹下的沈晝：“你們怎麼回來了？首都星住不習慣？”

　“不是，”沈晝道，“想回來了。”

　“哦……”馮·修斯不以為意的點了點頭，隨口道，“中央星圈怎麼樣？”

　“就那樣。”沈晝道，“我覺得和我們二星沒有多大差別。”

　馮·修斯哈哈大笑：“這話也就你說得出口！”

　沈晝瞥了一眼他臉頰側的傷，驀然問：“你剛從外面回來嗎？”

　“對，”馮平和地道，“雖然你們都不在，但我還是要養家的嘛。”

　沈晝笑了笑，知道他在胡說。其實本就不會缺錢，他只是為自己出門找借口而已。

　“南枝會同意你去外面闖？”沈晝故意問。

　“我只是去了一星而已。”馮進矜持地說道，“而且只是個小委托。”

　“小委托還傷，”沈晝似笑非笑，“老修斯，你年紀大了嗎？”

　馮作勢要打他，沈晝懶得躲，靠在樹干上，瞇著眼睛去看茂的樹葉。

　他忽然道：“你還在找杰奎琳·穆赫蘭嗎？”

　馮頭也不抬地道：“在。”

　“可是找到了又有什麼用？”沈晝懶洋洋地問。

　“有什麼用？”馮回答，“就可以知道陸川號失事的真相。”

　沈晝緩慢地道：“可是，就算知道了，靳總的也不可能回歸到原本健康的狀態……”

　馮偏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道：“這就要看我更愿意清醒著愧疚，還是糊涂的悔恨，顯然，我傾向于前者。”

　不等沈晝開口，他繼續道：“我去北斗星見過靳總，一點也不怪我，其實這麼多年過去了，我該想通的，能想通的，早就想通了。只是比起稀里糊涂，我更愿意活得更清楚一點，而也贊我繼續找下去，所有的事，總得有一個代。”

　“是嗎……”沈晝低聲道。

　雖然說是請了假，但其實加上在途的時間，他們最多也就只能在二星呆兩天。小橘子本以為Neo這次回來就不走了，得知他們所有人都要離開的時候，一癟就開始哭，委屈的不行，楚辭無奈地對南枝道：“您也太慣著了，這麼大了還這麼哭。”

　“小孩子哭一下怎麼了？”南枝不贊同地瞪了他一眼，將小橘子抱了起來，“你哭我也會哄你的。”

　楚辭：“……”

　小橘子哭的雷聲大雨點小，在發現自己的哭聲并不能阻止Neo離開之后，就不哭了，轉去和Neo玩木偶娃娃。

　沈晝在后院的樹底下坐了一上午，毫不掩飾自己低沉的緒，吃過午飯之后才上樓睡覺去了，南枝見他上去，才低聲問楚辭：“沈晝怎麼了？”

　楚辭斟酌著道：“他心里有一道坎過不去，可是別人沒有辦法幫他。”

　南枝往樓上的方向看了一眼，嘆道：“總會過去的。”

　“也許吧。”

　沈晝躺在床上，雖能他的已經非常疲憊，但是他的意識依舊是清醒的，無法進睡眠。閉上眼睛，他就好像看見了敏斯特安靜的街，紅藍霓虹靜靜地燃燒著，仿佛要燃盡一個人的生命。

　耳邊響起調查局公務車的鳴笛聲，一聲接連著一聲，拖的很長，像是利劍一般刺破寂靜——

　沈晝睜開眼睛，卻發現那聲音并沒有停。

　他抬起手腕，發現原來是自己的終端提示音，有通訊進來。

　“誰啊……”他自言自語道。

　雖然請假了，但是為了不耽誤重要事項，他還是向楚辭借了埃德溫，因此這時候的通訊只能是埃德溫從聯邦接轉過來的，可是通訊提示的ID他也不認識。

　“你好，”他點了連接，“我是沈晝。”

　“沈律師。”對面是一道低沉而有幾分肅穆的男人聲音，“我是敏斯特大區檢察院的檢察宋詢禮，針對吉爾·佩故意殺害蕾妮·劉易斯一案，我有一些問題想請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