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西澤爾聽見這句話, 一定會笑而不語,但楚辭想,他大概滿臉都寫著“原來你知道啊”這句話。
而沈晝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 立刻怪氣地開始拱火:“不就是晚上出門嗎?你是去干正事又不是鬼混, 西澤爾連這都要管嗎?”
楚辭白了他一眼:“他不管, 但是我比較有自我管理意識, 不行嗎?”
沈晝覺得稀奇:“我還以為你意識不到這一點……”
楚辭咳嗽了一聲,冷漠地道:“人總是要長的。”
他用毫無起伏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有一種奇異的稽,沈晝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后在楚辭殺人的目中抬起手,用手指按住了的自己的臉頰,免得抑制不住再笑出聲。
“那就往后推一推,我今天晚上先去搞清楚那輛車的去向。”他輕快地道。
楚辭點了點頭,通訊斷連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忘了問,沈晝有沒有從他心底的質疑和搖中,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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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溫按照沈晝說的,調取了埃布爾森·瓊死亡之后, 敏斯特三天所有的城市監控記錄,為此沈晝不得不專門買了一塊容量巨大的傳輸芯片, 還讓科給南城大道治安所的人打了聲招呼,以此來掩人耳目。
而他自己也不需要一幕一幕的去觀看那些無聊的城市監控, 因為人工智能完全可以代勞, 盡管如此,沈律師還是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然后盯著屏上那些好像永遠也沒有盡頭的車流, 他安詳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 埃德溫已經將檢索結果送到了他面前。
“又是Y32號垃圾理場?”沈晝著惺忪睡眼, 嘀咕道。
“為什麼是‘又’?”Neo的聲音從他側旁傳來。
正倚在沙發拐角吃零食,一些碎屑掉落在寬松的擺上,盡管沈晝沒有潔癖,但還是忍不住起去拿了手持吸塵過來,“嗡”一聲將服上的渣滓吸走。
Neo蒼白的天臉上出厭惡的神,因為這個吸塵是買來給的——用來吸收桌子上一些廢棄材料之類的,家政機人很難照顧到某些零件的死角,但從來沒有用過。
“因為漢克·邁斯在殺了溫巧安那天晚上也去過一趟垃圾理場,當時我們認為他是去銷毀證和兇的。”沈晝若有所思道,“而這個猜想最后得到了驗證,警方最終在溫巧安死亡現場并沒有找到殺死的兇,應該是被兇手帶走了。”
他說完,才想起什麼似的偏過頭:“怎麼,你對這件案子有興趣?”
“沒有,只是聽你們天天說,隨口問問。”Neo繼續吃的零食,不過大概是為了避免沈晝用吸塵吹,這次很小心地沒有再將碎屑掉在服上。
“我應該沒有無時無刻都在談論案子吧……?”沈晝不確定地道,“我還是說了一些其他事的。”
“其他什麼?”Neo瞥了他一眼,“罵那個宋詢禮的檢察手段不明?”
沈晝:“……”
但他毫不為背后說人壞話而不齒,只是沉道:“我本來今晚想上林去見見科那個線人,可是林沒答應,既然你提到了宋檢察,那麼我去找他一趟,免得他天天給科添堵。”
Neo對他去找宋檢察沒有興趣,隨口問:“林為什麼沒答應?他對你不是一向有求必應嗎?”
沈晝一板一眼地道:“正是因為有求必應,才擔心西澤爾吃醋,所以他拒絕了我。”
Neo:“嘖。”
沈晝:“……你這個嘲諷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他出門的時候,已經過了晚間二十二時,按照他原本的打算,夜黑風高,去搞點地下接頭的小作再合適不過,可惜小林不配合,他一個人沒辦法在見線人的同時又提防周圍的環境,這件案子之后,他不會認為敏斯特的地下世界比霧海簡單。
沈晝打了個呵欠。他擰了一下方向盤,難得的,將車子的駕駛系統切換了自,敲了敲終端,找出來垃圾理場的地圖。
首都星一共有四個大區三個衛星,除了中心城和敏斯特之外,還有夜潭和一個名谷雨的大區。夜潭是首都星的水循環系統,也是唯一的模擬生態自然區,那里只有不大的幾個小城鎮,是人口最的大區。而谷雨大區則完全相反,科技園區遍地,幾乎首都星所有的大公司的總部或者分部都在那里,還有數不清的實驗室和一些學校,而最主要的是,叢林之心就在谷雨大區。
衛星倒沒有什麼好說的,除了聯邦最大的港口星之外,就是赫赫有名的陸軍基地“舊月”,和邊防軍各個集團軍駐地分散不同的是,陸軍主力幾乎常年保持不,偶爾調也只是小范圍,因為一旦舊月基地開始有大規模的調度作,恐怕就意味著聯邦星域安全出現了問題。
垃圾理場位于敏斯特和谷雨的界線,線距離稱得上遙遠,要經過兩次空間穿越才能到達。沈晝大致查了查垃圾理場的背景,平平無奇,隸屬于一間做羅南生科技的小公司,法定代表人還關聯了其他幾個主,但也都是小公司,看上去很正常。
沈晝皺了皺眉,隨即關掉地圖,打開通訊錄給宋詢禮連了一條通訊過去。
可是一直過了一分鐘,這條通訊因為無人接聽而自斷連了。沈晝不信邪,又連了一條。過了幾十秒終于顯示連接功了,可是通訊屏幕漆黑,而頻道里一片寂靜,無人應答。
沈晝試探著道:“宋檢察?”
好半晌,才傳來一聲模糊的應答:“嗯?”
“我是沈晝。”沈晝說道,“我想找你談談。”
又隔了大約十秒鐘,宋詢禮才道:“現在?”
沈晝道:“是啊。”
宋詢禮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麼,沈晝聽見一聲輕微的氣音,接著他問道:“在哪里見面。”
沈晝會心地笑了起來,看來宋詢禮對自己找他這件事早有預料,謹慎起見,案子的細節最好面談,通訊難免不安全。
“敏斯特,旅館街2923號,是一家便利店。”
宋詢禮道:“這麼遠?”
沈晝“嘖”了一聲,笑道:“宋檢察,你不會已經睡覺了吧?”
宋詢禮用沉默回答了這個問題。
沈晝專門看了一眼時間,才不過二十二時四十分而已,他真的很想對宋檢察說一句小林說過的話,睡什麼睡,起來嗨。
但是鑒于他和宋詢禮并不是那麼,不好太過貿然的開玩笑,于是他將這個念頭下去,并順手發了條短訊告訴楚辭:【你信嗎?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現在就睡覺的人類。】
而幾分鐘后,楚辭很配合地回復他:【震驚!】
然后就沒有信了,沈晝心想,肯定是和西澤爾卿卿我我去了,呸!
他將自駕駛系統的目的地改了南城大道,他去得表早,一直等了十余分鐘,宋詢禮才過來,他似乎是跑過來的,頭發凌,襯衫袖子也卷了起來。
沈晝閑閑地道:“沒開車?”
宋詢禮慎重地抿了一下,似乎對于沈晝這種稔的態度不適應,點了點頭,簡短地道:“在能源站。”
“坐。”沈晝指了指自己旁邊的高腳凳,他坐在便利店的櫥窗前,櫥窗之外,敏斯特的夜晚安靜而迷幻。
宋詢禮環顧四周,道:“我以為,這不是一個說事的好地方。”
“我知道。”沈晝聳了聳肩,“我有個朋友很這里的蘋果派,但我沒有吃過,等老板做好了蘋果派,我們就走。”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老板就在作間門口道:“蘋果派好了。”
沈晝跳下凳子,過去從老板手中接過三個蘋果派,將其中一個遞給宋詢禮。
宋詢禮垂下眼眸瞥了一下,就是便利店那種最廉價的快餐,冷凍庫中長期保存的半品,用烤箱加熱后撒上糖漿,糖漿融化在烤得熱氣騰騰的外皮上,了一種晶剔的褐——正在逐漸冷卻,重新凝固,但是看上去并不能讓人有多食。
“謝謝,但我的晚上二十時之后就不會再吃東西。”
沈晝“哦”了一聲,干道:“真可惜。”
他讓老板將這只蘋果派打包起來,然后轉走出了便利店。
宋詢禮沉默地跟在他后,意識到自己剛才拒絕別人的好意可能有些不太禮貌,他試圖挽救一些,卻又不知道從何開口,只能一言不發地看著沈晝將蘋果派一口一口咬完。
這時候,宋詢禮發現沈晝并不像前幾次見到的,渾上下著中心城英該有的那種氣質,冷漠、高高在上、虛與委蛇。現在的他不論是舉止還是言語都漫不經心,似乎很隨意,似乎這才是真正的他。
沈晝將蘋果派的包裝袋扔給了自清掃機人,自言自語道:“一點也不好吃……”
宋詢禮覺得有些好笑,話道:“也許是因為您和您的朋友口味喜好不同。”
沈晝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道:“承認某樣食不好吃不是什麼難事。”
宋詢禮道:“也許您應該和您那位朋友去爭論這件事。”
沈晝沉默了瞬,他舒出來一口氣,道:“死了。”
宋詢禮愣了一下,似乎被他的直接所愕住,過了一會才道:“……抱歉。”
沈晝沒有回答。宋詢禮不準他的用意,只好跟著他往前走,走著走著漸漸覺得悉,而后一抬頭,看到一間被查封的門店,周圍還拉著敏隔離帶,提醒他們不應該繼續往前。
“這是……”宋詢禮驚訝道,“案發現場?”
“是。”沈晝簡短地道。
“這里還有未發現的線索?”宋詢禮皺起眉。
“沒有。”
“那為什麼要來這?”
“我愿意。”
“……”
有那麼一瞬間,宋詢禮覺得沈晝在故意報復他,所以才會半夜將他吵醒,將他出來,然后搞一些奇怪的舉——
沈晝從袋子里掏出一個蘋果派,放在了距離隔離帶最近的臺階上。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然后轉離開。
宋詢禮不得不再次跟上去,這一回他的眉頭皺得更深了些。
但是在他開口之前,沈晝先行出聲:“宋檢察,你以什麼樣的立場,要去查清楚這件案子?”
宋詢禮覺得他這個問題問得有些莫名其妙:“我是檢察,這是我的工作。”
“科有沒有告訴你這案子背后可能潛藏著的是什麼?”
沈晝停住了腳步,這時候他又恢復了上次的模樣,甚至有過之,有一種……宋詢禮從來沒有見過的特質,很有攻擊,能讓人覺到幾分的危險。
宋詢禮點了點頭:“我知道。”
他話鋒一轉,不自覺地氣勢凌厲:“但正是因為知道才更要查,難道要讓害人死得不明不白?”
沈晝不為所地道:“你不怕?”
宋詢禮嗤笑:“我要是怕就不會去找你和科。”
他定定地看著沈晝,卻見他角彎了彎,幾乎是出了一個笑容,但那個笑容里帶著幾分嘲諷,他接下來的語氣也是:“很好,又是一個和我一樣,不怕死的。”
宋詢禮不可抑制地怔了一下,一時間沒有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本能地道:“你——你也在——”
“我那個朋友。”沈晝的語氣歸于平靜,他回過頭,指了指燈影迷的街道盡頭,他們剛才走過的地方,“就死在那間俱樂部。”
“被害死的那天晚上,我們就在剛才的便利店等出來。”
宋詢禮輕微地吸了一口冷氣:“蕾妮·劉易斯?”
“對,”沈晝低低道,“蕾妮……才二十幾歲的孩兒,那麼漂亮,那麼聰明……”
宋詢禮覺得事有些超出他的預料:“,你和是朋友?”
“怎麼,”沈晝瞥了他一眼,“律師和□□不能為朋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宋詢禮連忙解釋,“我只是覺得,這件案子好像比我想的更復雜——”
“當然。”沈晝冷淡地道,“這也是我和科多次阻止你的原因,他覺得你是個好人,是個好檢察,不應該攪這趟渾水。”
“哦,”宋詢禮的聲音發干,聽起來索然無味,“謝謝他。”
沈晝卻笑了起來,他又恢復了漫不經心地模樣,他像是在開玩笑:“你現在后悔還來得及,宋檢察。”
“后悔?”宋詢禮反問,他也笑了笑,道,“現在后悔,豈不是愧對科副司長‘好人’的夸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