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早有準備。
距離第一次,給君傾九送糧草,已經過去一個多月了。
是個心思縝的人。
不可能給對方留下把柄。
用“安”這個姓氏,來簽署易協議的時候,就已經想好了所有的退路。給泰和帝一個錯誤的引導,再自證清白。
“姓安的有錢人?”陸停皺眉,“安,你休要顧左右而言其他,除了你還能是誰。你和九皇叔本就是摯友,南疆軍的前任主帥,又是你三叔,你有充足的機!”
“陸大人此言差矣。”
安半點不慌,波瀾不驚,“須知,安乃是大姓,這君臨國之,姓安的人說幾十萬。安氏一族,更是君臨首富,分支頗多,遍布全國。”
把那張易名單攤平了。
又從袖子里,取出了幾份藥方。
“這是臣的字跡,臣擅長瘦金,而糧草易協議書上,這個簽名,用的分明是簪花小楷。”
陸停接過。
兩相對比。
當即變了臉。
“陛下,這字跡……的確是大相庭徑。”
泰和帝面不善,死死盯著那兩份字跡:“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泰和帝對書法也頗有研究。
君氏皇族,對于皇子的要求歷來嚴苛,書法字畫,都很是不俗。
皇帝心非常復雜。
糧草一事,他是十分憤怒的,讓錦衛追查了很久,還以為終于查出了幕后黑手,誰曾想,竟是個誤會?
“陛下明鑒,臣是清白的。”
安躬道,“臣雖然開藥行賺了些小錢,但還買不起一百萬石糧草,陸大人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而且,軍隊糧草乃是朝廷機,臣又怎麼敢越過陛下,擅作主張呢。”
泰和帝目銳利,像是要把堂下跪著的子,給穿。
他并沒有消除疑心。
安的確嫌疑最大,而且,此是出了名的膽子,不尊皇命,奉違也不是頭一次了。
“南疆軍的糧草問題,朕自有安排,還不到外人手!”
“陛下英明。”
安相當不走心地,附和了一句。
反正打死不認就對了。
跟安經武簽訂協議的時候,讓出了九分的利潤,不是傻,而是已經做好了,讓安首富背鍋的準備。
否則多虧啊。
“臣聽說,除了那一百萬石糧草,南疆軍近日,來得了天降的一批冬。”安主把話題引了過去,“冬質量特別好,還防水,每個士兵都分到了一件,還有十萬件剩余,分給了南疆災民。”
泰和帝的臉,原本就是黑沉沉的了,這會兒更是黢黑:“你消息倒是靈通。”
安笑笑:“是嚴副將寄給三叔的信中所說的。那些冬,聽說價值好幾百萬兩呢,陛下您想啊,這前后一兩千萬兩銀子,得是君臨國庫一年的營收了,臣如果真有這麼多錢,做夢都能笑醒。”
泰和帝聽到此。
心中的疑慮,基本上打消了。
如果說,只是小幾百萬,這個命子,咬咬牙,是能拿出來的,但是一兩千萬,那是絕不可能!他一個皇帝,都拿不出那麼多!
“不是你,那還能是誰?”
皇帝喃喃著,忽然間,他想到了什麼,“冬?這麼大量,該不會和安氏織造有關吧。”
陸停抓錯人了,原本戰戰兢兢地,不敢說話。
怕泰和帝怪罪他。
如今,又發現了新線索,他立刻神為之一振:“極有可能!安經武、安經文這對兄弟,幾乎壟斷了全國的制造、布料產業,幾十萬件冬,安氏制造趕工十日左右就能弄出來。而且他倆富可敵國,別說是一兩千萬了,五千萬都能掏出來。”
泰和帝很是不悅:“安氏兄弟,是純商人,前幾年還拒絕了朝為。他們怎麼敢明目張膽地跟朕作對?”
陸停也覺得奇怪:“這二人,向來對陛下您頗為敬畏,不像是他們會做的事啊。”
說不通。
商人素來膽小。
不敢得罪達顯貴,跟哈狗一樣,沒幾個有骨氣的。
錦衛督查指揮使大人,完全無法理解。
泰和帝沉聲道:“你帶錦衛去徹查查安氏織造。”
陸停單膝下跪:“是,屬下遵命。”
錦衛的效率非常高。
一旦鎖定了目標,很快就出了結果。
安經武、安經文兄弟倆,被“請”去喝茶了。
錦衛的地牢,犯人們的慘傳出來,兩兄弟瑟瑟發抖,端著茶杯的手直哆嗦,很快就全招了。
安經文招認了,冬是他負責押送去南疆的,也是安氏制造生產的。
“糧草呢?”
陸停面沉,“也是你們干的?”
安經文愣住,沒反應過來:“什麼糧草?陸大人冤枉啊。”
老大安經武把有些憨的弟弟,往后一拉,微笑著道:“陸大人,舍弟只負責了冬一事,支援南疆的那一百萬石糧草,是我安排的,舍弟并不知。”
陸停有些驚訝:“還真是你們?”
他取出了易協議書,“和昭家買糧的那個子,是你們安家人?”
安經武心中一聲嘆息,直接替安背下這口巨大的黑鍋:“是我的大兒,安盈。專門負責安氏米行和酒樓生意,很有天賦,我是把當接班人培養的。”
安經文傻了:“不是,哥……”
咱沒干過的事兒,你怎麼給認下來了呢?
“安先生還真是膽大妄為!”陸停面鷙,“給軍隊的糧草和冬,竟然膽敢不經過陛下,你可曾把陛下放在眼里?!”
安經武跪下,大義凜然道:“沒有事先稟報陛下,的確是草民思慮不周,為君臨國首富,賺了那麼許多錢,總想報答陛下和國家,一直沒有機會。君臨被東蠻和匈奴同時圍攻,陷危機,安某雖為一介銅臭商人,但這等危急存亡時刻,也想出一份力。”
安經文:“……”
哥你好牛。
說的跟真的一樣,我都要被你這番說辭給到了。
陸停陷了沉默。
這,對方站在了道德的制高點,一時之間,還真不好治罪。
“陸大人有所不知,草民不止給南疆準備了糧草和冬,還準備了五十萬石糧和十萬件冬,三日后就在京都,免費捐贈派發給雪災迫害的民。”安經武圓世故的很,相當明。
“安先生還真是義商。”陸停沒辦法,人家辦事這麼面面俱到,不是專門針對南疆,還給災民準備了,端的是國民。
“陸大人過獎,草民想見陛下一面,向陛下當面請罪。”
陸停就把安氏兄弟,從大牢,請到了宮里。
同樣的話。
安經武跟泰和帝,又真意切地說了一遍。
“陛下,草民的父親,死于匈奴人之手,母親又被東蠻韃子欺辱致死,草民愿傾盡家財,只求有朝一日滅掉匈奴和東蠻,誓死捍衛君臨領土!”
泰和帝還怪的。
這怎麼能怪罪呢?
賞!
必須大大嘉獎!
還賜了牌匾,提了詩——赤心豪骨凌云義,曾許天下第一商
以資鼓勵。
安經武沒有懲罰,喜滋滋地抱著牌匾,回家掛到了祖宅大門上。
弟弟安經文,站在安家大門口,看著圣上親筆題的詩句和牌匾,久久回不過神來
“陛下欽點的天下第一商!哥,咱們,這算不算宗耀祖了?”
“自然算。”安經武心好,笑得合不攏,“這得多謝安藥師,送了咱們安家一場天大的造化。”
“不是,那人不是害我們麼?私自運送糧草、冬的分明是……”
“瞎說什麼呢?”
安經武訓斥道,“怎麼能是害?同樣的事,要看誰去做,做,那自然是抗旨、是殺頭的大罪,因為出自最頂層的宦名門世家,一門兩公侯,離皇權中心太近了;但是咱們不一樣,咱們是最下層的商人,不帶一半職的,遠離政治斗爭,咱們做,那就是天大的善事,是利國利民,是為陛下分憂!”
安經文半張,震驚下都掉地上了。
聽他哥這麼一說,好像還真是那麼個理兒。
“我還以為,陛下要殺咱們的頭了。”
“不會,我準備得充足,還給災民捐贈了。待會兒,再準備幾箱子金條,去給陛下送去,充盈國庫。能用錢解決的事兒,那都不是事兒。”
安經武面面俱到,“朝廷沒有給九皇叔派發糧草,一方面是陛下想對付他,另一方面,是國庫真的空虛,本拿不出錢。”
安經文咽了口唾沫,依然擔憂:“我之前聽你把小盈給供出來,都要嚇死了。安干的事兒,咱們兄弟背黑鍋就罷了,怎麼還把小盈給害了……”
“你懂什麼,我那是在幫小盈!”
安經武用一種看蠢貨的眼神,瞪著他的胞弟,“這是宗耀祖的事兒,會讓安氏名聲大噪,在整個君臨都贏得一個好名聲。捐獻一百萬石糧草的事兒,如果是小盈親自去簽訂的易協議,如果日后九皇叔打贏了勝仗,那小盈就有一份功勞,會出名;就算九皇叔沒打贏這場仗,對小盈也是有益無害。”
他怎麼可能害自己的兒!
他特別寵安盈這個大兒,小盈又是個經商方面的天才,肯定要當做繼承人好好培養。
“啊,這……”安經文有些懵,“可糧草是家大小姐買的啊,小盈這不是頂功勞了?”
“非也。”
安經武搖了搖頭,笑得像個老謀深算的狐貍,“家大小姐頂不起這份功勞,避之不及呢。還是那句話,同樣的事,放在不同份的人上,是截然相反的效果。家大小姐份太敏了。”
頓了下。
安經武頗為慨:“咱們還真得好好謝謝,此當真是安家貴人。安家要崛起了!”
陛下幾年前賜,他拒絕了。
主要原因,是那職太小,本不了眼。
但日后就不同了。
再也不會有人,因為安家是做生意的,就瞧不上他們。那些名門權貴,見到安家人,也得客客氣氣的了。
*。*。*
三日后。
安在靈藥閣,給梅太妃的傷,換藥。
梅太妃恢復的不錯,不過卻面帶憂,愁容滿面的,時不時地輕嘆一口氣。
“太妃娘娘,是在擔心阿九麼?”
安挑了一塊藥膏,輕輕地涂抹在梅太妃的髕骨上,這里打了鋼釘,做了接骨手,傷筋骨一百天,現如今也恢復得不錯了,可以被人扶著,走上兩步了,“您別總是唉聲嘆氣的,保持愉快的心,才能更好的恢復健康。”
梅太妃搖頭:“不是因為阿九。”
“那是因為什麼?”
安涂好了膏藥,一圈一圈小心翼翼地纏好了白繃帶,“您有什麼煩心事,可以跟我說。把我當半個兒就好。”
病人的心理健康,也很重要。
作為主治醫師,幫忙疏導是應該的。
更何況,這還是阿九的親娘。
“你給阿九送了糧草和棉,殫竭慮地賺錢,宮里還要應付泰和帝、太上皇,忙前忙后,我是看在眼里的。”梅太妃出一只手,輕安的側臉,眼神充滿心疼,“是個很好的孩子。這一個多月,人都瘦了一圈。”
安的心口,忽然一陣滾燙:“哪有您說的那麼累。”
的確忙得像陀螺一樣。
有長輩心疼的辛苦,讓這一疲憊,有了溫暖的港灣。
有時候,會覺得梅太妃就像母親一樣,會從的角度,溫細心地關心。
梅太妃的臉上,劃過一抹不忿之:“靈藥閣的客人很多,我昨兒聽兩位客人談論,說是君臨國出了一位赤心高義的國商人,安氏首富,有凌云之志,散盡家財,給南疆送去了糧草和冬,還在都城許多地方施粥、送,是天大的善人。京都的百姓,都快把這姓安的一家子給吹上天了。可這分明是安你的功勞!”
安淡然一笑:“太妃娘娘,不妨事的。只要阿九和南疆軍能度過這一劫就好,功勞是誰的無所謂。我份不合適,不能擺在明面兒上,安家擔了這份功勞,算是雙贏吧。”
看得開。
虛頭腦的名聲不重要。
梅太妃又急又氣:“怎麼不妨事呢?那個安家大小姐,都被京都的人給吹天仙了!繪聲繪地說怎麼去買了一百萬石糧草,給我兒子送去,南疆將士口中的神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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