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道靈族的全面退兵，混沌灰也消失得無影無蹤，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

最后一艷紅的余暉從天邊消退，深沉的夜幕逐漸籠罩了這片的土地，掩去了慘烈的累累尸骨。

除了數修者還在清掃戰場以外，大部分人已經回歸了參遠城，待在各自的駐地里。

營地里非常安靜，沒有太多的歡慶和喜悅，只有統計戰況的修者匆匆忙忙地來回穿梭，一層一層地往上匯總。

連番的戰爭早已讓眾人麻木了，就算眼下暫時取得了勝利，擊退了道靈大軍，但誰也不知道他們何時又會卷土重來，到時勢必會是更加殘酷的一戰。

更何況，沉重的傷勢也讓他們失去了慶祝的力氣，只是各自倚靠在墻壁或柱子上，如木偶一般不言不。

他們實在是太累了，累到很多人連療傷丹藥還未服下，便已經昏睡了過去。

但是當抬著厚重石棺的修者隊伍從旁經過時，疲憊不堪的眾人仍會忍不住抬起目，默默地注視著他們的遠去。

這長長的隊伍穿過一個又一個營地，來到了參遠城的地下陵園，修者們兩兩合作，一人安放石棺，一人則負責立碑刻字。

當最終的戰報整理完善后，百蠱星的后山墓地也會再添上新的墓碑。

一塊深黑的石碑前，一只蒼白纖細的手輕輕劃過冰涼的碑面，留下了一列端正有力的字跡。

澹小小之墓。

手的主人微微一頓，停留在了最后一筆，半晌沒有作，最終似是不知該如何繼續，緩緩離開了碑面。

聽見了來自后的腳步聲，于是自言自語地道：“也許他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一生吧。”

“他也不在意任何人的評價。”那人沉默了一下，回道。

臉蒼白如紙的紅子轉過了，看著獨自前來的玉凌，神略有些復雜：“是啊，他一直都是……自顧自做著他認為該做的事。”

玉凌沒有應答，因為他一時有些分不清，慕容心兒此言究竟指向著誰。

短暫的靜默后，慕容心兒挲著石碑糙的棱角，微低著頭道：“有件事，想來想去還是跟你說一聲吧。”

玉凌輕輕頷首，等著的下文。

“慕容廉冰，之前想要破壞參遠城的陣法樞紐，照他所說，是因為慕容恪的緣故，但我知道，這只是一個，他用來逃避的借口而已。”

“澹小小殺了他，所以……其他人只當他死在了戰場上。”

慕容心兒每說幾個字，就會停頓一下，似乎這些言語需要耗費極大的力氣。

“很多事，明明是他們咎由自取，甚至讓人覺得很是可笑，但我，笑不出來。”

“我只是覺得，有些累了。”

靠著墓碑，緩緩地坐在了地上，沒有再看玉凌。

玉凌看著毫無的側臉，說不清是什麼心緒，他只能裝作不明白慕容心兒話里的意思，放緩了聲音道：“那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已經，沒有那個必要了。”慕容心兒著前方麻麻的墓碑，以及那一道道搬運石棺的影，他們被隔絕在另一個世界，完全看不到這里的兩個人。

“我的修為已經散盡了，如果不是道則之毒的維持，我甚至不可能坐在這里和你說這些話。”

慕容心兒的聲音有些飄忽：“但凡我還有破玄、凝境的修為，我也會繼續戰斗下去，直到這場戰爭結束，但現在，真的……沒必要了。”

玉凌微微張口，但最終只是化作了一聲嘆息。

當他來到這里，看到墓碑前慕容心兒的背影時，他就已經猜到了的選擇。

但他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去阻止什麼。

因為此刻的，已經一無所有了。

當背負的東西太過沉重，當自也失去了存在的價值……

死亡，反倒為了最好的解。

“我聽趙宗主說，人死后，靈會在幽冥河中游，直到進新的回，是嗎？”慕容心兒怔怔地問道。

“是。”

“那就好。”慕容心兒喃喃道。

“不過，鎮魔塔中的幽冥臺即將筑，到時我會在天始祖的庇佑下，截斷幽冥河水，讓提前留有印記的魂靈不幽冥，而是暫存于幽冥臺，保留生前的大部分記憶，再借助剡族凝元化形之法，便可重獲新生。”玉凌道。

慕容心兒卻搖了搖頭：“算了吧，于我而言……這些事，忘了最好。”

“那，你希回之后是什麼樣子？”玉凌問道。

“無所謂了，只要能自由一些，就好。”慕容心兒輕聲道。

“也許，這也是他的希。”玉凌了眼面前深黑的石棺。

“誰不希自由呢？”

慕容心兒閉上了眼睛，神寧和，聲音卻愈加低弱：“對不起，我想一個人再待一會兒。”

“好。”

玉凌簡單地應了一聲，短暫的沉寂后，他轉過緩步離去，再沒有停留。

只留下靠著石碑的紅子，染的袍鮮艷似火，而神恬淡如初。

浮沉一世，恍若一夢。

……

寒夜被微驅逐，再長的夢境也終有盡頭。

方子衿從無盡的疲倦中醒來，下意識想要翻而起，卻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

雖然僥幸在戰中撿回了一條命，但作為重傷員，且沒有武者那樣變態的恢復能力，此刻他渾都纏滿了膏藥和干凈的白布，本不起幅度過大的作。

方子衿唯一能做的，就是直如僵尸般躺在原地，勉強偏過頭看了看旁邊，只見視線所及，躺了一排又一排的傷病員。

“喲，言碎月，你小子居然沒死啊。”

終于，方子衿看到了不遠一個悉的影，頓時眼睛一亮，扯著嘶啞的嗓子招呼道。

明明是充滿驚喜的話語，不知怎麼，從方子衿口中道來，卻充滿了欠揍的意味。

“誰啊？這麼欠扁，是大師兄嗎？”

言碎月登時支棱起半邊子，四下瞅了瞅，好半天才鎖定了裹得跟木乃伊一樣的方子衿。

“哎哎，你別，快躺下。”方子衿一時急得都顧不得與他辯駁，趕忙道。

“小傷而已啦，大師兄你是不是忘了我可是個金剛境武者呢，比你抗揍。”言碎月毫不在意地嘁了一聲，表卻十分扭曲地躺了回去。

“還把你能的！對了，為什麼這周圍人這麼，我看我旁邊幾個位置都是空的，他們人呢？”方子衿疑道。

“哦，方大師兄你可能剛剛還在昏迷沒聽到，現在但凡能彈的，都去后頭開會去了。”言碎月解釋道。

“開會？開啥會？我一不小心又錯過了啥？”方子衿愣住。

“得了吧，大師兄你都這樣了，就算把你抬到會場，你也聽不進去啊，當然，重點是你也聽不懂。”言碎月隨口道。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可我還是好生氣啊！”方子衿咬牙道。

“咳，好像是有什麼重要的事要宣布，我也不是很清楚，待會兒他們回來了一問不就知道了。”言碎月當即轉回了正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幾句，正在比拼最近的戰績時，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了一陣喧鬧和歡呼。

方子衿頓時停止了對話，使勁長了脖子往外瞄，好不容易瞅見一個人從外經過，也不顧周圍還有別的傷員，用盡了氣力高喊道：“安瑞卡，你過來一下！”

下一秒，安瑞卡不不愿地拉著冬末出現在了方子衿面前，沒好氣地道：“你不好好養傷，在那鬼個什麼啊？”

“快點快點，給我一下最新消息！”方子衿滿臉期待地道。

“就兩件事，玉凌他爹出現了，順便，五天后發反攻。”安瑞卡很簡潔地道。

“哈？！”

方子衿和言碎月頓時呆住。

安瑞卡那輕描淡寫的語氣搭配龐大的信息量，直接砸得兩人難以消化。

“不是，你別走啊！這麼大的事，你多說兩句會死啊？”

眼看安瑞卡撂完話就走，方子衿下意識想手攔住他，結果又是痛得一哆嗦。

還是冬末好心地補充道：“玉大哥說該準備的都準備得差不多了，與其等待道靈族下一進攻，還不如趁著混沌大軍的余威反攻，下一個階段的目標，就是奪回大荒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