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帥沉思默慮片刻后,忽然瞪大眼睛:「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是有這麼一個人,我當時打的遠燈,路邊突然一個反把我照得眼前一黑,我下意識地踩了剎車,還好車速不快,車停下后,有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我問他是不是要搭順風車,他點了點頭,於是我讓他坐在了後排座上。」
明哥:「對方有沒有說要去哪裏?」
「他好像不怎麼喜歡說話,只說把他帶到市區就。」
「哪裏的口音?」
「本地口音,下車后他還扔給我50元錢。」
明哥雙手兜在屋來回踱步:「以咱們市計程車的起步價,從那裏打車到市區不過20元,如果是本地人,不會不知道價格。給50元錢未免有些太多了。」
「哦,對,警您不說我又忘了一點,他上車后,看見我車上有一份蛋灌餅,就問我能不能給他吃。我尋思能張口要飯吃的,肯定也有難,於是我就給了他。他三兩口就吃完了,看樣子有段時間沒吃飯了。後來這個人下車時還說了句『謝謝你的好心和早飯』,他走遠后,我才發現座位上放了50元錢。」
明哥突然臉一變,趕忙問道:「市區里路燈線充足,你有沒有發現他渾髒兮兮的?」
郝帥:「對,是不幹凈,尤其是頭髮,覺有好多天都沒洗了,油膩得很。」
明哥起,禮貌地出右手:「謝謝你的配合,咱們今天就到這裏。」
送走了郝帥,明哥召集科室所有人開了一個短會。
明哥:「從郝帥的筆錄中,我們能得到以下幾點信息:
「第一,嫌疑人為本地人,出手闊綽,穿風格時尚,經濟水平應該不低。
「第二,嫌疑人從塌陷區出來時,向郝帥索要食。這不符合年輕人面子的心理,恰好證明一點,他多天沒有進食。
「第三,嫌疑人在殺人時,曾使用過大號生塑料盆沖洗現場,生塑料盆市面上沒有售賣,在塌陷區就地取材的可能較大。
「第四,嫌疑人對塌陷區的地形了如指掌,若不是長期生活於此,本不可能在黢黑的夜裏清道路。
「綜合以上四點,嫌疑人作案后就住在塌陷區,而且我有理由懷疑,他極有可能就是塌陷區的原住戶。」
胖磊打開了航拍視頻:「沒有拆遷的房子都集中在西南邊,嫌疑人剛好也是從這個方向離開的,嫌疑人這4天會不會就待在這裏?」
明哥:「極有可能。現在是中午11點,我們爭取在天黑之前,找到嫌疑人在塌陷區的落腳點。葉茜。」
「冷主任您說。」
「聯繫派出所,調取塌陷區原住戶的戶籍底冊,把符合條件的人全部篩選出來備查。」
十四
有了鞋底花紋,找尋嫌疑人的落腳點並非難事,而且整個西南方未拆遷的房屋僅有區區十來間,就算一間一間搜,也不需要耗費太多力。
我們由北至南依照順序才走到第3家,便確定了地點。院牆上那塊銹跡斑斑的門牌寫著「鎖頭村82號」。
胖磊端起相機,調,對焦,按快門,一氣呵。我也趁機拍了一張,用微信發給了葉茜。
這是一套坐北朝南的殘敗院落,院僅有兩間破瓦房。因多年無人居住,地面上落滿了厚厚的浮灰。
在沒有的現場中,痕跡檢驗員是勘查主力,制訂好勘查計劃后,我和胖磊一組進了室。
這種現場對我來說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前後僅用了不到20分鐘,我便從屋走出。
「現場什麼況?」明哥問。
我回:「東西兩間破瓦房,我只在東間發現了鞋印。足跡分佈集凌,嫌疑人曾在屋子裏長時間活。另外,我提取到了大量指紋樣本,經比對是嫌疑人所留。另外,牆面上有矩形轉移痕跡,那裏之前應該懸掛有玻璃框。」
老賢猜測:「會不會是全家福之類的照片?」
明哥搖搖頭:「屋僅有寥寥幾件破傢,搬家搬得很徹底,如果掛的是家人的照片,哪兒有不取走的道理?」
「有道理。」胖磊附和,「照片這東西,對很多人來說寄託的不一樣,除非有特殊原因,否則哪怕是再舊的照片,也不會有人輕易丟棄。」
正當我們討論之際,葉茜騎著車趕了過來。
「查到了戶主資料。」
明哥:「說來聽聽。」
「戶主名王建港,因涉嫌綁架殺人已於十多年前被執行死刑。他老婆李雪,王建港被槍決之後沒幾年,李雪也因病去世。王建港有一個兒子,名王滿,據管片兒民警說,他常年在深圳,幹什麼不清楚。這是王滿的戶籍照片。」
胖磊接過照片端詳了好一會兒:「從臉部的廓來看,有些神似。」
葉茜:「王滿不管從年齡、高均符合嫌疑人的特徵,我們還查到,其在案發前一個月曾坐火車從深圳回到雲汐,至今都沒有返程信息。」
明哥:「深圳對暫住人口管理十分嚴格,知道了份信息,找到王滿在深圳的住應該不難。」
葉茜:「我們聯繫了深圳警方,王滿的落腳點已經查清。」
明哥:「好,告訴徐大隊,讓他安排幾個偵查員和我們一起,趕最早的一班飛機去深圳。」
有了指紋和鞋印,我們只要在王滿的住提取一些比對樣本,所有疑問便可迎刃而解。
功夫不負有心人,經調查,王滿正是本起殺人拋案的真正元兇。
十五
道家啟蒙書《增廣賢文》裏有這麼一句話:「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所謂「橫財」在法制不健全的古代,被稱為「不義之財」。或或搶,打家劫舍。而這些手段膽敢用在當今的法制社會,絕對是在自掘墳墓,於是那些有「暴富」念想的人,就把希寄托在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方式——「賭博」上。
說起賭博,在我們國家可謂歷史悠久,據野史記載,當年我們的祖先一個個還穿著「悟空款」花皮時,就已經開始用賭博的方式分配獵。縱觀上下五千年,除了當前社會,幾乎歷朝歷代都沒有把賭博列明令止的範疇。也正是因為有這種「賭博文化」的沉澱,很多人對於賭博的態度相當麻木。在許多人眼裏,賭博就是一種刺激的娛樂方式而已。
俗話說得好,「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靠賭場發家的丁勝,自然知道其中的貓兒膩。「十賭九詐」,這也是他家傳的祖訓。
1977年「文革」剛結束,丁勝那個因開設賭場被批鬥了整整10年的爺爺終於熬到了大限。這瘦死的駱駝比馬大,為了保證香火能夠延續,丁勝的爺爺早就未雨綢繆,在自家的祖墳里埋了幾萬銀圓,以備不時之需。1983年,中國進改革開放的黃金時期,古董易也隨之活躍起來,那時剛滿18歲的丁勝瞅準時機,遵照爺爺留下的口頭囑,從墳里刨出一壇銀圓,換回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從小就奉爺爺為偶像的丁勝,自然很想像爺爺那樣就一番事業。開賭場,了他的不二選擇。
丁勝的父親是個「癆頭」,常年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他這種狀態,自然管不了雄心的丁勝。然而人要事,必須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而巧的是,丁勝起家時,三個條件被他佔得滿滿當當。
先說「人和」。不管幹什麼事,單打獨鬥肯定行不通,就連玩個遊戲都講究組隊刷怪,而在那個資匱乏的年代,只要有錢,就等於有了人脈,錢就等於人,這一點毋庸置疑。
再說「地利」。雖說當年「打土豪,分田地」讓丁勝家的土地所剩無幾,但好在那時候的人都看中耕地,建築用地並不人待見。當年抄家時,丁勝爺爺花重金賄賂村主任,保住了蔽在山中的賭坊。也正是這家賭坊的存在,才讓之後的丁勝混得如魚得水。
說完前兩樣,再聊聊最重要的「天時」。所謂「天時」也就是一個人的「時運」,說白了就是「機會」。經歷過那個年代的人都知道,1978年至1983年可謂是中國法制改革步履維艱的5年,嚴重暴力犯罪頻發。丁勝選擇在這個法律尚未健全的年代開賭場,絕對是趕上了「黃金時間」。
那有人要問了,是不是湊齊這三樣,就能張燈結綵、開門迎客了?答案當然是否定的。丁勝爺爺年輕時,中國在之中,那個時候,只要搞定當地員,你把賭坊開在警察局門口都不會有人過問。雖說20世紀80年代也很有人過問賭博這種小事,但丁勝心裏清楚,「槍打出頭鳥」,吃「夜食」的,還是要深藏若虛。
丁勝打小就常聽爺爺說,賭是一門學問,沒有人剛接就能一擲千金,如何讓「小賭怡」變「豪賭傷」,裏面的門道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丁勝深得爺爺真傳,他知道,厲害的賭場盯的不是賭徒手裏的錢,還有他們好賭的「心」。
在他看來,把新手變賭徒一定要經過三個步驟。
第一步,給甜頭。
大多數賭客頭一次進賭場,都想著怎麼把1元變10元,10元變100元,如果上來就輸,自然就失去了興趣。丁勝的賭場分為三個區域,「新手區」「老手區」和「VIP區」,「新手區」輸贏很小,但贏錢的概率很高,一旦你在賭場中混客,自然會有人把你引進「老手區」,這裏雖然輸贏很大,但放水率也能達到60%,也就是說,進到這裏,你的勝算還能保證在六上下。如果說前兩個區域都在花錢養,那神的「VIP區」絕對就是BOSS(老闆)的最大招。除非你能控制自己,贏錢就金盆洗手,否則沒有一個人可以闖過這最終的關口。丁勝這種放長線釣大魚的經營模式,需要雄厚的資金做後盾。
第二步,配人手。
錢送出去不算本事,散出去能倍地收回來才能耐。要想回錢,就需要人手。
賭場中人按照三六九等劃分,最低等的,名為「鈎子」。「鈎子」在社會上有自己的人脈,喜歡穿梭於花街柳巷,他們的主要工作就是給賭場帶來賭客,從中取提。
如果說「鈎子」是對外,那「練子」就是對。「練子」是行話,俗稱「托兒」,不管大小賭場,都流傳著「一賭三托兒」的說法。「一賭三托兒」從字面上就很好理解,一個賭局,甭管多人來,反正這「托兒」絕對是3個起步。
剛門的賭客,多會選擇押寶、猜雙這種簡單的賭局試水,合格的「練子」要在賭局上配合默契,收放自如,牢牢控制賭局的輸贏走向,而且還要伺機「點水」,讓門者嘗到甜頭。賭局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戰役,而「練子」和賭客的角,就好比手游里的「王者」與「青銅」。
賭場中「鈎子」和「練子」只是基礎配置,再往上,就需「彩旗」出場。這裏的「彩」,指的是「手彩」,也就是「千」;「旗」便相當於賭場的「招牌」。所謂「彩旗」就是賭場培養的「老千」。他們有的喬裝「荷」,有的化為「賭客」,毫不誇張地說,他們絕對是主宰賭客命運的一群人,賭客走出賭場,是死是活,全在他們一念之間。
第三步,宰客。
魚已上鈎,人也配齊,接下來就該宰了。
人一旦進賭場,實際上就等於把自己送上了「屠宰」流水線。「屠宰」過程往往會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洗」。行里一般將賭客稱之為「」,而「洗」其實就是一個「洗腦」的過程,賭場會把「小賭怡」發揮到極致,讓你手頭一有錢,就會想著去「玩兩把」。
第二階段,「打」。一旦「」被洗,接著就該被「打」了。「出來混,遲早要還的」,賭場不可能讓你一直贏錢,等你真正地沉迷之後,賭場便開始讓你慢慢放。為了「放長線釣大魚」,賭場會故意讓你有輸有贏,這樣會給賭客造一種假象:「輸的錢,只要運氣好,就一定能贏回來。」如此一來,很多人輸錢后,不會懷疑賭場做了什麼手腳,只會怪自己運氣不佳。當賭客在輸贏之間來回徘徊時,到最後他們輸掉的,可能不只是手裏的現金,還有他們的車房。
第三階段,「割」。如果賭客上的錢都被完了,還想翻本兒怎麼辦?那就只能「割」了。在賭場里,哪怕你輸得連口水都喝不上,只要你不欠錢,賭場老闆依舊可以奉你為上賓,好煙好酒地伺候著。因為這時候,賭場看中的已不是錢,而是你這個人。不管大小賭場,都有「爪子錢」(高利貸),只要你想賭,他們可以閉著眼給你換籌碼,對賭場來說,他們損失的不過是幾個塑料片,而對賭客來說,有可能走出賭場就面臨著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第四階段,「熏」。賭場既然要搞你的人,就算給你萬貫家財,也不可能讓你帶出賭場。賭客只要在「借貸合同」上簽字畫押,那就等於進了最後一個階段,「熏」。「熏」狀態下的賭客,背著滿屁債不說,在人面前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再加上高利貸的「雪上加霜」,心理承能力稍微差一點兒的人,估計都有尋短見的念頭。
可人都惜命,「好死不如賴活著」,能有勇氣「拔劍自刎」者絕對寥寥無幾。這種日子就好比被囚在黑暗中,你每天都在自由,但你已無能為力。而當你徹底無助時,忽然有個人站在你面前對你說:「幫我做一件事,你就能獲得自由。」到了那個時候,你絕對不假思索,牢牢抓住這救命稻草。於是,新一代的「鈎子」便應運而生。
「鈎子」收很低,要想償還賭場的「爪子錢」,就要主學習「手彩」,把自己變「練子」或「彩旗」。當所有賬目全部還清,老「彩旗」的位置會被新「彩旗」取代,而重獲自由的這些人,無一不是看清了「賭博」的本質,要麼另起爐灶禍害別人,要麼金盆洗手再不沾賭。
丁勝靠著這套的運營模式,在雲汐市賭行中如魚得水,甚至有些賭界的老前輩都來「不恥下問,求取真經」。丁勝爺爺混社會時,靠的就是「仗義」二字。丁勝自然也傳了爺爺的格,只要有賭行的人前來詢問,他一定是傾囊相授,絕不保留。也正是因為丁勝這種「夠義氣」的做法,賭行的老輩人都推選他為「大座椅」,這「賭王」的稱號也在雲汐市的賭徒中不脛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