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自殺未果后,王雨燕想通了一件事,與其讓兒跟著自己罪,還不如讓離開這個「人間煉獄」。思來想去,王雨燕也漸漸開始釋然。
按照李旭給兒子下達的生育任務,第二年夏天應該是王雨燕再次懷孕的時期,可令一家人沒料到的是,自從生下第一胎后,王雨燕的肚子就再也沒有隆起過。經醫生診斷,王雨燕不孕不育的直接原因,是月子期間遭到了李龍的毒打,患上了子宮異位癥。年邁的李旭得知自己抱孫無,一病不起,沒過多久便撒手人寰。
李旭去世后,王雨燕絞盡腦想要找回兒,可無奈的是,兒到底送到了哪裡,只有李旭一人知曉。在那個「通只能靠走,通信基本靠吼」的環境下,王雨燕要想找到兒何其困難。
十七
相比母親王雨燕的悲慘遭遇,兒李艷梅無疑是一個幸運兒,新家是一個三口之家,上有老實本分的單親母親,下有一對虎頭虎腦的調皮兒子。母親姓葉,單名一個敏字,以紡布為生,是村裡有名的老好人。的丈夫蘇德,生前是個漁夫,死於溺水。葉敏的大兒子名蘇杭,10歲;二兒子蘇煜,2歲。
葉敏的生活原本也是幸福滿,可丈夫的突然離世,給這個家帶來了災難的重創。雖然曾經對「養媳」這種陋習嗤之以鼻,但災禍一旦落到自己頭上,很有人會再去顧忌什麼倫理道德。
曾經有一個「」主找過,給列了一二三四諸多現實問題,其中最讓難以釋懷的就是未來兩個兒子的婚事。要說小兒子蘇煜還能緩一緩,可大兒子蘇杭已經10歲,再不考慮,就連結「婚」都是個問題。計劃生育已經施行,十多年後要想給兒子找個媳婦,那代價可比找「養媳」要大太多。權衡利弊之後,葉敏還是欣然接了「」的建議。
葉敏是個地地道道的農村婦,自從丈夫撒手人寰,靠著一手針線活兒把兩個孩子拉扯長大,因為待人接都很規矩,在村裡也是有口皆碑。自從李艷梅進了這個家,葉敏對像是對待親生兒般悉心。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大兒子蘇杭雖然只有10歲,但在農忙之時也能頂起半邊天,小兒子蘇煜剛剛蹣跚學步,就知道把李艷梅抱在懷裡,學著母親的樣子哄睡覺。日子就這樣一年又一年地過,轉眼間便來到了2003年,這一年,四口之家也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母親葉敏,因常年積勞疾,每況愈下。大兒子蘇杭肩負起了養家的使命,經常是日出而作,日而息。為了補家用,蘇煜和李艷梅則了母親的跑小工,下村收送,了他倆的主業。
說起來一家人過得也其樂融融、幸福滿。可殊不知,看似祥和的畫面下,卻藏著一個不安定的因素。老大蘇杭早早出來賺錢,在和別人閑聊時,他曾說起過關於李艷梅的種種。「養媳」在邊遠農村是屢見不鮮,經蘇杭這麼一說,很多過來人直接猜出了李艷梅的份。聽人說得頭頭是道,蘇杭也開始懷疑李艷梅就是母親娶過門的「養媳」。家裡一共兄弟倆,李艷梅以後究竟要和誰家,這是他迫切要搞清楚的一件事。要知道,李艷梅如今長相可人,是絕對的人坯子。
回家后,蘇杭找到了母親。在兒子的問下,葉敏也自知紙已包不住火:「我本想等你們大一些,再把這件事告訴你的,別人說得不假,艷梅是我娶來的養媳。」
「娘,那是給我娶的,還是給弟弟娶的?」蘇杭心裡也是七上八下,他生怕母親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向著弟弟,但母親隨後的一句話,讓他徹底打消了這個顧慮。
「杭,你現在是家裡的長子,都說長兄如父,以後我要是不能了,你弟弟的事,你一定要過問。」
「娘,您放心。」
「你今年也十七八了,等艷梅長大了,我就把你們倆的事給辦了,這樣我也算對得起你那死去的爹。」
蘇杭聽后,心裡一竊喜:「我聽娘的。」
葉敏嘆了口氣:「煜兒的事,你這個當哥的要多心,要怪只怪你們的爹走得早,你娘我也沒有大能耐,也只能……」
看著母親哽咽在,蘇杭很明智地沒有說話,他安了母親兩句之後,哼著小曲兒走出了家門。
十八
村西頭,蘇煜和李艷梅坐在溪邊歇腳。
「艷梅,你的腳還痛嗎?」蘇煜蹲下子,把李艷梅的小腳捧在手裡,小心地。
「煜哥哥,休息一會兒就好了。」
「現在做服的人家越來越,以前咱們跑一個村能收到好幾件,現在跑幾個村也收不到一件。」
「煜哥哥,你也不要著急,葉娘的針線活兒也只是補家用,咱們不是還有杭哥哥嗎?他說過,他承包的魚塘可掙錢了。」
提起哥哥蘇杭,蘇煜心裡有些不悅,家裡攏共就5畝田地,種不夠慢吃,哥哥還要用5畝地去跟別人換魚塘。他不是小看哥哥的能力,而是覺得養魚太不值。是魚苗的投資,就足夠把家底全部敗完;而且他聽別人說,養魚周期長、風險大,萬一出了什麼紕,這個家絕對經不起這樣的打擊。別看蘇煜還不到10歲,心智卻得很。如要把他們兄弟倆放在一起比較,蘇杭是有勇無謀,蘇煜則沉著冷靜。
李艷梅從小就跟蘇煜一起長大,蘇煜的脾氣再了解不過,哪怕只是一個細微的作,李艷梅都能看出他到底是開心還是煩躁。「煜哥哥,不要了,不痛了。」
蘇煜角上揚,心好了很多:「我不累,再會兒。」
李艷梅臉頰微紅,把頭轉向一邊。
在農村,十五六歲結婚並不是什麼稀奇之事,而且那些沒有文化的村民,還總喜歡把男之間那點兒破事掛在邊,經過長期的耳濡目染,村裡的孩子想不早都難。
蘇煜從小把李艷梅當妹妹,呵護,可令他到奇怪的是,他與李艷梅之間的那種總是摻雜一些不可名狀的東西。這種覺隨著年齡的增加,越發深切。
比如今天這一幕,如果換親兄妹,李艷梅絕對不會出如此的神,而蘇煜也不會表現得那麼忸怩。沒有了緣的牽制,也就等於缺了道德倫理的枷鎖,從小青梅竹馬的兩個人,難免會暗生愫。而這一切,母親葉敏和哥哥蘇杭全都被蒙在鼓裡。
隨著年齡越來越大,兩人的逐漸升溫,眉目傳間,也讓哥哥蘇杭看出了一貓兒膩。
2009年夏天的一個傍晚,蘇杭放完魚苗途經自家的玉米地,弟弟蘇煜和李艷梅的談聲,從玉米地深傳來,此時夜幕低垂,四周寂靜無聲,若不是李艷梅的聲音如空谷鳥鳴般婉轉,蘇杭也不可能留意到玉米地中還藏有兩個人。
為了不打草驚蛇,蘇杭彎下腰,踩著田埂一點兒一點兒向前挪步。
「艷梅,你別老笑啊,你倒是說啊,以後願不願意做我媳婦?」
李艷梅坐在蘇煜的懷中,雙手鉤著對方的脖頸:「只要葉娘同意,我沒意見。」
「放心,娘肯定願意。」蘇煜說完,還不忘在李艷梅的小上狠狠地親上一口。
而這一幕,讓趕來的蘇杭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怒髮衝冠的他,沖二人喊道:「你們兩個在幹啥?!」
蘇煜原本嚇了一跳,但轉臉一看是哥哥蘇杭,表輕鬆地回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哥啊,沒啥,我以後準備娶艷梅做媳婦。」
「娶艷梅做媳婦?你小子才多大?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你竟然把你未來大嫂給拱了!」
蘇煜心中一寒:「你說什麼?什麼大嫂?」
蘇杭上前,一把拽住蘇煜:「我懶得在這兒跟你廢話,回去看娘怎麼收拾你們!」
回到家中,母親葉敏坐臥在床,當從蘇杭中得知剛才發生的一幕後,一個掌扇在了蘇煜的臉上。葉敏是一個老實本分的農村婦,傳統的貞觀,在心裡比命都重要,在心中,從李艷梅過門那一天起,就是大兒子蘇杭的媳婦。現在蘇煜竟然和自己的大嫂干出了茍且之事,簡直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韙,這要是傳出去,絕對沒臉在這個村子里活下去。
「娘,你這是……」從小到大,蘇煜從未見過母親這般震怒。
「不要喊我娘,我告訴你,你和艷梅不可能!」
蘇煜捂著刺痛的左臉,跪步到母親跟前:「為什麼?我是真心喜歡艷梅,也喜歡我,我倆為啥不能在一起?」
「我說不能就不能!」葉敏怒目圓睜瞪向李艷梅,「艷梅,我告訴你,我們人一定要守婦道,你雖然不是我親生的,但我從小對你不薄,你欠我一個養育之恩,我也得起你喊我一聲葉娘!你和蘇煜的事,就此打住,你記住,你以後是蘇杭的媳婦,不能再對其他人有一點兒念想!」
在這個家裡,要說人微言輕,莫過於李艷梅,面對葉敏的訓斥,除了跪在地上默默流淚,不敢頂撞一句。
「娘,這不公平!」蘇煜一氣之下,從地上站起,「大哥跟艷梅本沒有,艷梅不能做大哥的老婆!」
葉敏拿起床邊的拐杖,一打在蘇煜上:「你這個不孝之子,給我滾,只要我有一口氣在,你和艷梅就沒有可能!」
面對母親的愚昧和頑固,蘇煜丟下一句「滾就滾」,憤然摔門而出。
十九
深夜,四周漆黑一片,心俱疲的蘇煜如行走般在村路上蹣跚而行,他始終在想一個問題,為何母親會在這件事上向著大哥,在蘇煜眼裡,大哥只不過是一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人,和他相比,自己唯一差的就是不能掙錢養家。而母親在蘇煜心中也就是老實本分的農村婦,談不上所謂的眼界,如此一來,這件事在蘇煜心中有了一個說得通的解釋:「因為大哥能掙錢,所以母親向著他。」
「不就是掙錢嘛,我蘇煜不混出個人樣來,就不回這個家!」余火未熄的他,黑了一輛去城裡的小貨車,開始了自己的打工之路。
蘇煜的第一份活兒,是給米廠抬大米,一袋3角錢,每天保底100袋,不包吃住,蘇煜幹了半個月,累死累活,沒有一點兒盈餘。後來一個工友見蘇煜世可憐,便把他介紹給一個叉車工當徒弟,包吃包住,每天10元錢報酬。
雲汐市臨近泗水河,水路運輸相當便利,既然有運輸,那就必然離不開裝卸。現在的碼頭可不像早年的上海灘,快速的貨運系統,催生了鼎盛的叉車行業。
叉車又被稱為工業搬運車,按照噸數從小到大分類,可分為燃叉車、重型叉車、集裝箱叉車和側面叉車4種。但不管哪一種叉車,都有一個弊端,當貨堆滿叉架時,司機的視線會被擋得嚴嚴實實。雖說叉車在設計時,規定嚴滿貨駕駛,但為了節省時間,很多叉車司機都是「壘積木」的高手。
既然司機在叉車行駛過程中視線經常被遮擋,那麼駕駛時就必須找一個人幫忙指揮。這種活兒沒有技含量,工資很低,有家有業的人干這個沒辦法糊口,沒家沒業的人很多又不屑於干;而像蘇煜這種農村來的單青年,干這種活兒再適合不過。
對別人來說,這只是一份上不了檯面的工作,但在蘇煜心裡,卻倍珍惜。碼頭來往船隻的雜訊很大,為了給叉車司機傳遞正確的行車路線,他只能多張、勤跑。有時運一趟貨下來,蘇煜要用一瓢水才能緩解嚨的不適。不僅如此,蘇煜有時還主幫駕駛員分擔活計。他抱著「多門本事多條出路」的想法,僅用了3個月的時間,便練掌握了各種叉車的駕駛技巧。一天10元錢的報酬,圍著叉車跑前跑后,整個碼頭也只有蘇煜這個老實人能幹得下來。
一個月後,一位叉車老闆找到蘇煜,開出包吃包住、每月2000元的高薪,希蘇煜加他的車隊。從天而降的餡餅,讓這個農村娃迎來了新的曙。每月2000元,一年就是24000元,這是哥哥蘇杭起早貪黑兩年才能換回的收。蘇煜拿著勞務合同,回想一年前離家的場景,終於「揚眉吐氣」了一把。
在離家的一年裡,哥哥蘇杭曾千方百計想讓他回家,用的理由都是那句:「娘快不行了,要見你最後一面。」
第一次接到電話是半年前,那時蘇煜正在碼頭幫著接貨,哥哥蘇杭在電話里稱「母親病重,速回」。而當蘇煜冒著丟掉工作的風險回到家時,卻發現李艷梅和蘇杭在忙著賣魚,母親坐在床上板著臉,責怪他為什麼出門這麼久也不往家捎句話。
那天蘇煜和哥哥蘇杭大吵了一架,他質問蘇杭,為什麼要在電話中撒謊,而蘇杭則以「不孝子」反駁,要不是李艷梅從中勸說,兩人可能早就大打出手了。
如果說蘇煜第一次離開是為了爭口氣,那麼這次離開似乎又多了些悲涼。因為他注意到了李艷梅看他的眼神,那種陌生,讓他心如刀絞。李艷梅是他的初,承載著他最甜的夢。
《新不了》中有段歌詞,最能表達蘇煜此刻的心:「心若倦了,淚也幹了,這份深,難捨難了,曾經擁有,天荒地老,已不見你,暮暮與朝朝……」
「男人,只有自己腰包鼓了,說話才會氣!」碼頭叉車工酒後的一句話,讓蘇煜很是用,這句話也了指引他人生道路的風向標。
可「你要別人錢,別人要你命」,一個月2000元的叉車活兒,真的沒有想象中那麼好乾,工資是底薪加提,要想把那20張「爺爺」準時領回家,必須完公司的任務量。如此一來,起早貪黑就了家常便飯。辛辛苦苦幹了兩年,蘇煜手頭攢了整整4萬元,就在他想著要錦還鄉時,哥哥蘇杭打來了一個電話。
電話那邊,蘇杭只說了四個字:「娘咽氣了。」
二十
蘇煜趕到家時,夜幕早已降臨,母親的靈堂早已搭好,哥哥蘇杭跪在廳堂中,按照當地習俗,老者去世,非親生子不得守靈,當晚李艷梅並沒有出現。
靈堂,兄弟二人披麻戴孝相對而立,就在蘇煜剛想開口時,蘇杭一記耳結實地打在了他的臉上:「我給你打過多次電話,告訴你娘快不行了,想見你一面,你在哪裡?娘在臨死前都沒見到你最後一面,你現在回來有什麼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