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之前熊寬給他發的短訊,瓊磊又來到了花柳巷韓梅的住,然而敲開房門,卻已是人非。無奈之下,他只能通過熊寬找到了「老鴇」琪姐,憾的是琪姐也只能提供一個已停機的手機號碼,其他的一概不知。
那時候手機號還沒有實名制,隨便花個二三十塊錢就能買張「家園卡」,這種卡不需要月租,打完就扔,當瓊磊試圖給韓梅的手機號充值時,營業廳的小哥告訴,該號碼已被系統自註銷。
「得不到的永遠在」,有些時候越是找不到對方的下落,就越是焦急地想得到的消息。手機失聯后,瓊磊又想到了另外一條線索,「文州電子技學院」。
那晚是他第一次那麼近距離地接大學生,所以他對韓梅學生證上的校名記憶猶新。在計程車司機的幫助下,瓊磊在城鄉接合部找到了這所大學。
剛加「幫」時,他輾轉過多所大學散發卡片,可以說什麼規模的大學他都曾接過,可像眼前這樣簡陋的大學,他還真是第一次見。學校攏共3棟教學樓,乍一看就像是鄉下中學的配置,門口的保安形同虛設不說,校的學生也是稀稀拉拉。瓊磊多次進出,也沒找的一個老師模樣的人。至於保安室的大爺,問什麼都是同鴨講。
費了半天工夫,仍舊一無所獲,失落之頓生心頭。眼看夜幕低垂,兩頓未食的瓊磊尋著香味走進了校旁的小吃街。
由於地偏僻,這裏並不像市中心那樣喧鬧,零零散散的幾家攤點旁也就三五食客,就在瓊磊左顧右盼想挑一種可口的食品時,一個悉的影突然從他旁走過。
「韓梅!」瓊磊抬腳追了上去。
孩兒聽到喊停下腳步,當兩人目相對時,認出了對方。
「韓梅,真的是你?」
「你怎麼會來這兒?」
瓊磊欣喜若狂:「我去花柳巷找過你,你不在;後來我又問琪姐要了你的電話號碼,結果停機了;我剛剛又去你學校找了你,也沒找到,沒想到能在這裏遇到你。」
「你在找我?有事嗎?」韓梅下意識地把挪到了亮。
瓊磊還沉浸在喜悅中,哪裏會注意到韓梅這個細微的作?他努力控制緒,用飽含深的語氣回答道:「也沒什麼事,就是有些想你了。」
如果兩人是剛接,韓梅一定會覺得瓊磊腦子有病,可回想起第一次見面時瓊磊憨傻的模樣,韓梅又覺得瓊磊所言非虛。左思右想后,決定賭上一把,賭的就是「瓊磊有沒有上」。
「想我?怎麼證明?」
瓊磊二話沒說,一把將韓梅擁懷中:「我也不知道怎麼證明,就是好想你。」
韓梅依偎在對方懷中,眼睛卻「骨碌碌」轉個不停,對來說,這是一場還沒開始就穩贏的賭局。如果說這世界上什麼來錢最快,不外乎兩種方式:一種是利用技巧,第二種就是玩弄。帝王將相為人放棄江山的大有人在,何況是凡夫俗子、蕓蕓眾生?既然瓊磊主跳進了這個坑,那韓梅自然不會放過這頭羊。
短暫的溫存之後,韓梅推開了他的肩膀:「謝謝你的,我不起,你走吧。」
瓊磊一把抓住了對方的手腕:「不,我不走,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今天說什麼我都不走。」
韓梅雙目微紅:「你別這樣,我們只是萍水相逢,你現在口口聲聲說想我,只是因為你還沒遇到合適的孩兒,等哪天你心裏有人了,就不會希我再出現在你面前,我是個農村丫頭,靠賣自己換取未來,我玩不起,對不起。」
對瓊磊這個「小白」來說,韓梅的話是句句扎心,回想這幾個月的經歷,若不是他命好加「幫」,估計他現在還活在一片迷茫之中。韓梅越是作踐自己,瓊磊就越發同的遭遇,短暫的沉默后,他想起了電影《喜劇之王》中周星馳和張柏芝分別的那一幕,於是口而出:「韓梅,你要不嫌棄,以後我養你!」
「你說什麼?」韓梅故意裝出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瓊磊擲地有聲地說:「我說我養你,做我朋友吧!」
韓梅聽言,淚水毫無徵兆地從眼眶湧出,一把抱住瓊磊,在他的懷中失聲痛哭。
三十二
那天晚上,韓梅告訴他,自從他們發生關係后,就賺到了足夠的學費,從那天起,就再也沒做過這個,為了防止老鴇擾,才把手機號註銷的。這句話的潛臺詞就是:「老娘第一次給你了,現在還為你守如玉。」在中無法自拔的瓊磊早已失去了判斷力,韓梅所說的一切,他都始終堅信不疑。
熊寬經常把一句話掛在邊:「『婊子無,戲子無義。』男人出去瀟灑,玩什麼都行,千萬千萬別玩。」這句話也許只有經歷過的人才能會,像瓊磊這種「小白」,自然把它當了耳旁風。
現實生活中很多人喜歡站在上帝的視角看待問題,瓊磊能想到別人對這段會如何評價,然而不管有何非議,他倔強地相信自己的覺。為了不給外人添堵,也為了不讓自己不快活,這段他沒有向任何人提及。
瓊磊是「幫」的核心員,只要電話能打通,就算時常夜不歸宿也不會引起其他人的懷疑。天時地利人和之下,他與韓梅的迅速升溫,而維繫熱度的卻是一張張百元大鈔。地下持續了半年之後,瓊磊銀行卡里的餘額越來越。
2009年冬,一款可以上下的蘋果手機火遍文州,當韓梅提出要買一部時,瓊磊手頭僅剩下不到2000元,為了滿足朋友的慾,囊中的他向熊寬張了口。
「寬哥,能不能借我點兒錢,最近手頭有些。」
熊寬有些警覺:「借錢?你借錢幹什麼?」
「你別問了,下個月發工資我就還你。」
熊寬突然起,拽著領把他到了牆角:「實話告訴我,你不是沾賭、毒了?」
「我連牌都看不懂,怎麼可能會去賭博?而且你看我這個樣子像是吸毒的嗎?」
熊寬的眼睛瞇了一條:「你再說一遍『沒有』?」
「寬哥,真沒有,我要是騙你,我出門就被車撞死。」
熊寬鬆開手:「你吃喝拉撒都是幫里管,咱倆出去找小姐也都是我出錢,這一年到頭也沒見你添幾件服,你的錢都花哪裏去了?」
「我……」
「你小子有事瞞著我。」
「寬哥我……」
「社會水太深,你在文州舉目無親,很容易上當,你要是不說,我現在就告訴仝哥。雖然你救了嫂子的命,但是原則的問題絕對不能犯!」
「寬哥,千萬別告訴仝爺,我說,我什麼都說。」
「好,我倒要聽聽你的錢都花哪兒去了。」
既然紙里包不住火,瓊磊只能一五一十把前因後果說了個。
熊寬聽得很認真,他並沒有一上來就評價對錯,在搞清楚來龍去脈后,熊寬撥通了一個人的電話。
瓊磊注意到熊寬的手機屏幕上沒有顯示姓名,而且兩人對話用的還是文州本地方言。在嘰里呱啦說了一通后,電話被掛斷。
「寬哥,你這是?」
「我剛才和幫里的探子通了個電話,他是文州人,悉當地況,韓梅到底是不是你說的那樣,很快就會有答案。」
「北派幫」能在文州站住腳,探子提供的報功不可沒,畢竟賣屬於違法勾當,要是消息閉塞,估計早就被釜底薪了,所以探子的威名,瓊磊也是早有耳聞。
和韓梅相的這段日子裏,他其實也發現了很多蹊蹺。比如,韓梅口口聲聲說是在校大學生,可瓊磊卻沒發現拿過一本教科書;再比如,和韓梅滾床單時,的那些技巧似乎和浴場小姐都是一個套路。不過這些小細節並不足以引起他的懷疑,因為第一次歡時,床單上片的鮮一直讓他印象深刻。
晚飯過後,熊寬頻著瓊磊在茶社約見了探子「老妖」。
「老妖」用拗口的普通話說道:「寬仔,人我給你打聽清楚了。韓梅,真名閆春蓮,1988年出生,雲南人,3年前從文州電子技學院畢業,這所學校並不是什麼正規的大學,錢就能換個文憑,學生畢業后都是進廠當流水線工人。韓梅在廠里只做了一年工,便和工友一起『下海』了。從2007年至今一直在做小姐,其間公安局掃黃,被抓進去過好幾次,其中有一次還被記者登上了網。」「老妖」說著,從包里拿出了一張照片遞給熊寬,「這是我從網上打印的新聞圖片,裏面就有。」
熊寬:「哪一個是韓梅?」
瓊磊蔫頭耷腦地指著照片的角落:「這個穿紅子的。」
熊寬翻開手機短訊:「磊是3月2號第一次和韓梅見面的,那時候在幹什麼?」
「老妖」說:「那段時間跟了一個名『皇姑』的老鴇,『皇姑』專門做『頭字生意』,只要有客人需要,其他的老鴇就會聯繫『皇姑』。不過『』有真有假,一般嫖客很難分辨,據可靠消息說,經『皇姑』賣過『頭夜』的小姐,還會被安排到其他地方接著賣『頭夜』。」
熊寬最不喜歡「兒」,一來活兒不好,二來價格也貴,所以他並不知道「頭夜」小姐的行。「頭夜」還能循環賣,擱誰聽著都是件奇聞。
「老妖」見兩人疑,解釋道:「嫖客判斷對方不是不是,全看落紅,其實落紅很好造假,只要事前把燈一關,再把準備好的泡往下面一塞,反正隔著套子,嫖客也覺不到,等到泡被破,就大功告。」
熊寬啐了一口唾沫:「老子的2000元就這樣被他們騙了!」
三十三
「老妖」隨後又說出了關於韓梅的種種,其中就包括如何騙嫖客的錢,被人到追債。而的藏地,就是瓊磊和廝混了半年的地方。
回去的路上,熊寬不停地開導:「你呀,做人就是太實誠,你沒聽別人說嗎,江湖險惡,套路太多,錢沒了可以再掙,你要是把命給玩沒了那就徹底歇菜了。事既然已經這樣了,也別太往心裏去,全當花錢買個教訓。」
熊寬口若懸河,可瓊磊卻始終一言不發,這世界上最傷人的莫過於欺騙,見瓊磊失魂落魄的模樣,熊寬把車停在院子中,給他留了一個獨的空間。
很多人被騙后都有一種心態,會本能地去假設如果沒有被騙現在會怎麼怎麼樣,在心理學上,這挫心理的自我癒合。有些人經過自我療傷后,可以很快走出影,但有些人會在一個死循環中越陷越深。瓊磊屬於後者。
先拋開的事不提,半年間韓梅幾乎榨乾了他的所有積蓄,足足6萬元,這其中還包括他離家出走時來的保命錢。為了這份,瓊磊是散盡家財,可到最後卻換來這種結局,換作誰都無法接。
瓊磊從小吃過苦,來文州過騙,進「幫」差點兒沒了命。他走的每一步都比別人艱難百倍,可如今,他努力換回的一切,都被韓梅揮霍一空。瓊磊燃著煙捲,腦海中不停地閃現著一幅幅畫面,畫面中的韓梅從清純可變得醜陋不堪。
憤怒過後的瓊磊此時異常冷靜,他不是在考慮如何報復韓梅,他現在的全部心思都放在怎麼把損失降到最低。
「小磊子,能不能給我支煙?」
瓊磊抬頭去,一個男子正蹣跚地朝自己走來。
每個「幫」中都有這麼一群人,他們常年居住在「屋」中以賣為生,行稱他們為「癩子」。手向他要煙的男子是「屋」最有名的「癩子」徐暢。說他有名,並不是因為他有不良嗜好,恰恰相反,「屋」中只要一提到他的名號,無人不豎起大拇指,就連仝暉對他都是推崇備至。
徐暢來自偏遠的山區,兄弟姊妹三人,他在家中排行老大,下有一弟一妹,家裏的經濟來源全靠他一人打工維持。徐暢干過很多工作,最後一份活計是在私人的鍊鋼廠給人當小工。可誰承想,他在這家廠里沒幹多久,鋼廠便發生了鐵水外流事故,作間的人被滾熱的鐵水燙了焦炭,就在徐暢不顧跑去救人時,流出的鐵水發生炸,他的整個右臂嚴重燙傷,最後慘遭截肢。不過幸運的是,他的工友卻因他的善舉保住了一命。
出事之後,為了避免大額的附帶民訴,鋼廠老闆在律師的幫助下選擇用離婚的方法轉移財產,案件宣判之後,徐暢的一隻胳膊僅換回了3萬元賠償。
沒了右手,就等於失去了勞能力,3萬元看似不,但也經不住慢花,為了能讓弟妹走出大山,徐暢唯一的賺錢門路只有賣。熊寬了解況后,免去了他在「屋」的一切食宿,徐暢在「屋」一住就是5年。
聽徐暢說,他的妹妹去年出嫁了,他只要再攢夠弟弟娶媳婦的錢,就準備離開這個地方回家種田。
有人和他開玩笑:「現在結婚要有房有車,你賣一輩子也不可能賺這麼多錢。」
每當這時候,徐暢都會笑瞇瞇地回答:「沒有這麼麻煩,到時候花兩三萬買個媳婦就。」
徐暢平時花錢很節約,屬於那種「尿尿都要過篩」的人,只要徐暢煙癮一犯,他經常是滿院子討煙,巧在他剛一出屋,就看見瓊磊坐在車上吞雲吐霧。
回過神來的瓊磊把煙盒出車窗:「暢哥,怎麼現在還沒睡呢?」
徐暢從煙盒中出三支煙,兩支夾於耳邊,一支叼在上:「今天出了400毫升,晚上心裏鬧騰得很,怎麼都睡不著。」
「你這板還出400毫升,是不是有點兒多了?」
徐暢猛吸一口煙:「在外面浪了十來年,我想回家了。」
「給你弟結婚的錢賺夠了?」
「翻過年,要不了幾個月就差不多了。」
「攢了多?」
「四五萬吧。」
「你們那裏這點兒錢就夠娶媳婦了?」
「娶媳婦肯定不夠,買一個綽綽有餘。」
「暢哥,敢你沒開玩笑啊,你們那裏真有買媳婦的?」
「也不能說是買,就是別人把人帶進我們村,兩人看對眼了,給人家一點兒彩禮,這人就留下了。人要是看住了,就能給你生娃,如果看不住,跑了算自己倒霉。」
「還能這樣?」
「那要不然能怎麼辦?我們那裏太窮了,沒有人願意嫁過去,不是我們村,我們那邊很多山都是這樣娶媳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