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辱不能忍!"
加的貢十越來越多,眾人義憤填膺,全都快步跟上謝嘉瑯。
院門口,馮老先生著一群年輕人的背影,長嘆一聲∶這些人,比當年的他們要強啊。
謝嘉瑯在貢士們的簇擁中來到署門口,一步一步走上前。
看管登聞鼓的差吏不許他們接近,喝道∶"要敲登聞鼓,按律,先三十鞭!"
謝嘉瑯報出名字和功名。
差吏立刻退開,有功名的人高響登聞鼓不用刑。
謝嘉瑯走到登聞鼓前。
貢十、差吏和道旁路過的行人都屏息凝神,所有目匯集在他上。
他眉眼沉靜,敲響了登聞鼓。
此時殿試已經結束,一切順利,韋尚書等人剛剛松了口氣,小吏來報信∶"大人,有位貢士敲響了登聞鼓!"
韋尚書大驚失。
貢士敲響登聞鼓不是什麼稀罕事,好幾屆省試,貢士不滿錄取結果,敲響登聞鼓,引發了幾場風波。
韋尚書心里暗暗苦,他是今年的主考,不想卷科考風波,"又是落第士子在鬧事?"
"回大人,不是落第士子,是今年省試的第九名謝嘉瑯狀告長公主和宣平侯世子。"
韋尚書一愣∶"謝嘉瑯?殿試缺考的那個?""
小吏上前,稟明來龍去脈,道∶"謝嘉瑯狀告長公主跋扈,欺凌貢士,撕毀號牌,還狀告宣平侯世子在江州、安州等地勒索錢財、強掠良……"
韋尚書聽他說完,先松一口氣。
還好不是落第士子鬧事。
前幾次落第士子敲響登聞鼓,皇帝為收攬人心,重開了兩次省試,一屆主考被天下士子指責不公,兩屆主考到黜落。反正罵名都是主考背,好事都是皇帝的。
這次韋尚書擔任主考,揣圣意,出題都迎合圣心,而且錄取的進士沒有偏向世家,他就不信士子還有理由來告狀!
既然不關自己的事,韋尚書放下心來,道∶"長公主也是太胡鬧,貢士的號牌也是能隨便撕毀的?不干我們的事,隨他去吧。"
謝嘉瑯還沒到署前,消息已經送到長公主府。
長公主驚愕道∶"你們不是說那個考中的貢士回安州了?人怎麼在京師?"
親兵跪地瑟瑟發抖,不能答言,他們以為先把文宇那幫人抓了,就沒人在京師散播楊碩宗的惡事了,誰知謝嘉瑯居然趕回來了。更讓他們意料不到的是謝嘉瑯是個愣頭青,居然直接以貢士的份狀告長公主!
愣頭青是最不好對付的,俗話說,舍得一剮,敢把皇帝拉下馬。
長公主怒道∶"去把人攔下來!"?
親兵磕頭道∶"殿下,我們一聽說謝嘉瑯在京師就立刻去抓人……可是有兵馬在暗中保護謝嘉瑯,而且護送他去衙署,我們的人靠近不得。這事已經鬧大了,駙馬剛才送信過來說千萬不要殺人滅口,不然更不好收場。"
長公主怒而起,"你們怎麼辦的事?!誰讓你們撕毀號牌的?",
親兵只能磕頭謝罪,他們當時只想著要教訓文字一頓,哪里知道他死死護著的紙片是殿試的號牌?長公主焦躁道∶"看來是我大意了,他們有備而來……遞牌子,我要進宮面圣。"
有人告狀,長公主并不慌張,是皇帝的妹妹,每次有人狀告,找皇帝哭一哭,訴訴苦,皇帝不會把怎麼樣。
上次堂而皇之毆打史,皇帝也只是訓斥,罰了俸銀。
因為告狀的人是省試貢十,而他要告的人是長公主,衙署的人不敢自作主張。
他們先把謝嘉瑯看押起來,接著,一群人圍著狀子犯難。
一人提議將狀子送到長公主府去,此前幾次有人告狀,長公主悍然手,他們記憶尤深,怕得罪長公主。
另一人搖頭道∶"不行,進士告狀和普通百姓告狀可不一樣……
正為難,陳史的親隨趕了過來,催促道∶"有進士敲響登聞鼓,狀子呢?還不快呈送進去。"
衙署的當值員轉了轉眼珠,將狀子遞給親隨。
鍋禍水東引。
親隨帶著狀子直接進宮。
陳史拿到狀子后,轉呈至前。
皇帝正在看員們評選出來的文章,看到狀子,皺眉,問總管太監∶"謝嘉瑯是不是那個缺考的第力名?"
總管太監消息靈通,而且收了張鴻的好,心里門清,答道∶"陛下,正是他,他錯過殿試,幾位大人都說可惜呢。"
皇帝看完狀子,臉沉了下來。
這時,太監進來傳話,道∶"陛下,寧安長公主求見。"
皇帝放下狀子,笑了一下∶"的消息倒是快,朕剛看完狀子,就趕過來了,難怪謝嘉瑯被到要敲響登聞鼓。倒是朕,耳目閉塞啊。
總管太監眼觀鼻,鼻觀心,一聲不吭。
皇帝道∶"計進來叩吧。"?
旱帝淡淡地道∶"碩宗又怎麼了?"
長公主拿帕子拭淚,先道楊碩宗是楊家獨苗,自己如何寵,把他慣壞了,接著道楊碩宗貪玩放縱,不懂人世故,在地方時惹了點小事,京中幾個貢士不依不饒,四抹黑楊碩宗的名聲,為人母,一時氣不過,要把那幾個貢士到跟前問話,誰知親兵下手不當心,把人打傷了。
"皇上,臣妹自知此次罪不可恕,有損宗室清名,求皇上重罰,臣妹絕無怨言!"
長公主淚如雨下,跪地道。皇帝面無表∶"行了,朕知道了。"
長公主心里一喜,繼而暗暗咬牙,這次事不能鬧大,先認了罪,等事平息,一定要讓那個愣頭青嘗嘗的手段!
告退出去。
皇帝提筆寫批復,剛寫一半,陳史領著一個小吏求見∶"皇上,謝嘉瑯狀告長公主之事,牽涉甚廣。"
"喔?還牽涉到誰了?"
陳史示意小吏上前回話。
小事跪地道;皇上,京中落第貢十此刻全都聚集在貢院外,要為謝喜瑯和文宇討一個說法,要求朝中員為貢十聲張,他們說盲平
侯世子在地方欺百姓,長公主在京中故意毀壞謝嘉瑯的號牌,阻止他參加殿試……·?
他不敢接著往下說了。
皇帝停筆,道∶"還說什麼了?你如實說來,朕恕你無罪。"
小吏哆嗦了兩下。
他們還把平時的怨氣都撒了出來,辱罵宗室胡作非為,那些話他不敢復述。
陳史道∶"旱下,長公主欺貢十的事戶經在京中散播開,眼下貢十者B不未離京。他們群激。全都聚在貢院外。百姓也趕了
過來·…·…皇上,京中民意沸騰啊!""
皇帝皺眉。
民意沸騰還可以引導,罰長公主閉就可以安人心,引發貢士集告狀,那就不是什麼小事了。
皇帝吩咐總管太監∶"你過去看看。"總管太監應是,出宮直奔貢院。
此刻,貢院外人頭攢。
因為貢院是貢士們考試的地方,代表他們取得的功名,所以他們不約而同選擇聚集到這里。
起初只有謝嘉瑯和文宇認識的一些同鄉朋友,后來趕過來聲援他們的人越來越多。加上謝蟬和張鴻的運作,其他士子、年輕學生、看不慣長公主的百姓、游手好閑的三教九流和圍觀看熱鬧的人一波接一波涌過來,整條長街都滿了人。
幾個年輕書生站在人群前,大聲疾呼;"古有世明祿制,公死子繼,兄死弟及,后有察舉制,有力品中正制……為者必是世家大
族子弟,上品無賽門、下品無士族,平民百姓一輩子都不能為朝廷所用,前朝開科舉,以試策取天下十,不分十庶,貧寒之十也能位極人臣。"
書生朝著皇宮方向拱手∶"我大晉開國以來,承繼前朝科考制度,國朝重文治,科舉取士不看出,只看才學,我等平民,不分貴賤,只要刻苦勤學,也能報效朝廷,改換門庭,宗耀祖。"
他說到此,貢士們都一臉激神往。
書生然變∶"可是有人不想看到我們這些寒門之士朝為!他們任意踐踏我們的尊嚴,剝奪我們考試的機會!"
眾人都拳頭,跟著氣憤起來。
一名貢士紅著眼圈道∶"我等寒窗苦讀,聞起舞,辛苦數年,就為了能在考試中一展才能,為朝廷所用,長公主和宣平侯世子為一己之私,任意欺凌貢士,我們只能忍著嗎?那我們何必讀書?不如老老實實當一個平頭百姓,也省得白費!"
貢十們聽他語氣凄然,前加氣憤,科舉考試可謂大浪淘沙,他們者是前熬多年才取得績來到京師的,誰甘心被這麼欺侮?
"朝廷若不能公正理此事,我們無回鄉!"
"對,朝廷必須公正理!"
"不得迫害謝嘉瑯!"
書生繼賣聲討長公主和宣平侯世子。
眼看人越聚越多,有差吏過來勸說士子們離開。
士子們巋然不。
朝廷以四書五經育人,以宗法治地方,每個人都被教導要仁義禮智信,要忠于朝廷,他們往往舉全族之力培養子弟,或者幾代積累才能出一兩個有功名之人,科舉考試是所有普通百姓改換門庭的希,為了這個希,他們頭懸梁,錐刺。
現在,權貴輕飄飄就能毀掉一個寒門世子考試的機會,他們怎麼能甘心?!
他們任勞任怨,溫順恭敬,忠于君王,君王護他們嗎?
老百姓就那麼不值錢嗎?
一名貢士站起,灑淚道∶"我家中貧寒,老母為供我讀書,生生熬瞎了一雙眼睛,我苦學多年,不敢有套懈怠……"
另一名貢士也站起來,指指另外幾人,道∶"我們這些人是同鄉,一起進京赴考,不管路上多麼辛苦,大家依然手不釋卷……我們這麼辛苦,因為我們知道朝廷公正取士,知道朝廷不會事負我們的辛苦!現在呢?"
有人說到激,嚎啕大哭,沖向貢院大門,差吏嚇一跳,慌忙搶上前把人攔住,今天要是有人撞死在貢院,他們可以直接卷鋪蓋回
鄉了!
更多的差吏趕過來,驅趕圍觀的百姓,朝靜坐的士子們施,威脅他們不離開的話就把他們都抓去大牢。
士子們不為所。
他們今天來不僅僅是為謝嘉瑯和文宇,還為了他們自己,更為了全天下和他們一樣的士子,今天他們就這麼放棄了,來日會有更多士子被權貴欺凌,他們代表天下無權無勢士子的脊梁,不能退!
一人帶頭背誦起文章,其他人跟著一起大聲朗誦,聲音一開始很雜,慢慢匯集一道整齊的聲音。
一道雖然莽撞、稚但是無比堅決的聲音。
總管太監看到這單,心驚跳,連忙回宮宣報,將貢院前的形—五一十說了,又道;"皇上,咱家打聽過了,這兩天長公主的事戶
經傳遍了,街頭巷尾都在議論。"
皇帝挑了挑眉。
總管太監察言觀,道∶"陛下,長公主縱容世子,民間其實早有怨言,這次之所以引發眾怒,都是因為他們怨恨長公主。"
前親衛問∶"皇上,要不要派人去貢院驅趕那些魯莽的書生?"
總管太監忙道∶"不可莽撞。"
皇帝擺擺手。
他只當是一件小事,現在鬧大了,那就往大了理。
一邊是天下士子的忠心,一邊是三天兩頭哭鬧的長公主,皇帝本沒有猶豫,他道∶"宣謝嘉瑯。"
在謝嘉瑯殿前,皇帝命禮部把謝嘉瑯的考卷送過來。
太監總管早就猜到皇帝要看考卷,已經備好,立刻送到案前。
皇帝看完考卷,頷首道∶"難怪敢狀告長公主,字如其人,文章也如其人……可惜,錯過了殿試。""
太監來報,今年的主考求見,皇帝示意讓他們進來。
幾位主考都一臉愁容,今年還好沒有落第士子鬧事,殿試的名次出來,也沒有什麼異議,可是謝嘉瑯因長公主的緣故缺考,他們沒遇到這種況,不知道該怎麼理。
是讓謝嘉瑯明年再考,還是讓他補考,重新評定名次?
主考各持己見,章不定主意。
皇帝道∶"''等朕見了謝嘉瑯再說。"
主考告退。
此時天已晚,太監趕到衙署時,差們愕然地道∶"謝嘉瑯已經被帶走了……","誰帶走的?""指揮所的人。"
太監冷笑,長公主這是打算把人劫走?威謝嘉瑯撤回狀子?
"把人追回來!圣上召見謝喜瑯,何人敢攔?"?
跟著太監出宮的是親衛,全都是世家勛貴子弟出,常和楊碩宗打架的,二話不說,催馬追趕。
指揮所的人剛帶著謝嘉瑯出去,還沒來得及威利,親衛堵了上來,怒罵道∶"圣上要召見貢士,你們好大的狗膽,連貢士都敢
劫?"
眾人只是聽命行事,反抗了幾下,一溜煙分頭散了。
親衛帶著謝嘉瑯宮。
皇帝已經看完謝嘉瑯的文章和狀子,他以江州士子的份狀告楊碩宗在當地的惡行,還列數了楊碩宗在其他地方的罪狀,皇帝問過總,管太監了,都屬實。
陳史和朝中一些員聽說士子聚集在宮苑鬧事,知道時機不可錯過,紛紛將平時收集的長公主、楊碩宗罪狀全都送了過來。
不過一個時辰,皇帝案前告狀的奏疏已經堆滿了。
皇帝看了一遍,問總管太監謝嘉瑯的出,年紀、品、師從何人。
總管太監將調查來的謝嘉瑯的生平一—-說了,連他從宗族除名的事也說了。
皇帝看著謝嘉瑯的文章,低頭沉。
太監通報,謝嘉瑯殿。
皇帝抬起眸子,仔細打量謝嘉瑯,看他雖然神憔悴,但拔如松,眼神清亮有神,心里暗暗稱許。
"你走近些。"
謝嘉瑯往前走了幾步,立在案前。
皇帝先不提長公主的事,道∶"謝嘉瑯,你狀告長公主和宣平侯世子,朕已知悉。你錯過殿試,實在可惜,朕決定破例一回,讓你補考,重新排定殿試名次。"
總管太監臉上閃過一道詫異之。
殿中還有一些隨侍的員,個個都驚訝地看著謝嘉瑯。
眾人的注目中,謝嘉瑯拱手,從容道∶"皇上,國有國法制度,科考制度已定,學生確實錯過殿試,雖圣上憐,但制度不可廢,不應破例補考。"
殿中諸人目瞪口呆。
皇帝看著謝嘉瑯,臉上看不出喜怒。
殿中安靜下來,眾人噤若寒蟬。
唯有總管太監抬起眼睛打量謝嘉瑯,對他刮目相看。
皇帝要為謝嘉瑯破例,謝嘉瑯當場謝恩的話,那長公主的罪過就輕輕揭過了,現在謝嘉瑯寧原放棄補考也要遵守制度,那麼,長公主和宣平侯世子的罪狀,也該國有國法·…·
沉黑中,皇帝道∶"宣刑部侍郎。"
總管太監心頭凜然,應是。
很快,一道道振人心的消息傳到貢院前。
皇帝召見謝喜瑯,命刑部附杳言平侯世子的案子。
皇帝下旨嚴詞斥責長公主,剝奪長公主的尊號,命其閉門思過,等案子查清再做置。
皇帝命駙馬釋放文宇,駙馬縱容妻子,當場解職,命其歸家思過。
貢院前,老百姓送來一盞盞燈火,陪貢士一起靜坐。
禮部員親自到貢院前向貢十們解釋,朝廷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破壞科考制度的公正,宗室欺凌貢十,皇上照樣嚴懲不貸,絕不姑
息!
眾人朝著宮城方向山呼萬歲。
禮部幾位員安好貢士,抹把汗,登上馬車。
簾子放下,禮部侍郎笑道∶"今年的狀元、榜眼、探花還沒出風頭呢,風頭就全讓謝嘉瑯給搶走了,經此一事,他名聞天下,朝野雪,這可比名列甲科還要實惠。"
"不止呢。"另一個侍郎道,"皇上宣召謝嘉瑯,問完話,看了他的文章,留下他在勤政殿說話,聽宮里的口風,皇上有提拔謝嘉瑯的意思。"
幾人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長公干得罪的人太多,這一次激起民憤,朝中員都在火上澆油,幾個史爭著彈刻長公主,要把功勞攬過去,刑部這一次不會敷衍i
了事。
圣上呢,不過是順勢為之,就一舉籠絡了天下寒士。
幾人都白,這一次鬧得這麼大,絕對有人推波助瀾,張鴻那一幫和楊碩宗有仇的勛貴子弟就跳得最歡。
貢院的貢士都離開了。
馬車的車廂里,謝蟬心中的大石落地。
利用民意,也要防著事不可收拾,在事沒解決之前,不敢有毫放松。
車簾被人掀開,張鴻跳進車廂,"后面的事我看著,九娘,你可以放心回家了。你兄長今晚可能回不來,皇上把他留下了。"
謝蟬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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