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還在燃燒。

　驛站外被人澆了助燃的油脂, 火焰噴涌而出，燒著了一大片，好在驛站地城郊, 周圍除了客棧并無民居房舍，護衛干脆放棄撲滅火勢。

　謝蟬被護衛帶到驛站西面的山腳下。

　兩個護衛手持火把過來接應，看到謝蟬，眉頭皺起，橫刀攔住護衛。

　“是什麼人？”

　護衛示意謝蟬留在原地, 自己驅馬上前，小聲解釋：“那邊差點被得手, 只能出此下策……公子吩咐過，那邊不容有失, 現在事出匆忙, 來不及去其他地方找人, 找到了也不一定有用，也是湊巧，我來的路上正好看見一個年紀差不多的子, 是個識相的，就帶回來了, 你們看著，我去向公子稟報。”

　持火把的護衛臉微變, “人還活著吧？”

　“沒死。”

　“對你們下手的人和今晚的刺客是一伙的？抓到幾個？”

　護衛搖頭：“不是一伙人，他們說話口音不一樣。只抓住兩個活的，熬不住刑死了，跑了一個，我覺得他還會再來。”

　兩個護衛讓出道路，讓他過去, 刀子一樣的目牢牢盯住謝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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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蟬眉眼低垂，靜靜等著。

　后，巨大的燃燒聲在山谷中回。

　不一會兒，燃燒聲里忽然傳來一陣焦急雜的喊聲，馬蹄嘚嘚，由遠及近，一支幾十人的人馬匆匆趕到山腳下，為首的人穿著服，滿臉驚惶地滾下馬背，“本是周縣縣丞，方才接到信報，說驛站失火，有盜賊害人命，本不敢怠慢，立刻點齊縣中所有人馬趕來，不知欽差大人何在？下失職，令欽差大人驚。”

　護衛攔下其他人，領著他去見欽差。

　謝蟬環顧左右，四面八方，火搖曳，幾隊分散的護衛解決完殺手，陸續趕回來，朝山上馳去。

　起抬頭。

　遠，一人騎馬立在山坡前，似在眺大火中的驛站，夜深沉，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覺他氣勢凌厲，左右兩個護衛手里都抓著弓。

　縣丞連滾帶爬地上前，噗通一聲跪下請罪。

　那人轉眸。

　謝蟬立刻收回視線。

　濃煙飄過來，帶著焦味。

　聽不見縣丞和李恒的對話，片刻后，山上的人開始往下走，縣丞爬起，一邊快步走一邊大聲喊：“快去請郎中！請最好的！”

　帶謝蟬過來的護衛回到邊，“你跟我過來。”

　謝蟬心口微微一跳，隨護衛，繞過縣丞那些人，騎馬跟在隊伍旁邊。

　低著頭，眼睫垂覆，盡量不去看前方那道拔的背影，一截被大火燒焦的袍角依然時不時鉆進的視線。

　李恒就在前面，他只要微微側過頭就能看到。

　萬幸，他了傷，上長袍被燒得焦黑，手臂上一層層裹了厚厚的紗布，行不便，一直沒有回頭。

　謝蟬一顆心跳得時快時慢，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雙頰依然滾燙。

　此時，隊伍中的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只長背寬的信鴿劃過夜空，往京師方向飛去。

　天漸漸亮了。

　隊伍沒有進城，而是離開道，在一座修建有高大院墻的院落前停下，縣丞下馬，說這里是知縣的一別院。

　李恒直接騎馬踏進院門。

　謝蟬跟著護衛下馬，護衛找來一套子的給，命令道：“換上。”

　等換好走出房門，護衛倚在欄桿旁，邊拭淋淋的佩刀，邊道：“我們大人傷了，你進去服侍大人。今晚驛站方圓幾里的人都被抓起來了，為以防萬一，我們大人辦完差事之前，不能放人，你是聰明人，你認識的那些人能不能活著出來，全看你聽不聽話。”

　“聽明白了嗎？”

　謝蟬和護衛對視，面如常。想起來了，眼前這個護衛好像姓孫，前世李恒登基的那一夜，他是護送李恒去勤政殿的隨從之一，此人沒有什麼過人之，唯有一條，李恒讓他殺人，哪怕那個人是他親爹，他也會照殺不誤。

　點頭。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范德方這趟夏州之行再次陷囹圄，這會兒肯定在罵娘。

　護衛帶著謝蟬去正院。

　縣里的郎中被差揪著領帶了過來，茶都沒喝一口，立刻打開藥箱，為李恒沖洗傷口，重新包扎。

　“有沒有活口？”

　“沒有，全是死士，只要傷不敵，他們就咬舌自盡。”

　謝蟬低頭走進去，院里的說話聲頓時停了下來，屋里屋外的人都朝投來視線，唯有只穿著里、模糊的左臂在外面的李恒坐在榻上聽護衛回話，目低垂，沒有看。

　護衛把一件長袍遞給謝蟬。

　接在手里，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一步一步走到榻前，垂下眸子，看著榻前那雙有暗紅跡的長靴。

　李恒抬眸。

　他襟敞著，左邊臂膊上皮開綻，頸間也有刀傷，洗過后，還是在往外滲，他卻像沒有覺似的，面龐沉靜，目銳利如電。

　一瞬間，似有千鈞重負在雙肩，謝蟬心弦繃，屏住氣息，低著頭，一不，泥胎木偶一樣。

　李恒未作聲。

　旁邊的護衛抬手，拿走謝蟬手中的長袍。

　謝蟬立刻后退，余看見郎中忙得滿頭大汗，一個側轉過去，做出要幫忙的樣子。

　郎中沒帶藥，看一眼，抓起一把紗布塞到手上，道：“你去看著爐子，把這些用沸水煮兩遍。”

　謝蟬點頭，抱著紗布走到爐子前，背對著屋里的人蹲下扇爐子。

　臉上神平靜，心里卻翻江倒海，上剛換上的里被汗水泅，在皮上。

　李恒看到了。

　近在眉睫，避無可避。

　瞥一眼后，他淡漠地挪開了視線。

　謝蟬滾燙的臉頰漸漸涼下來，在心里長長地、緩緩地吐一口氣。

　李恒只是個陌生人，就像這一世遇見張鴻那樣。

　恢復鎮靜，不聲地打量左右。

　護衛把抓過來不可能是為了讓照顧傷的李恒，他是皇子，遇刺之后，護衛只會更加警惕，怎麼可能隨手抓一個子來近服侍？李恒也不是那種沉湎，離不開人服侍的人。

　他們到底想做什麼？

　李恒將計就計，解決了那些殺手，接下來會不會去和謝嘉瑯匯合？

　謝蟬思索著，一個個念頭閃過，煮了一鍋又一鍋的滾水。門前腳步聲不停，不斷有人來回話，直到晨灑滿院落，郎中才理好李恒的傷口。

　“大人傷勢嚴重，不宜再跋涉。”

　縣丞連忙送上補品藥材，請李恒留在別院修養。

　李恒讓自己的護衛接管別院，命縣丞將本地戶人口、田地、賦稅冊子送過來。

　縣丞看他要帶傷公務，一番吹捧，很快把冊子送到別院。

　李恒在別院住下。

　護衛看著謝蟬，不許離開自己的視線。

　無計可施，守著爐子，盡量避免和李恒打照面。

　*

　京師。

　平緩的晚鐘聲中，信鴿飛進一座幽靜的庭院。

　一雙蒼白、瘦得骨節突出、微微發抖的手展開紙條。

　“人還活著，不過了重傷，要留在河東養傷。”

　那雙手把紙條皺，隨手扔進火盆。

　房中一人道：“是四皇子下的手？他太小看八皇子，八皇子出京前和汪侍郎見過一面，拿走了謝嘉瑯的文書，可見早就有了提防，他沒那麼容易得手。”

　旁邊的人冷笑，“不一定是四皇子，不過肯定和四皇子不了干系，他們兄弟幾個在這件事上倒是很有默契，八皇子從前太風，其他皇子早就怨骨髓，只恨沒有下手的機會，現在八皇子自己離京，如羊虎口，他們做夢都要笑醒，不會讓他活著回京。”

　另一道聲音響起：“公子之前再三勸說八皇子，宮中是最安全的地方，應該忍以待時機，八皇子卻執意要出京。”

　“八皇子明知其他皇子會趁機加害，為什麼還冒險去河東？”

　“也許是急于立下功勞，以博圣心？”

　“為了立功，連命都不要了，未免短視。”

　簾后傳出幾聲咳嗽。

　屋中安靜下來。

　“他有事瞞著我……離京不是為了立功……”咳嗽聲停下來，一道虛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大事要……安排好人手……催促夏州那邊，我等不了太久……河東、原州的人按計劃行事……”

　他語氣微弱，說得很慢，在場諸人屏息凝神，恭敬地聽著，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唯恐打他的思路。

　*

　周縣。

　夜深了，郎中為李恒換了藥，很快，正院的燈熄了。

　孫護衛把對著爐子坐了一整天的謝蟬帶到后院。

　推門進屋，和而臥。

　這兩天風平浪靜，李恒在屋里看冊子，在院子里看著爐子，偶爾被孫護衛進屋送水，除了孫護衛之外，不能和任何人談，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的地方，孫護衛真的只是想給李恒找個侍？

　正自迷茫，眼角余突然掠過一道暗影。

　謝蟬心臟突突狂跳。

　屋里沒有點燈，黑漆漆的，但是今晚夜空掛著幾顆星斗，窗前約有點亮，可以依稀看到，窗下有一道人影廓！

　沒等謝蟬回過神，人影一，腳步聲已經到了床邊，心驚膽寒，細聽聲音辨認方向，飛快地翻，同時一把掀開被子，擋住對方的視線。

　用盡全力，避開了最兇狠的劍勢，跳下床，但是對方反應也不慢，微微詫異后，甩開被子，下一劍毫不遲疑地追上來，冰冷劍刃上的肩膀。

　刺啦一聲，衫被劍氣劃破，肩上傳來劇痛。

　謝蟬咬破舌尖，忍著疼朝門口奔去，順手一把推倒桌上的瓷瓶，孫護衛對看守嚴，除了去李恒那里回話，其他時間都親自看著，能覺到一直有人在暗中監視自己，門外一定有人！

　瓷瓶掉落在地上，摔了個碎，巨大的聲響在靜夜里突兀地響起。

　門外立刻傳來集的腳步聲，火四起。

　哐當一下，門被撞開，孫護衛拔出佩刀，沖進屋中，一刀朝謝蟬后劈下。

　金鐵相擊，迸出火花。

　黑人收劍后退。

　孫護衛獰笑：“我就知道你沒得手，不會死心，還會再來找死！”

　謝蟬摔倒在地上，耳邊腳步聲響一片，護衛全都沖了進來，包圍圈，把黑人團團圍住，沒有人顧得上，咬牙，捂著傷的肩膀起，越過護衛，沖出房門。

　左手黏，從指間涌出。

　披頭散發，顧不上疼，踉踉蹌蹌跑出去。

　眼看快要沖出院門，忽然一柄長刀刺出，橫在面前，一個護衛走出來，攔住的去路。

　謝蟬閉了閉眸。

　屋中刀劍影閃，打斗聲沒有持續很久，孫護衛守株待兔，十幾個人對付一人，很快將黑人擒拿。

　“帶他去見公子，看嚴實點，別讓他尋死。”

　孫護衛收起刀，吩咐左右，踏出房門，目掃過謝蟬，遲疑一下。

　他還以為這子會死在劍下，沒想到命大，居然逃過一劫。

　“把也帶上。”

　孫護衛一時拿不定主意，道。

　謝蟬被帶到正院，孫護衛帶著黑人進院回話，站在院門外，發白，染紅前襟，有些站不穩。

　疼痛讓恍惚。

　不知道過了多久，院門從里打開，孫護衛走了出來，手里握著刀。

　謝蟬看得出他眼中的殺意。

　明白了。

　李恒需要的不是侍，是一個人的替死鬼。李恒邊帶了一個人，那個人可能境兇險，孫護衛讓去服侍李恒是為了迷別人。

　難怪孫護衛敢讓一個生人為李恒送水拿藥，都是迷人的手段。

　黑人肯定把當那個人了。

　想和范德方一樣罵娘。

　“殺了我，你們會放過商隊的人嗎？”

　謝蟬冷靜地問。

　孫護衛沒有出聲。

　謝蟬角輕翹，李恒既然要殺滅口，自然不會放過范德方他們，借口都是現的，說他們死在殺手刀下就行，沒有人會起疑心，他們這些人對李恒來說就如螻蟻。

　“勞駕你……”謝蟬臉蒼白，“幫我帶句話給八皇子殿下。”

　孫護衛愕然地瞪大眼睛。

　*

　院。

　“殿下，他招認說是姚家派來的，侯爺發了話，要是救不出人，那就直接送姚娘子上路。他們跟在我們后面，前晚趁驛站大火從孫宗手里劫走姚娘子，孫宗拼出命把人搶回來，他們干脆對姚娘子下殺手，沒有得逞。他逃出去，聽說殿下重傷，姚娘子在別院服侍殿下，就混進來再下殺手。”

　護衛剛審問完黑人，滿是，進屋稟報。

　“公子，人還有一口氣，要留著嗎？”

　李恒頭也不抬，“不必留了。”

　人未必是姚家派來的，審問不出有用的東西，殺了干凈。

　護衛應是。

　咚咚一陣腳步聲，孫護衛在門口停下，“公子……那個商隊的子……”

　李恒皺眉。

　剛才，孫護衛詢問該怎麼置那個用來掩人耳目的子，他已經下了命令。

　“殿下。”孫護衛進屋，改了稱呼，“知道您的份。”

　李恒起眼皮。

　那更留不得。

　孫護衛接著道：“殿下，還說，認得張三公子。”

　李恒抬起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