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隨著韓世忠親率一支風帆艦隊逆流而至，金軍幾乎是瞬間喪失了渡淮的。

　其實想想也是，真人只是野蠻，又不是傻子，恰恰相反，他們對軍事科技有著很高的認知力。所以，面對著眼下一即知的水上差距，閉上眼睛想都知道，什麼浮橋、什麼之前的大船小船，在這種風帆大艦前夠它們劈浪一撞的？

　這種況下，哪來的戰斗？

　當然了，勇氣和戰意肯定是不至于喪失的，金軍還沒淪落到那份上，但在搞清楚該如何應對這支艦隊之前，肯定也不免沮喪，并試圖規避與這支艦隊的戰斗……

　總而言之，無論張太尉多麼憤憤不平，韓世忠恰到時機的到來都事實上改變了整個戰役的戰略天平，也事實上讓今日這場戰斗以宋軍的功防為定論落下帷幕。

　不過，讓宋軍今日能夠面結束戰斗的，卻絕不止是韓世忠和他的風帆艦隊的功勞。

　“家來了！”

　“家來看張七哥了！”

　“喬統領和楊大郎也在！”

　“張七郎好大面子！”

　傍晚時分，八公山山下西面通道的當道營寨中，也就是西面水寨的后方位置，隨著一陣喧鬧，專門戴上翅幞頭，換了一條金腰帶的趙玖趙家神嚴肅的出現在了一人員集的軍帳之外。

　很顯然，他是來探今日一戰大功臣張永珍的……張永珍今日幾乎以一船之力強行翻盤，功勞毋庸置疑；更重要的是，在整個軍隊一即潰、無人敢戰的時候，他的反擊尤顯珍貴；除此之外，這位趙玖‘直屬’準備將被抬回來后，眾人才發現，他上足足中了十九箭，都快流干了，儼然命難存！

　這種時候，已經在淮南大營取得絕對自主權的趙玖，沒有任何理由不來探視一番，以收買人心、樹立榜樣。

　進得帳來，滿帳水與河水混雜的腥氣便迎面撲來，除此之外還有眾人擁帶來的汗臭、燃料的焦味、中草藥怪異的味道混雜一團，著實讓人窒息。

　平心而論，出井小半年，趙玖從一開始見到殺人流而震，到后來親自手殺人，再到抱著劉世首級渡河，早就該對某些場面適應了。可是，等這位趙家來到張永珍的榻前，只見對方袍解開，上窟窿與金瘡藥雜合，與幾乎慘白的皮相互映照，竟是再度當眾失態，以至于扭頭避開……卻不知道是被驚嚇到了，還是覺得不忍目。

　而調整了片刻，趙玖還是看向了張永珍，卻是只盯著對方的面孔，努力避開對方的。

　“家……果然來了，俺就知……知道家會來……”張永珍努力開口，強行來笑，卻上氣不接下氣，這正是一個將死之人的姿態。“俺也猜到……猜到……家肯定會……會被俺樣子……駭到。”

　“張卿有什麼話要代嗎？”趙玖勉力應聲。

　張永珍沒有再浪費寶貴的力，而是轉了轉眼珠，瞄向了周圍圍觀之人。

　趙玖會意，即刻回頭，而不用這位家開口，旁邊的楊沂中便心知肚明，卻是即刻下令：“全都出去，張七郎有話要跟家私下說！”

　帳眾人雖然好奇，卻無人敢怠慢，在統領喬仲福的帶領下，一眾圍觀軍漢、醫士、民夫紛紛出帳躲避。

　而片刻之后，張永珍依舊不言，卻是又將目停在了楊沂中上。

　這一次，不待趙玖回頭，楊沂中便知趣避讓，一時間，帳只剩趙玖與張永珍區區二人。

　“俺，俺今日……為家長了臉，要……俺這個死人……得要個大做，能……能封妻蔭子的那種……”有些意外，但卻不足以讓趙玖到驚訝的是，張永珍臨死之時，卻并無什麼古之英雄志氣，而是開口討要后待遇。

　“這是自然。”趙玖本能握住對方一只冷冰冰的手，幾乎是毫不猶豫便開口應道。“張卿去后，肯定有追封，若將來尋到你留在延安府的家人，長輩和妻子封誥命、給職，兒子也一定給個大大蔭……非只如此，將來真有一日太平了，朕封你張永珍做個淮河的河神，給你起個廟，天下人的香火。”

　聞得此言，張永珍蒼白的面上泛了泛紅，手上也微微有了點力氣，卻又勉力來笑：“俺這種人，如何……如何能做神仙？”

　趙玖剛要再說，那邊張永珍卻沒有停口：“神仙倒、倒罷了，家隨意……、家。”

　“你說。”

　“俺今日……今日船上兄弟……”

　“你放心，一船九個人，將來跟你一起神仙，有家眷的，將來尋到，也一定有說法！可還有代？”

　“有、有！俺老婆……要是，要是改嫁了……俺心眼小……家須……”

　“我知道，”趙玖微微容，勉力做答。“須不給誥命！”

　張永珍微微氣緩，卻又努力再言：“還是、還是給吧……也難……而若是、若是延安府找不到他們，他、他們指不定……是回，是回隴西老家了。”

　“我都記下了！”趙玖聽到這話，反而鼻中微酸，卻又勉強止住，繼續維持嚴肅神態。“你妻子無論改嫁都給誥命，延安府若尋不到你家人，可去你老家再去找……你放心，我都應下你，只要能打回去，一定替你找到你家人，生要見人，死要見尸！不僅是你，你今日一船兄弟，我都會盡全力給你們一個結果！”

　張永珍這才徹底釋然，面上微微展笑意。

　“可還有代？”趙玖繼續追問。

　“、家。”張永珍再度開口，卻是氣更短更促起來，部也開始有明顯雜音。“你、你對俺和俺們……如此、如此痛快，有句話若、若不說，怕、怕是……對不住你……你、你趴過來……莫、莫讓外頭人聽……”

　趙玖趕附耳過去。

　而張永珍也是忽然迸盡全力氣，一面死死握住趙玖的手，一面拼盡全力在這位趙家耳畔言道：

　“俺知道家是收買人心，俺一開始就、就知道！俺今天在河上發了瘋，本不是為了家你，不是啥忠心，也不是為了啥賞賜恩典……俺、俺就是想回家，想回家……想、想瘋了！對，對不住……”

　力說完此言，這張永珍只是往后一躺，又了兩口氣，第三口氣沒上來，便當場死于榻上。

　而趙玖聞得此言，先怔了片刻，又眼見著對方死在自己前，卻是不知為何，只覺得有一什麼東西砸開了他的心肺一般，卻是攥著對方那只手，一時淚水控制不住的滴落下來，繼而又覺得氣息難平，便干脆放開一切，如洪水沖開閘門一般放肆大哭起來！

　且說，帳外不知道多前來圍觀的西軍軍、軍士，以及聞訊趕來的行在文武重臣要員，初聽到哭聲本勸解，而距離最近的楊沂中甚至已經手去掀帳簾，但驟然聽到后面如此放肆哭泣之聲，卻幾乎是齊齊一定，一時竟無人敢輕易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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