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如靖在都皇宮的廢墟里站了很久。

　他已經找不到他弟的尸了。

　記憶中，有個高大的影曾經牽著他，像他曾經牽著弟。

　“義父，我們為什麼要造反？”

　“他娘的這狗朝廷讓人活不下去，老子就推翻這朝廷，建一個讓大家都活下去的朝廷。”

　回憶到這里又斷開，了激烈的爭吵。

　“義父到底為何要殺這麼多人？！我們不是要匡扶天下嗎？”

　“匡你娘！這世道不配老子匡扶！這些刁民活該去死，殺了他們才能讓剩下的人活得好……”

　李如靖搖了搖頭，只覺腦子里得厲害。

　有士卒快馬奔來，在他面前一拱手，輕聲稟報了兩句話。

　“你說什麼？”李如靖子一僵，很快然大怒，喝道：“他怎麼敢？！”

　他翻上馬，朝大營狂奔。

　回到營地時天已黑了下來，到篝火通明，士卒們飲酒作樂，一派喧嘩，吵得人頭都要炸開。

　李如靖大步回了自己的營帳，掀開帳簾一看，子晃了晃，徑直拔出佩刀，大步往孫可旺的大帳奔去。

　“孫可旺！”

　李如靖一聲怒吼，正見孫可旺從營中走出來，手中大刀便劈下。

　孫可旺早有防備，舉刀一擋，兩柄大刀相，火花四濺。

　“李如靖！你反了不？！”

　“你去死！”李如靖又是一刀揮下。

　兩人長刀相博，打得虎虎生威，卻是不相上下。

　孫可旺怒吼道：“你他娘的真要殺我？二十年的兄弟義，我救過你多次？你命都是我的，你殺我？為了兩個才認識的書生殺我？！”

　“嘭”的一聲，李如靖終于被他一腳踹開。

　兩人對視著，眼中各有怒火狂燒。

　孫可旺的怒氣卻也不比李如靖小，又吼道：“父皇連妻兒都殺了，為什麼？大敵當前，不如此不能提振士氣！你軍中帶兩個主張投降的書生，我殺他們怎麼了？

　你現在在做什麼？是對我不滿還是對父皇不滿？當初父皇把你撿回來的時候，你得就剩半口氣，他教你武藝，對你恩賞不斷。你就這樣？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你閉！”

　李如靖握著刀柄，手中力道似要把刀柄都碎。

　本來，他巨大的怒意沒有別的東西能攔住，偏就是張獻忠重如泰山的恩又狠狠下來。

　這兩種緒在他中撞，讓他到無比的痛苦。

　孫可旺似乎是故意的，冷冷看著李如靖的反應，眼中滿是譏諷。

　見李如靖不再手，孫可旺放緩了語氣，又譏笑道：“我知道，你怕了，你害怕楚軍，想要投降，這才籠絡那兩個書生。但你想投降你就自己投降好了，不要帶著父皇，毀了他一世英名。”

　李如靖咬著牙沒說話，他說什麼都只會讓孫可旺更得意。

　孫可旺又道：“要不這樣，你反正覺得這一仗打不贏，你就去盡，等你父兄在前面拼命，養你一輩子。”

　“有一天你死了……”

　李如靖終于開口，抬起刀指向孫可旺，緩緩道：“你死了之后，什麼都不會剩下，人們會踩著你發爛的尸唾棄你。但孫知新、胡敬事和你不一樣，就算他們今日死了，他們的志向與抱負也會永存。”

　“哈批，你蠢了。”孫可旺道。

　李如靖已轉走了。

　孫可旺沖著他的背影又大罵道：“你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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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王珰正對著洪承志絮絮叨叨說個不停，他需要借此來平復心。

　“我真是不了了，今天山上那塊大石頭掉下來的時候，我正問唐節這次去四川危不危險，他說一點都不危險。然后轟的一聲，那塊山石就掉在我面前，嚇死我了。你知道唐節什麼反應嗎？他哈哈哈哈笑個不停，跟有病一樣，他還說什麼知道嗎？‘哈哈哈，這都砸不死老子，運氣太好了，這次又要打大勝仗’，他管這運氣好誒？我們差一點就被砸死了，他管這運氣好，我真的……”

　洪承志是個很好的聽眾，由著王珰說，始終臉帶微笑。

　王珰又道：“我真的很不喜歡山，路也難走，腳也磨破了，蛇也多，山上還要掉石頭下來……你看，京城里就沒有些危險的東西。”

　說到這里，他長嘆了一口氣，又道：“你說，孫先生他們為何就不肯到京城去呢？笑哥兒都說了，讓他們在京城著書立傳，安安穩穩的，那日子多好過啊。平時還可與我多來往，想想好。也不知他們是哪弦搭錯了，就是不肯來。”

　洪承志轉頭看向馬車外。

　此時馬上就要川了，道路旁的許久不見人煙，偶爾能看到有些骷髏，像是石頭。

　“他們當然也知道去了京城日子會好過很多，食無憂。但……”洪承志想了想，道：“卑職在晉王邊護衛時，聽晉王說過一些話。”

　這句話莫名其妙的，王珰聽得不知所以，問道：“什麼？”

　“晉王說他也不是神仙，就算是神仙，也渡不了世人。若這天下只指數人來負責，這天下就該亡了，哪怕這個人是晉王。”

　換作是王珰不說話了，他就不談論這些東西。

　洪承志卻是閉上眼，回想起了臨出發前王笑對他的叮囑，還有那些腑腹之言。

　“晉王說他也有很多無奈，也有很多妥協，他與皇家、與士大夫、與將門結姻，有很多很多事不能做到，反而恰是孫知新、胡敬事他們，能做到那些晉王做不到的事。”

　王珰道：“我就不懂，做事做事，你們為何都喜歡做事？”

　“因為我們不像五公子那樣幸運，生下來便有吃穿、有書讀，我們若有好看的妻姐妹走在路上被權貴看到就會有滅門之禍，我們若遇到荒年收不好就要典賣我們的田地典賣我們的妻姐妹，我們若惹得地主老爺不高興就要任打任罵……就算是這樣，我們還是活不下去，逃荒逃著逃著，就了路邊的枯骨，恃強凌弱之人一刀就能殺了我們。”

　洪承志說到這里，又道：“我的兄弟姐妹都沒能活下來，相比起來我很幸運，我十四歲那年快死的時候，晉王來了山東，我得以學堂讀書，每日有了糧吃，后來還了晉王近衛。

　我就想，那別人有沒有這個幸運？也許……孫先生他們不是喜歡做事，只是希讓更多人也幸運一點。”

　王珰又問：“那他們到底要做什麼……連笑哥兒都做不到的事？”

　“五公子知道桃花源吧？‘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所謂‘黃發垂髫，并怡然自樂’是因為沒有一個高踞百姓頭上盤剝統治的王朝……他們要建的，就像是桃花源。”

　“那這不是來嗎？”

　“是來，所以晉王沒有縱容他們，而是讓我隨五公子來了。”

　“你說的這些，不是相互矛盾的嗎？”

　“矛盾總是要有，但晉王總能解決矛盾不是嗎？”

　王珰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問：“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